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显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
他突然停了口,接着换了话题道:“我怎生得知的,你先不要问,总之你去瞧他伤痕之时,记着两点,第一点那是刀伤,不是其他原因形成的疤痕。第二点,这伤须是与手臂角度平行,歪的斜的都不是被我砍伤的。”
谷沧海道:“在下得好好地想过该用何法查探才行。但查了出来之后,对大叔有何好处?何必费这许多心机气力,若是在下,就会先找那些什么红胡子、毒星这些仇家报仇。”
吴显道:“你想,若然我妻子不贞的话,我何必为她报仇。所以这是最要紧之事,只要查过他不是那一夜被我砍伤之人,我便能相信他没有对不起我,自然最好也查明银叶不在他手中。那时,我不但可以专心报仇,还对他应真本人有莫大的好处。”
他眼中露出兴奋之光,又道:“其实这件事对他最为重要,我只须说出一个人名,他就可以洗雪十年来的不白之冤了。”
谷沧海心中波澜起伏,感到这真是关系至为重大之事,倘若他能替未来的师父洗雪不白之冤,那时整个少林派都要对他尊敬致谢。
他缓缓道:“在下打听回来的消息,吴大叔信得过么?”
吴显道:“我若是信不过你,何必托你?”
谷沧海肃然道:“既蒙大叔信任,在下这就回寺去啦!”
谷沧海临走之前,还先替吴显弄点食物,回到寺中,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经过两日的思索,把吴显的话前前后后都想过,深感有冒险一试的价值。于是,这一夜开始行动。
果然一如吴显预料,事发之后,谷沧海被寺僧捕获,由方丈弘经大师亲自审问纵火烧毁房舍之故。
翌日清晨,审问在一间精舍内举行,上首三个座位,当中弘经大师,左方是弘一大师,右座是弘力大师。
这三位大和尚都是六旬上下的人,瞧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甚是年轻。
此外,在场的还有总知客正修禅师和膳堂监理德广僧。
两个和尚把谷沧海押入精舍之后,就悄然退出。
弘经大师缓缓道:“本座已查问过谷沧海你入寺经过,据他们报告说你在香积厨下服役,尚称小心勤恳,从无差错。昨夜忽然纵火,是何原故?”
这位少林寺方丈语气和缓,甚是慈详。谷沧海不但没有轻视之心,反而十分敬佩,心想这才不愧是武林无不钦仰的名门大派首脑人物。
他诚敬之心露诸形色,恭容答道:“小子本来不敢顽劣无礼,若是能够早一点参遏方丈大师,小子决计不敢如此妄为。”
右座的弘力大师眉头微微一皱,双眼射出严厉的光芒。但弘经大师已开口道:“这话怎说?你不妨慢慢地说来。”
谷沧海道:“小子不辞千里而来,便是要投拜应真大师座下修习武功,谁知人寺许久,还没有一点头绪,连应真大师消息也听不到。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以这等下策惊动了方丈大师。”
弘经大师点点头,顾视左右,道:“师弟有话要问,即可发言。”
弘力大师凌厉地望住谷沧海,冷冷道:“你年纪尚小,决不会自作主张到此学艺,是谁教你来的?”
谷沧海道:“是家慈所命,家慈说当今天下只有应真大师武功最强,为人仁侠正义,小子谨遵慈命,不辞关山之阻。”
弘力大师不再追问此事,原来他像吴显一样,以为谷沧海的母亲虽是武林中人,但多年来与江湖脱了节,所以不知应真发生的丑闻。
他道:“昨夜纵火之计,是谁教唆你的?”
他不愧是老练之士。
谷沧海大感为难,心想若是撒谎的话,便是欺瞒尊长,若从实供出,又于吴显不便。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小子若是得知能渴见应真大师,便感激不尽。”
他话是向中座的弘经大师说的。
弘经大师正要答应,左座上的弘一大师洪声道:“你在江湖上被许多武林豪雄追逐之事,本座已有所悉。你若是不清不白之人,休想渴见得到应真师叔,你还是先把隐情说出的好。”
谷沧海听了这话倒不惊奇,立刻从身上掏出那锦囊,双手呈上,道:“这就是霍大叔托小于收藏之物,据说那些关家堡、银刀府、黑衣帮等人都想得到这个锦囊。那霍大叔与小子家中本是世交,这次霍大叔答应家慈把小子送到嵩山,却不料半途被关家堡之人拦住,小子一点也不晓得这个锦囊有什么关连。”
正修禅师上前接过锦囊送到座前,弘经大师摆摆手,他便捧囊侍立—侧。
弘一问道:“你一直不曾拆开瞧看?”
谷沧海道:“没有拆开看。”
弘力道:“为什么不拆开瞧瞧?”
谷沧海道:“霍大叔信得过小子,托以人人唾涎之物,小子岂能有负他的期许?”
弘一道:“你是忠信之人,没有私自拆看也罢。但目下为了一己之故,竞把此物献出,岂不仍有负霍军所托?”
谷沧海定一定神,答道:“三位大师不是江湖上争夺名利之人,小于信得过三位大师,也信得过少林寺这三个字,所以献出此物,任得大师们裁夺。”
弘经等见他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出言典雅得体,都对他生出另眼相看之感。弘一不再开口,弘力也不说话。
弘经大师寻思了一下,伸手取起那个锦囊,随即又放回正修手上,缓缓道:“师弟们有何意见?”
弘一大师道:“此子不同凡响,须得送与师叔瞧瞧。”
弘力大师道:“这孩子不是大忠大义之士,就是极为奸恶狡诈之人,应师叔十年以来心灰意冷,不愿与闻世事,因此敝座认为还是不让他晋渴师叔的好。”
这两人各执一词,只等弘经作最后决定。
弘经沉吟良久,道:“应师叔乃是长辈,此事不该瞒他;正修,你先去遏见应大师,请他示知见是不见?”
正修把锦囊交还谷沧海,匆匆去了,没好久便回转来,道:“大师有渝,命谷沧海前往见面。”
弘经比个手势,道:“谷沧海随他去吧!”
谷沧海大喜,跟着正修走出精舍之外。也不知经过多少重殿堂院落,末后顺着一道曲廓走去,到了一道月洞门前,正修禅师停步道:“孩子你且等一会儿;我先入内通报一声。”
谷沧海举目打量四周,只见月洞门内花木扶疏,景色幽雅,时闻鸟语之声,简直是一处洞天福地,修道人的绝好潜隐之处。
他记得应真遭受的处罚是孤身独坐在寺侧石崖上的一座开敞茅篷之下,此处鸟语花香,树影婆婆,与传闻大是不符,不由得感到奇怪万分。
转眼间正修禅师匆匆奔出,道:“大师吩咐你独自入见……”说罢,转身径自去了。
谷沧海怔了一会儿,才跨入月洞门内,触目所见,尽是修剪齐整的花卉树木以及碧油油的草地,沿着石径走到花木深处,一阵清脆的棋子敲抨之声随风传来,更添上一种幽雅古趣。循声走去,不久便瞧见一座精致的禅院,院门前右方一株古树之下,有两个僧人正在对奕。
这两名僧人都穿得十分朴素,走到近处,才瞧得出其中之一年纪甚老,但仍然精神奕奕,另一个身材魁伟,方面大耳,瞧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左右,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慑人的威仪气度。
这年青的僧人额上有个肉瘤,因此一望而知便是名震天下的独角龙王应真。
这刻他正拈子沉吟,欲下未下。谷沧海便不做声,等到他棋子落抨,才上前跪下行礼,道:“小子谷沧海参见大师!”
应真没有瞧他,但面上却流露出奇异的表情。
对面的老僧抬头瞧见了,轻磋一声,道:“十载寒暑,还不能消磨去你的雄心么?”
应真缓缓道:“师兄有所不知,小弟命此子前来,也不过是姑且瞧瞧的意思。谁知此子大有来历,教小弟心中十分震动,久已平静如井的方寸间重起无数波澜……”
那老憎微微笑道:“你怎知此子不凡?你又不曾瞧他一眼?”
应真道:“他的声音响亮劲直,显示出性格与众不同,天赋奇佳。其次以他区区十二龄小童,不但进退中节,合乎礼数,而且谈吐典雅,可知极有教养。师兄试想,教养得出这等孩子的家庭,怎肯让他到少林投师?而且要投拜在小弟门下?”
老僧道:“果然很有道理。”
他小心地注视谷沧海一眼,又道:“这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大有不怒自威的气概。”
应真仰天朗声长笑,响遏行云,震得谷沧海耳鼓隐隐作疼。这笑声一听而知那应真心中欢畅无比。
老僧道:“师弟这般欢喜,这里面也有文章么?”
应真道:“有,有,十年前小弟遭逢大变之时,在场有一位红粉知己,乃是天下间第一位巾幅奇人。她问小弟说:应真,这件事你有没有做?小弟回答说:没有。她便对我念了两句诗,这两句诗是: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
老憎道:“那是我们到达以前发生的事了!”
应真道:“不错,她本身原也是当代高手,若是她也参与那一场搏斗的话,小弟就很难活到今日了。”
老僧道:“她就是天罡手柯公亮大侠的夫人谷虹影是不是?”
应真这时才转眼望住谷沧海,柔声道:“孩子起来,谷大姊就是你生身之母对不对?”
谷沧海起身道:“正是家慈。”
应真道:“很好,只有谷大姊教养的出像你这么个孩子。我此刻恨不得在她面前五体投地来表示出我心中的尊敬感激。”
他双眼中涌现泪光,接着又道:“我应真当天立誓,一定要把你造就成天下无敌的高手,又是天下钦仰的大英雄大侠客。但最可怜的是这样做了,我还是未能报答知己恩情于万一……”
这番话说得慷慨悲壮,情深义重,不但谷沧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老僧也频频长叹,却没有一点点不同意的意思。
应真上上下下打量谷沧海几眼,又道:“以你这等根骨天赋,纵然不是故人之子,我也不会轻轻放过你的。”
谷沧海登时热泪进涌,大叫一声师父,心中充满了感激和钦敬之情。
应真又道:“你在家有没有学过武功?”
谷沧海一面掉泪,一面摇头。
应真仰天长叹道:“柯大哥也真了不起,唯有他配得上娶大姊为妻,他不但肯让你改从大姊之姓,并且决意让你投到我门下,所以不把一身所学传授给你。这真是古今罕见的英雄胸襟,豪杰心肠……”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觉那老僧已悄然离开。
应真告诉谷沧海说,那老僧就是前任藏经阁首座长老光慈大师,天性十分慈祥,将来可以时时向他请益。
过了许久,应真才停止探询他家中的情形,同时却抑压住满心兴奋,限目寻思如何着手传授武功的种种难题。
他对谷沧海抱着极大的野心和希望,所以不能像普通收徒一般旷废任何时间。
应真先命一名僧人带领谷沧海安顿好住宿之处,就是住在这潜龙院中,应真的房间就在隔壁。
少林规矩严谨,人数众多,这些事情只有位居要职身份祟高有限几个人晓得。
谷沧海在少林寺中公开的身份是前任藏经阁长老光慈大师的弟子,由方丈弘经大师昭告全寺。
这一来谷沧海与弘经方丈同辈,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