谷沧海蓦然醒悟,心想,他说了这许多话,敢情是使自己坚定拜师之心,只不知他为何希望自己拜应真为师?
他故意想了一下,才道:“小可自然极想拜他为师。”
吴显道:“那就行啦,咱们做一笔交易怎样?”
“什么交易?”他不觉怔住:
吴显道:“我有法子使你拜在应真门下,但你却要从他身上打探出一件事,到这儿来告诉我。”
谷沧海仔细想厂一下,觉得这交易大可以做,便道:“可以,但大叔信得过小可么?”
关显仰头寻思了许久,突然松开手,道:“我非相信你不可,你若是骗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种变化,谷沧海真是梦想不到,他真想就此撒腿跑掉,永远不再瞧见这个怪人。
只听吴显又道:“咱们这笔交易公平得很,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想你一定会守信行事。”
谷沧海爽快地道:“若是如此,大丈夫一诺千金,大叔放心。”
吴显道:“很匠好,先说你拜师的这一宗,少林寺的规矩我全知道,因此,你若是规规矩矩的求见主事僧人,说出来意,定然被他们变着法子拒绝。故此你须蛮干胡来,使他们无法阻止。”
这几句话听得谷沧海大是服贴,心想:“人家到底是久闯江湖的老手,一开口就说中了要点。”
吴显继续道:“你一返回寺中,就着手准备放火焚寺。”
谷沧海大惊失色,道:“这如何使得,那些师父们都精通武功,一出手就把我打死了。
”
吴显道:“你一万个放心,只要你有胆子放火,他们决计不敢向你下毒手,须知这等是非同小可,谁也会猜想你是受人唆使,所以非查问清楚不可。”
谷沧海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放火就放火吧,但放完火之后呢?”
吴显道:“此事极关严重,定要呈报方丈请示处置之法。方文一定亲自提审讯问,这时你可对他说出你的愿望。”
谷沧海道:“那方丈大师不见得就允许我的请求,何况纵火罪还得追究。”
吴显道:“他非允许不可,须知应真是他的师叔。他身为—派掌门,自须格守尊敬长辈的典范,所以他只好把你交给应真。应真收不收你那就与他无干了。在他想来,应真见你如此大胆妄为,定必不肯收录。”
他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是少林寺方丈大师这一回却走眼啦!应真一见你这等美质良材,非收录不可,少林寺中唯有他一眼瞧得出你的不凡。”
谷沧海听了这番话,不禁泛起知己之感,同时也更加确知应真定是一代高手,才会使这吴显如此的相信他具有这等眼力。
吴显又道:“你放火须得找一处无关重要的房舍下手,若是烧毁了藏经阁等重地,那就当真活不成了。”
他停歇了一下,接着道:“我托你打探之事,有两个法子打探,这两条路随便你拣都行得通。”
谷沧海问道:“两条都行得通?”
吴显道:“不错,但是世上之事很难说,应该采取哪一条途径,却须由你自行斟酌。”
他话声微微一顿,又道:“我在二十年前之时,本是江南独行剧盗,数年之间,劫财越货,杀人无数。其时名震天下的大侠柯公亮忽然返回江南老家定居,我猜他一定是为了我的缘故,所以立即收敛匿名,好在其时我积蓄已多,不虞衣食。只须每年出门到远处做上一票,就不再出手。”
谷沧海问道:“大叔曾见过那柯大侠么?”
吴显道:“当然见过啦!远在他尚未回返江南以前,我就曾经专程到北方访他,跟他印证过武功。被时我年轻气盛,甚为自负不凡。但较量之下,才知道柯公亮武功精深之极,天罢手威力无穷,难以匹敌。故此他后来返回老家居住,我便不敢做案,免得被他碰上,此人嫉恶如仇,碰上了决难活命。”
他歇了一下,忽然仰天笑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总而言之,事情发生在距今二十年以前,当时我从川中干了一票,挟货返里。这一次足足去了五个月之久,是以归心似箭。回到家门,斗然间心中一动,没有立即上前拍门。”
谷沧海茫然道:“为什么呢?你不是归心似箭么?”
吴显道:“有两个原因,须知家中只有妻子一人,年轻貌美,她本是流浪江湖,跟随她父亲到处卖艺的女孩子,练得有一身软硬工夫,早三年我到鄂北做案,恰好见她卖身葬父,是我赠她不少银两,当时我便离开了,殊不知个把月之后,我在城中走动时,碰见了她。原来她原籍就是宣城,她扶柩回籍之后,发觉无亲无故,正在彷徨,见到了我,十分欢喜,因此不久她就嫁与我为妻。现在话归正传,我当时不上前拍门的原因有二,一是我一向吩咐仆人须把门口附近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这刻所见却似是好久不曾打扫光景。二是我记得去年某一夜,忽然夜行人光顾。当时我独卧别室,酒醉方醒,随手取刀追去,砍伤那夜行人的左肩。可惜当时宿酒未醒,头脑还是昏昏沉沉,所以被那夜行人逃走。这宗事我曾细加访查,都不得要领,直到这一日我斗然涌上心头,记得这夜行人出现的方向好像从我的卧室中出来。
有这两个原因,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转头便走。”
谷沧海但觉此事千头万绪,无从臆测。
而他最害怕的是这件事既然牵涉到应真,中间又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说应真乃是贪淫好色之辈?
吴显又道:“晚上,我换了一身夜行装束,面上先化了装,又用黑巾蒙住,在夜色中潜回家中。”
谷沧海疑惑道:“大叔面上既是化了装,又何须用黑巾蒙起?”
吴显道:“这就是我干了多年的独行盗生涯而真面目始终未曾被人得知的缘故了。试想人家纵有法子弄下我蒙面黑巾,但决计想不到黑巾底下的面目仍然是假,此所以江湖上但知有个面带刀疤的独行大盗,却不知我本来面貌其实毫无疤痕。”
谷沧海点头道:“大叔说的是,别人决计想不到。”
吴显又道:“我潜入家中,遥见卧房灯光隐隐,有个男人身影站在床边,当下蹑足走近,房门突然打开,蹿出一人。房门打开之时,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妻子就躺在床上,帐子挂起,她也正向房外瞧看。这个蹿出之人是谁,你可猜得出么?”
谷沧海道:“这事既与应真大师有关,莫非是他?”
吴显面色一沉,道:“正是,就是他蹿了出来。我怒火满腔,挥剑戮去。谁知应真武功高强无比,一出手就夺去长剑,同时一股暗劲袭到,卷掉我面上黑巾。”
谷沧海听得目瞪口呆,已不会发问。
吴显叹口气,道:“我当时已晓得远不是他的对手,立刻跪下求饶。他见我面上疤痕,已知我是声名久著的独行盗。但因数年以来我己销声匿迹,所以他居然放过我。”
他叹口气,又道:“我逃得一命,过了半月,忍不住又回家。这一次我在大白天恢复本来面目回去,应真还在我家中。见面之后,才晓得妻子身负重伤,不能起床。应真乃是四个月以前经过此地,无意发觉有一帮武林人物落脚本城,这些人都不是好路数。他便停下来,夜间查看他们的动静,而这一夜恰好这一批人到我家去行劫,据后来我妻子说是她父亲临终之时传给她一块银叶惹的祸,这块银叶牵涉到一个极著名的宝藏,这批人意在行劫这块银叶,入房迫她献出,因此受了重伤,应真一现身,这批人机警无比,一哄而散。应真因见我妻子伤重极待救治,所以无暇追赶。此后,应真每隔一个月便来替我要医治一次,据他说我妻子内腑被几种掌力所伤,最厉害的要数红胡子关棋的朱砂掌和毒星龙海的鹤顶拳,若是他日夕疗治的话,须有一年之久才能完全复元,但像这样每个月治疗一次,非有三年之久不可。
”
谷沧海插口道:“应真大师一点也没有怀疑你就是那一晚的夜行人?”
他摇摇头。道:“他倒没怀疑,我也没有透露一点神色,我在外表上做些正当买卖,谁也不知道我就是著名的剧盗,连我妻子也不晓得。我留心细查我妻子和应真之间有没有暖昧之事,却查不出一点端倪。要知当日我返家之时,我妻子已能行走如常,经过几个月之后,她并没有丝毫内伤未痊的迹象,因此我婉拒了应真每个月来为她治疗之举。但这数次见面我已从他口中偷学了不少武功上乘诀窍,经过这些年来苦练,我一身武功精进数倍,已不是昔年可比。此所以我前两个月到少林寺来,要见应真,为寺僧所拒。被我大闹一场,终于冲出重围,如是昔年的本领,那是决计冲不出少林寺。”
谷沧海听了半天,目下才转到正题上,不禁精神一振,竖起耳朵。
吴显道:“我妻子已于三年前去世,死了之后身上现出四处伤痕,我才知道应真之言不假。但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只要知道应真有没有与她发生暖昧的关系。因为她父亲给她的那片银叶我始终没有见过,据她说是那一夜已被人枪走。可是,据我从应真口中查出的资料,却得知那些仇家们还在向她用刑之时他便赶到了,可知那些人不曾得到银叶。”
他默然寻思片刻,又道:“不过经过多年来的反复思量,应真似乎不会是这等鄙劣之人,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拘世俗礼法,所以才惹出不少误会。至于以前曾被我刀伤左肩的夜行人也决不会是他,其实我使的刀法虽然出奇的狠快,可是以应真的功力,仍然不该受伤,这是近两年来我武功精进之后才晓得的道理。”
谷沧海愁道:“这话在下很难启齿叩问应真大师啊!”
吴显道:“因此我说有两个途径,一是你直接地问他有没有这件事?另一条途径是你偷偷搜寻他身上之物,瞧瞧有没有一块银叶,同时瞧瞧他左肩上有没有刀伤?”
谷沧海道:“吴大叔你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决不会被那一刀劈中的么?”
吴显道:“这就是其中一大关键了。十年前他发生了杀害许一山之事,许一山的义于杨晋曾当着少林诸老面前,说是许灵珠在其时发出独门乌芒珠,伤了那个凶手的左肩,要求揭衣验看。”
谷沧海道:“若应真大师没有做过此事,自然肯揭衣验看,他不肯么?”
吴显道:“他倒没有不肯,但当时的少林方丈光德大师却没有答允,当场定下打折应真双腿,禁锢在山崖茅棚之下的处罚。”
谷沧海茫然道:“为什么呢?”
吴显面包阴沉地道:“这就是我虽然深知应真为人光明磊落,决不是奸淫之辈,而又仍然不能坦然不疑之故了。他左肩上一定曾受伤结疤,光德大师眼力何等高强,隔衣一瞧便己瞧出,所以不让别人揭衣查验。我却怀疑那不是乌芒珠所伤,而是我当年利刀砍伤的。”
谷沧海道:“大叔要我瞧他肩上的遗痕么?假使是乌芒珠所伤,那么他就不是那一晚的夜行人了。”
吴显道:“乌芒珠伤过之后,终身留下五点黑印,若是如此,那夜行人自然不是他了。
不过,那伤痕决计不是乌芒珠留下的。”
谷沧海心中一阵狂跳,问道:“大叔怎生得知?”
吴显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
他突然停了口,接着换了话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