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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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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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说来也奇怪,船上的人们挤挤踏踏爬上滩头,但见寨中烟火冲天,寨外灯光乱蹿,却不见一点抵御,连个人影也没见到。这使兵丁放开了胆子,精神头也松驰下来,枪炮声也慢慢稀落了。只以为这里虽名为乱党,实不过是些乡巴佬,尽管闹些小乱子惹臊,却见不得阵仗;现在经过这一阵乱枪炮震唬,早都吓跑了,剩下几个没跑了的嚇疯了,才在那儿乱跳腾呢!于是一面就都向着寨墙一带冲上去,打算捉上几个人拿回去领赏。抢在最前面的到了切近才看出,那些晃动的灯球原来都是栓缚在山羊角上的,人却一个不见!见此,心知不好,便大喊“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当下有人报告了安古林。安古林急忙赶到近前看时,见果是当真。当时沉吟一下,马上命令:“四下搜索。当心埋伏”。
  众兵只得战战惊惊分头去搜索。还没等人散开,又来报:“西、北两边的水面上都有许多散乱的火光在晃动,只怕是乱党的船只往那两方逃跑了。”
  安古林便又急忙带人往那里去察看,见是确实,便命挑起灯号,指示去向;又紧急命令:这里留一少部人,由白千总统领在此处搜查,清理寨内外有无隐匿匪人;其余人快快上船分头去追赶水上逃亡匪类!这时天已近五更。众兵丁吵嚷着爬上船,安古林督摧着,一面乱放枪炮,一面齐声呐喊“你们逃不了啦!快停下投降,饶你们不死!”虽是这么喊,但因一夜奔忙辛劳,这些烟鬼都已犯了瘾,再加以滩头处弃船涉渡,衣裤浸湿,到此时哪还划得动船了!所以尽管有气无力高一声低一声的嘶喊,那追赶的目标不但没相近,倒让它们四散逃开了,眼见得越去越远了。这时又忽听到湖心岛上枪声乱响,喊起杀声来。船上人自然也顾不得那里了。只是安古林眼见前面逃敌赶不上,身后又不知寨上出了怎样的变局,一时间直把他连气带急,简直脑门子冒烟了,脚把船板跺得震山响;又手杀了两个划船的兵丁。但是,任他百般督责,只是丝毫没用,到天将拂晓时,眼睁睁看着那些灯火蹿入岸上的苇溏里去了。待先上岸的兵丁赶上一盏灯火进前一看,原来是一头秃尾巴牛,头上拴着一盏灯笼。再看那牛尾巴根蒂上还在滴滴的滴着血,像似新割掉的,见此,便忙回来报知叶德海。叶德海才醒悟,怪不得牠们游得那么快,原来是捻匪用割尾巴的法子驱使那牛速逃以诓谝他们。
  这时追兵们都已陸续赶到岸头,都纷纷抛舟登岸,正自忙乱间,忽而从苇苁深处传来零星的铜锣响,辨听来,声音不是来自一处。叶德海正看着人们上岸中,闻声后心中猜度:这一定是乱党荒忙逃散,在往一起集合人呢。想到这,心中发狠,便急急催人快上岸,循声前进,定要把这些可恶匪徒一网打尽。
  都上岸后,安古林约略一分派,便立逼着向苇苁里闯进去。有谁知,这水套地方的险恶,人一进入,走没多远就发觉败苇绊脚、烂泥没足,前不见路径,后忘失归途;这些兵丁都是塞北、关东生长的,沙漠、大荒久惯牢成的,现今初入这种洼地苇溏的烂泥港里,真如同老鼠掉进水缸里——上不够天儿,下不够地儿,转着圈儿摸不着路儿,只好瞎走乱撞了!这样可也有一宗好处,因为脚下难行,人头儿散乱,各个管顾不了,所以只要你找个处所一匿,也就安稳了。这么一来,这一路人马便成了星星散。军兵们有的是有意隐匿,有的是无奈散失,安古林这时就只有几个亲兵不敢含混,紧紧围随在身边。此时此际的安古林这位领兵官儿,对他的标下人马刀枪是一宗也调动不着了。可是那苇苁深处的锣鸣还在有一阵没一阵、远一阵近一阵的响着。再回望湖心岛上,只见一片火光烟焰,不知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故;这也把他撩拨得心头火起,七窍生烟;一时间情急智昏之下,他就在这茫无边际的大苇荡里乱闯起来。
  再说湖心岛上,郑鹄、燕明凯、燕明杰一班人,当清兵开到,将要上岸来时,他们先把一群头角上拴着灯笼的黄牛驱赶至西、北两面岸边;等清兵一登上岸时便大家一齐动手来砍断牛尾巴,那牛吃痛不过,就发疯般蹿下水,死命向前游去,尾伤愈见水淹愈加疼痛难忍,牠们便更加猛力前游,直至上了对岸,便在水套苇苁中撒泼发疯横冲乱蹿的狂奔起来。郑鹄几人这里便急忙隐蔽了。
  待大部清军追赶灯火去,岛上剩下小部官兵在穿堂入室各处搜索中,郑鹄、燕明凯等人在暗中瞅准个时机,一声呼哨齐齐跳出来,便龙腾虎扑猿搏膺击般的杀将起来。官兵原以为岛上人都已逃空,毫不防这一招,展眼间就被砍倒二三十个,等剩余的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个枪也放不响了,刀也提不动了,都哆嗦成一团,还有的竟然趴在地上学猫叫。那千总倒是个见过阵仗的,一见这样便火冒三丈的狂吼起来,並擎起手中的搠把子火枪对着跳过来的燕明杰瞄准要勾火。就在这时冷不防被身后的燕明凯蹿上一步一刀剌中后背,立时撒手扔枪,同时那个短枪也轰隆一声发了火,只是由于枪落地才响,一把霰弹都喷射到一旁的石墙根去。其余兵丁见没了头领,当时都六神无主,趴到地上紧叩头,只求饶命。郑鹄和明凯一点头会意,便让捻众几人过来收了他们的刀枪,喝一声:“滚回去!告诉僧老鞑子,让他少做恶!不然早晚就去取他的狗头!”败兵们连滚带爬的逃回船上去了。这里郑鹄三人带领捻众便返身朝西,北两处滩头而来。
  在这里的芦苇深处,预先藏就两条小船,众人动手把它拉将出来,当下由郑鹄带领七八个人,乘上一只小船,明凯、明杰带领几人乘上另一只,分头急驶,箭一般向着予定方向飞去。拂晓前,船到对岸。按予定,明凯、明杰一伙走北路。他们为了慎重,先在岸旁苇苁潜伏下以观察周围动静,只见就近倒还平静,只有苇荡深里处锣声断续,人语喧哗,还不时传来几声枪响。观察一时,由此往北沿着苇溏边沿一带随处点火,以便把进入的官兵烧在里面。事毕要改扮客商模样,绕道西去,到梁山脚下会合。众人便立即行动起来,一路点起火来。
  时值春干风烈,枯草败芦沾火便着,越烧越猛,渐连渐盛,借着海上来的东南风的强劲鼓荡,煞时之间火龙翻滚、烟涛咆哮,焰鸦飞天,赤鸟舞空,好一派大火,呼啦啦的曼延开去!与此同时,南去的郑鹄那边的火光也映得半面天通红。没用半个时辰的工夫,湖岸以西以北的半个水套区便成了一片火海。火海里传出人嚎马叫,呼爹喊娘,吵骂唤救的一派鬼哭狼嚎,还间杂有火枪弹药补燃的炸裂声响。
  燕明凯兄弟和随带的一班人分散着沿苇溏周遍北行,一路播火,脚下不敢怠慢,到日上东天时,要作的事情已经完毕。他们来到黄河岸边,寻个隐蔽处查点一下人头儿,不缺,便都改换了装束。回头观看了一回火势,大家感叹一番。现在觉得必须赶早离开这事非之地为好。于是便寻了河上过往的船只搭乘了,从这儿向西绕道西去梁山。
  在船上,一路前进,就见零零星星有几只民船被一些焦头烂额,面目熏黑,衣衫焦糊,气急败坏的残败的兵丁押解着,向河北岸运送伤兵和尸体呢。过往的民船不敢靠近,只好停靠等待让路或迂回曲折的绕开着走。这样,燕明凯他们一行就耽误了路程,直到天晚才到黑虎庙地方,在此弃船登岸。这时天已擦黑了。
  一行人离岸直奔镇边而来,意欲寻店住宿。到得近前,见这是一所小村镇,店铺无多,且又都已关门下板,街少行人,显得十分冷落。他们行路之人也顾不得这些了,就单找那招商客店的门头。在街稍处见有一只高挑在门上的罗圈店幌,便上前去,可是双门紧闭。燕明杰伸手推门,从里面栓着。便敲了几下。少倾,里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谁呀?”随着声音,门开了半边,探出各个尖瘦脸儿来,并眯细着眼睛扫瞄了面前这一行人,见都带刀提枪的,便战战兢兢的说:“是投宿的吗?不成啦,小店客满,诸位就往别处看看去吧!”话音没落,已缩回头去“咣当”一声门关了,并听到拴门声响。
  一行人无奈只得再往前找。当他们敲开另一家店门时,迎出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店家,薄暮中抹糊打量,这人面貌慈厚,说话也很和善。当他得知这一行人是要下店的之后,便现出难色,但他还是把他们让进了门里;随后又探身门外向四下望了一望,然后退回身轻轻关了门,转回来拉着站在前面的燕明杰,凑近耳边低语一番,就摊开两手做出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明杰听完,带着不安的神色,回到众人跟前,并不言语,只一摆手,示意大家跟上来,便急步出门向西,朝镇外走下来,大家走着,一个个都心中纳闷,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凯虽也纳闷,但是相信明杰的精明,没有什么意外,他不会有这么个神情。于是便都默不作声,忐忐忑忑的紧紧跟随着。
  燕明凯虽是素性沉实稳健,这会儿也心里在犯了猜想,他估摸:有八成是夜里的事扰动了这一方的官府,官兵铺开人马遍地搜捕了。待出离镇稍,看看前后无人,便赶到明杰身边来。明杰见他凑上来,便悄声告诉他,店家刚才所讲的话。

  四十一美人投中王爷意(4)

  四
  事情洽如明凯所料。今晨发生在水套那场大火,除把安古林所率的三百步兵全部烧在里面之外,叶德海、孟忠带领的二白骑兵马队也有一多半烧在里面。因为,他们撒下包围圈之后,当望见湖上号灯指向时,便先后向着湖泊西、北一带包抄过去。进入那里,果然听到苇丛深处铜锣响亮,便以为这是乱党在里面收集散失人众呢。于是在牙将、千总、把总等大小兵官儿的督摧下,兵丁们便向着锣声响处一齐撒马冲了进去,分散搜索开来。哪里知道,这里面苇深草密、地烂泥稀,边沿处还好,只没过马蹄踝;可是听得锣声还在深处,便再往前进;谁知越往前进,越是步步深陷,不到一二里路,所有马匹拔脚还难,哪里还有驰骤的余裕,也就说不上搜索的作为了,这一来他们连个人影也没见着。马上的人一见这般光景,便待抽身返回,就死力打马,谁知那马被打得紧扑腾,一扑腾倒陷得更深了,直至泥水托到肚皮。骑兵们无奈只想弃马逃命,于是滚下马背,这一来连人们的腿脚也陷了进去。就在这一个个像栽树桩般动不得的时候,四面的大火烧了起来,来势又十分凶猛,这火焰如强风推大潮一般,翻滚腾涌,轰轰烈烈,哗喇喇转眼就把个百里大溏漫做一片火海,只听得人叫爹娘,马嘶咴咴,不多工夫便只剩一声声哀鸣。
  骑兵中也有些动做迟缓的官、兵,火起时还在边缘地带,见事不妙,勉强逃得性命;当见到大事已去,不可挽回时,就丧家狗儿似的逃回聊城报僧王得知了。
  僧格林沁得报,登时大惊失色;但稍一稳神之后,便又拍案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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