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冷冷地接道:“看见我的活人很多都已经变成僵尸。”
他非独面色苍白如纸,木无表情,了无生气,冰冷得有如死人,语声亦是冷冰冰的,而且很遥远,仿佛来自幽冥。
李秀一笑道:“只是很多,并不是全部。”一顿,转向夏侯明珠:“夏侯长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夏侯明珠娇笑道:“我真的复姓夏侯,由认识他那天开始,一直都叫他做大哥。”
“大哥”有时只是一个尊敬的称呼。
李秀道:“可惜你不是他真正的妹子,否则将你留下来,要见到他便没有这么麻烦。”
“这实在可惜得很。”夏侯明珠伸手一掠鬓边的秀发。
“现在你就是能够将我留下,要见到他还得经过逍遥仙子的八道禁制。”
李秀又笑了:“原来她说的都是谎话。”
夏侯明珠道:“这当然是因为她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个老实人。”
死人冷冷地接道:“公孙敬已为你打开了生死玄关,真气循环不息,你怎么会疲倦到这样子?”
李秀一怔道:“他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死人道:“到处都有我们的秘密暗探,他怎能够瞒过我们的耳目?”
李秀心念一动,道:“现在他怎样了。”
死人道:“见到他你不就知道了。”
李秀追问:“人在哪儿?”
死人嘴唇一动,好像要说出来,语声还未出口,他扣在右手的棋盘突然脱手,带着一下急劲的破空声飞斩李秀。
夏侯明珠同时发动攻势,蝴蝶镖先出手,人剑紧接射出!
死人的身形也在刹那间展开,半空中一双袖剑在手,当头向李秀扎下。
他们这一次的攻势更凌厉,配合得更紧密,李秀却也化解得更险,剑先展,向前一点接下了那个棋盘,左掌接着一托,那个旋转着的棋盘便到了他的左掌之上,继续在旋转,旋飞了射来的蝴蝶镖。
他身形接转,避双剑,左掌旋转着的棋盘脱出,旋进了那双袖剑间的空隙,橐地嵌入死人的胸膛,终于停下来。
死人惨叫,倒翻了出去,撞倒了一张石橙,滚倒地上,一动不动,双眼仍睁着,但已没有了神采,一张脸反而红起来,有如一般活人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面色像一个死人,现在死掉了,面色反而与活人无异。
好像这样怪的人倒也不多。
与此同时,夏侯明珠的面色却变得有如白纸般,咽喉一股鲜血随着她倒飞的身形飞溅三丈,倒在月洞门边。
她的生命亦随着这一股鲜血飞去。
李秀的剑用得很准、很狠,棋盘脱出左掌,他右手的剑便刺向夏侯明珠。
双剑交错而过,李秀剑与手长了三寸,就以这三寸之差击杀夏侯明珠。
这判断何等准确,但他额上却也不由得冷汗直冒,在他的剑刺入夏候明珠的咽喉同时,他的咽喉亦已感到了夏侯明珠剑尖的寒气。
他本来并不是一个这么狠的人,只是他知道,若不速战速决,恶斗一番,再经过那八道禁制,恐怕已没有余力与夏侯长空一战。
剑入鞘,合掌盘膝暗运了三遍真气,他才再站起来,向月洞门那边走去。
没有人骚扰他,也没有人拦阻他,周围一片死寂。
月洞门后便是那个小湖,一道九曲飞桥飞越湖而,通往建筑在湖中的一座水阁,桥是朱红色,水阁却是白石所砌成,门窗都掩上。
湖面上荷钱田田,碧绿一片,点缀着数座石灯,小巧玲珑,风景也颇优美。
李秀无心欣赏,左右一看,眼前就只有那座水阁一幢建筑物,伸一脚往飞桥上一试,便要走过去,也就在这时候,一下凄厉已极的鸦啼声突然传来。
李秀应声望去,只见湖边的一座高柳上,栖息着一只奇大的乌鸦,颈上双脚都系着一个金铃,一双眼睛盯着李秀,充满了邪恶。
与这只乌鸦的目光接触,李秀不知怎的竟然打了一个冷颤。
乌鸦的眼瞳立时仿佛又多了一种揶揄的神色,又一声啼叫,双翼一展啪啪地向李秀飞扑下来,三个金铃同时一齐摇动,叮叮当当慑人心魄。
李秀剑出鞘,一剑划出,迎向飞扑下来的乌鸦。
这一剑随便使来,威力也甚大,乌鸦却无动于衷,继续扑下。
李秀心念一动,不等剑尖迎上乌鸦,人剑便倒纵了出去。
乌鸦呱一声啼叫,双翼一展一敛,紧迫着李秀,铃声更慑人。
李秀一纵三丈,后背已撞上墙壁,也就贴着墙壁再向左侧掠出,旁边都是高柳,几株非常接近墙壁,幸亏李秀反应敏锐才没有撞上去。
乌鸦紧追不舍,越追越近,双翼猛一展,疾撞了过去,眼看李秀闪避不了,哪知道这一刹那李秀身形一折,从两株高柳之间闪过,再绕到了另一株高柳后面。
乌鸦亦从那两株高柳之间穿过,却不防第三株高柳正挡在前面,一闪不开,半边身子便撞了上去。
火光一闪,霹雳一声,乌鸦立时血肉横飞,那株碗口粗的高柳亦被火药击中炸断,倒向李秀。
断柳还未倒在李秀的身上,便已被李秀的剑挑开,他随又打了一个冷颤。
幸好这种乌鸦只得一只,若是成群飞来……李秀不敢想象。
一个金铃从乌鸦腿上脱落,飞上了半天才叮叮当当地坠下。
铃声过后,周围又恢复死寂,李秀吁了一口气,再往飞桥那边走去。
第一道禁制绝无疑问就是那只携带火药的乌鸦,第二道禁制又在哪里,又是什么?
飞桥看来很结实,李秀一曲又一曲,走到了第五曲仍然有这种感觉。
结实也就是安全的意思,李秀却仍然是步步为营,以常理推测飞桥上也应该设有禁制才是。
禁制到底在哪里?李秀不觉回头望一眼,这一眼便令他整个人呆任。
在他后面的四曲飞桥赫然正在缓缓地沉进湖里,也就在他一呆之际,在他前面的四曲飞桥亦沉向湖里,不是缓缓地而是一下子四分五裂,疾倒了下去。
然后是他脚下的飞桥,亦是一下子四分五裂,所有的安全感亦在这瞬间完全消失。
李秀的反应很敏锐,身形立即往上拔起来,与之同时,他眼角瞥见了闪烁的火光,耳里亦听到了连串的霹雳声音。
那都是来自那些石灯之后,就是一点点银光闪闪的东西飞来。
暗器!李秀却瞧不出那是什么暗器,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暗器。
他的剑施展“八方风雨”,一剑如千锋,整个身子都裹在剑光内!
“当当”的暗器射在剑锋上,强劲无比,李秀的剑虽然没有被震脱,方位已然被震乱,一点银光立时向剑光中射进,穿透了他的左臂。
血雾飞溅,李秀只觉得一阵灼痛,接着一阵麻木的感觉,身形亦被带得往前一冲,一口真气亦尽,身形直往下坠。
他的眼角随又瞥见了闪光,湖水里赫然张着一张奇大的金属网。
田田荷钱遮盖下,难怪他先前没有发现这张金属网的存在,也是飞桥散落水中,荡开了缺口,他现在才有所发现。
不过刹那,他总算能够当机立断,长剑及时一沉,抢在身前,点向那张金属网,铮地一下轻响,金属网收缩,那网上赫然嵌着无数倒钩,若是掉进了网中,也不知将会变成怎样。
李秀的身形也就借那一点之力再拔起来,凌空掠向湖中其中一座石灯。
才落下那座石灯便往下沉去,李秀身形再起,掠向第二座石灯,这一次他先已作好了准备,提足一口真气,身形一落,双脚一顿,在那座石灯被他顿得沉下同时,天马行空般横跨湖面,直撞向湖中水阁。
“哗啦”一声,一扇窗户碎裂,李秀却没有直冲进去,及时在窗框上稳住身形。
没有袭击,一阵拍掌声却在阁中响起来,接着一声喝彩:“好!好本领!”
李秀心头又一凛,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奇大的人。
那个人坐在阁中,高逾丈八,若是站起来,也不知有多高。
他坐着,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支着一支带鞘的长剑。
拍掌的当然不是他,李秀同时亦已看清楚那只是一个石像。
他虽然已见过公孙敬巧夺天工的雕刻技术,见过公孙敬雕刻出来的石像,从纹理看出眼前那个石像亦是出于公孙敬双手,但目光落在石像的面上,还是大感诧异。
石像的颧高颊削,眼睛深陷,鼻高而尖,虽然没有颜色辨认,仍然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氏。
“夏侯长空?”李秀脱口一声。
“石像是,我不是。”声音是方才的声音,一个人接着从石像后转出来。
李秀目光及处,又是一怔。
那个人相貌虽然与石像不一样,但亦是深眼高鼻,有异于中原人氏。
他的肤色很白,一头金发,眼睛赫然是青碧色,衣饰亦不同中原人氏,白底金边,披一袭金红色的披风,甚是威武。
“但我在这儿也是姓夏侯。”他一脚踏在一张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秀,一顿接道:“夏侯清风。”
李秀道:“夏侯长空在哪里?”
夏侯清风道:“剑尊当然在剑尊谷内。”
“可是……”
“中原武林任何人的话你都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你却是不必怀疑。”夏侯清风的眼神充满了自信、骄傲,还有一点儿揶揄、不屑。
李秀心头一股热血涌上来,沉声道:“我并不否认中原武林也有败类,但只是一小撮,大部分中原武林的人都是顶天立地、言而有信的英雄豪杰。”
“你当然也是的了。”夏侯清风突然笑起来,“天顶不到怪不得,怎么你连脚也立不到地上?”
“这当然是为了防备你等卑鄙小人所布下的卑鄙陷阱。”
李秀索性坐在窗框上。
夏侯清风笑容一敛,道:“也许你还未知道你口中所谓卑鄙陷阱原就是你们中原武林中人设的。”
李秀道:“这等败类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为怪,但我也绝对肯定,未必全是他们的主意,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也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夏侯清风仰首道:“坐享其成的当然不是他们。”
李秀转问道:“你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夏侯清风反问道:“你们不是一直都认为剑尊谷目的在争霸武林?”
“难道不是?”
“你们这等目光短狭的武林中人,除了争霸武林之外还懂得什么?”夏侯清风又大笑起来。
李秀沉默了下去,他出道时日虽短,但所见所闻,中原武林中人的确是大都无时不在想着如何发扬名立万,又如何称霸武林。
夏侯清风笑接道:“你们一个个也就为了要争霸武林,各顾各,什么九大门派、三大世家,想起来我就要笑。”
他笑着又说道:“我也决不否认你们中原武林的武功高深奥妙,但这又怎样,各有各传的,少林归少林,武当归当武尚是其次,要不是父子兄弟至亲,总有些私底下藏起来,这些年来各门各派的武功散失了多少?我倒不以为这样下去,中原武林的武功还有多少能够流传下来。”
李秀听到这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能不承认夏侯清风说的都是事实,时至今日,这种坏习惯非独没有改变,而且变本加厉,更加恶劣。
少林七十二种绝技现在到底还有多少种剩下来,能够练成功的少林僧人又有多少个?
武当的两仪剑法据说亦已残缺不全,其他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