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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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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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金自重一早去衙门办事去了,到晌午才能回来,这会儿就只几个女人这么打听,询问着说些家常里短的闲话着。
  起先,锦屏只道那两个男孩儿是方菲的孩子,偶然之间她发觉那孩子称呼方菲做“姐姐”,这使她很是诧异,只因初来人家,也不便多问。但她的疑惑神色被方菲看出来了,就向她讲述了这事的原委……
  原来先前的知县袁厚芝发案死于监中之后,家下人等便树倒猢狲散。他那老婆原就独掌家政,一到人亡,她便捲了家资回原籍去了。抛下二、四、五这三个姨太太像吃枯桑树的春蚕——落了干枝儿了。但,五姨太一无所出,没有拖累,且又年纪轻轻,寻个主儿混口活很容易,倒也好说。这二、四两个姨太各自带着个孩子,又都年已半老,且又烟瘾极重,即使有那不嫌老的想讨做家口,只是这衣食好说烟难供,因此便成了旱地枯鱼了。自从被逐出后衙以来便各奔东西;起先还都有几件随身的钗环首饰和素日间的私蓄,勉强对付糊口。可是这点死水能熬过几时呢?于是就未雨绸缪,安排下步。作工、当佣人,她们是干不来的,况且又有孩子拖累,这自然不成。嫁人、落娼,孩子也是大包袱。就在这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的时候,金自重和方菲找到她们,商议要领养孩子的事。她们当然知道方菲和这两个孩子的血肉关系,此时虽然难捨得母子分离,但让孩子有个安身活口之处总比随在她们身边生活无着好多了,况且人家一脉所留,领养了去也是正理。对她们自身又轻了装,于是就都欣然依允了;唯独提出一件,那就是不能割断她们母子的联系,须得准许她们随时去看孩子。自重和方菲觉得这要求合乎情理,便应允了。只是又向她们说清:一是孩子得改姓归宗;二是不许她们事后反悔。
  诸般说定之后,分别经人作中,立下契约,于是两个孩子被领回金家。
  两个孩子大的叫兴儿,小的叫盛儿,现在就叫方兴、方盛了。他们初来时,因在袁府娇溺宠惯,颇染些使气任性,轻毁器物等坏习气;又因离了娘而烦恼,自重和方菲为他们很花费了些心血与精力;但经过一二年的恩威並施,软硬同来的教导,现已使他们改变了许多,于今的他们对姐姐像对娘一样的亲近。他们的母亲先头还来看过两次,后来听说都落了娼,只雇了应酬接客,把孩子已不放在心上了。
  锦屏见这两个孩子长得讨人喜爱,又都机灵活泼,很是喜欢他们,不到半天就和他们混熟了。
  中午,金自重回来,方菲向他说知锦屏的到来,並引荐相见了。自重问起明凯、明杰来,当听说这一年多没有消息时,便不无担心的说:“这些年里国家的情形是人人皆知的了;现在南方又立起了太平天国前方的征战打闹不必说,后方各地也是一片混乱。朝庭一面征兵调兵,一面加粮增税。听说这还怕京城不保,已把宫中金银财宝都搬往热河行宫去了,以备皇上宫人不得已的时候去往那里避难。从这不就看得出时局是多么紧张了吗!所以这时候出外面就更要多当心哪!”停了停,随即又说道:“好在明凯、明杰都是精明人,又都有一身好武功,所以倒不必为他们过多的担心。”
  锦屏明白他这后一句是为着安慰她说的,便作出不在意的样子,问道:“那么,照大哥所说,朝庭都准备逃跑了,不就是说太平军将要打过来了吗?”
  “这就难说了;打不打过来就看他们的手段如何了。至于朝庭这一面,是人们都看到了的;跟洋人打,不是打一仗败一仗吗,所以最后就是割地、赔款。要看那太平军从两广这么快就打到南京的猛势,朝庭是很危险了!可是,话还得说回来;这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也不好说,咱们只可参考罢了!”
  锦屏闻言便就势说:“大哥说的很对,远处的话听来也难做准,不眼见的也只说说罢了;所以我这次离家就是要找找明凯他们,有机会或者能见见太平军的人,看看都是怎么个形景。”
  一听这话,自重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她,说:“真的吗?你当真要往那面去吗?”随即摇头,表示不赞成,只碍于初见,没有多的了解,不好深说什么。稍停,他才说:“这一年多来,官兵南调,所以过之处抢掠财物不必提了,就是掳协人口,欺男霸女的事也大量发生。还有军兵以外的各地乡丁练勇也常常为非作歹。就是俺们这县上,为这些事来堂上告状的就有几十起。可是,在这用兵打仗的战争时期,军兵就是上眼皮,漫说没有那等肯为民做主的清官,就是有那种清官,一个文职官儿又能把刀枪在手的强人怎么样?俗语说‘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就是这个意思!大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说这话不怕你笑话,还是慎重些好哇!”
  王锦屏一边听着,两手捏弄着衣角,垂下眼皮儿。待自重说罢,她才缓缓的说:“大哥说的很是,但俺和他分手一年多了,总没见他个音信,外面又是这么混乱,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所以俺才决意去寻找他们。”
  “这到也是实在的。只是你单身女子,在这时候外出就更有许多不便。”他若有所思的说。
  在一旁听他们谈话的方菲插嘴说道:“这个呀,我到有个主意:妹妹何不来个乔装改扮,扮成个男人不就方便多了吗!”
  金自重听了这话略一点头,“嗯”一声,没言语。王锦屏却是十分高兴,连称:“这样可也好,可好行动多了!这太好了!”

  四十八燕去梁空徒劳访(1)

  四十八遭逢冤家树欲暂静风不煞
  燕去梁空徒劳访心愿未偿怎肯罢
  一
  且说王锦屏听方菲说让她改扮男装上路,十分冲意,连说:“好、好”。于是主意已定,就这么办。到下午,金自重去衙门办事之后,方菲就陪同锦屏,领着两个小弟弟到街上置买了一套男装。回到家来让锦屏试穿、截了。金妈妈婆媳两看着都说很好。“真是一个美男子”!
  就在锦屏脱换衣服之际,方菲婆媳发现她暗带的短剑,方菲惊异的,指着那剑悄悄的问道:“妹妹在这个上头也精通吗?”
  锦屏微微点头,说:“是略学了一点,哪说得上精通。平日又荒废了,今出门来,带着防身,仗胆也就是了。”
  “啊呀!怪不得的,能一个人单身出外!”方菲惊叹道:“这就更好了!难怪你家里人放得心让你出远门儿!”这时,方兴、方盛两个小鬼头儿见她一转眼变了样儿,便围前围后的眨巴着小眼睛吃惊的打量着问:“你刚才不是个姨吗,这会儿怎么变成个叔叔了呢?”他俩这一说,把几个大人都给逗乐了。这一来,两个孩子更给笑懞懂了,愣了一阵便去緾着姐姐闹。
  方菲被闹不过,就拉住他们说:“快别闹了,你们俩就拜这位姨叔叔为师父吧,请他教你们武艺好不好?”两个小鬼头都十分乖觉,一听这话,立时都跑过来拉住锦屏,让她给当师父。王锦屏本就很喜欢他们,当时拉过他们的手,说:“就这么豆儿大的人儿就要学武艺?好吧,先等等,现在我有事在身,等我事毕回来时候再教你们吧。”这才解了围。
  待两个小孩儿去后,锦屏才又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看了一番。自己也感觉着挺满意。
  在金家住过一晚;为避人眼目,次日天刚拂晓,她就一身男装上路南行了。临行,金家婆媳和自重又都嘱咐一番:路上小心仅慎,回来时一定要到此小住,以便让他们都知道燕家哥俩的情况。自重又特别请她给明凯、明杰带“好”。锦屏一一应了。
  王锦屏一路行来,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跋涉数日,这一天傍晚来到即墨境的愚山镇内。踏进镇口,她便想起母亲几次讲过的:父亲王化北当初被这即墨县大土豪吉官儿诱捕,送交州府伊徐成高而被杀的。以及郑鹄几次讲起:“愚山镇团练首领吉怀仁的罪恶多端,和他如何夜入大围子盗宝”的话。如今她亲至此地,虽有心要访察一番,见机为父报仇,可是,又为寻明凯心切,便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就暂时放放,留待日后专办。思想至此,见天色已晚,便进庄循街寻找店房住宿。在街稍处见了一家小客店,见店铺虽小,房舍庭院到还清爽俐落,便进门,向店家要了间单人客房住下。
  王锦屏连日跋涉,有些劳乏,当晚洗漱毕,用罢晚饭,便早早拴门熄灯歇下,並很快就进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正在睡得香甜之际,突然被打门声惊醒。她静听一会儿,便点亮灯烛,问:“是谁敲门?”外面店伙的声音,说:“是店家。现在镇上乡团几位老总来查夜,客人快开门吧!”说话间,她也听出有几个人的唧哝声,便向外说道:“请稍等等,穿了衣服就来开门。”于是,急忙收拾穿带。但因她是改扮男妆,巾饰鞋靴一时总弄不顺手,又深怕弄得不周露出马脚,这就多耽悮了时间。
  门外的团丁本就狐假虎威,威风没处使呢,这会儿便大嚷大叫的不耐烦,大声吆喝吵叫:“快开门,干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的!难道大爷们就管你一个人吗“!说话间早已打起门为,先是拳打脚踢,随着就是器物击砸的声音,並且越打越紧,毫不容空儿;並夾杂叫骂村语,污言秽语愈难入耳。
  王锦屏为了不惹麻烦,还只捺着性子回说:“因我远道行路疲乏,一时衣帽大脱,穿着慢些,请稍容一时,马上就来。”
  外面哪管这些,大骂道:“娘儿的,快开门好了!尽噜嗦什么!你乏谁不乏!三更半夜不得好睡,俺们倒好受吗?”
  又一个叫喊道:“这小子准他娘的不是好东西,这么些时候还不开门,说不上在里面捣什么鬼呢!咱们砸开门看看他吧!”说话之间就猛劲一脚,“咔嚓”一声,门开了。这班人共有五、六个,一拥抢进屋来,都横眉立眼,虎见绵羊一般,盯视着还在紧腰带的王锦屏。随即又四下撒瞄着床上床下,四下墙角等各处。他们见王锦屏满脸绯红,先就有几分疑惑。再仔细一端量,见她身材纤细,面貌清秀,而且语音尖脆,心里就更都怀了一团疑问,于是就更加仔细的盘查询问。问她从哪来到哪去?问她姓名籍贯?问此行何干?……她都按予先编在心里的镇定应付了。
  这时,团里一个三十多岁,麻脸黄牙的瘦如蔴杆儿样的、浑身散发着鸦片烟气的小子,走上前瞅着她耳朵处,看有无耳环眼儿,由于灯光不足,看不清,便要伸手去摸。王锦屏抬手一巴掌打去,历声说:“要验看,看就是了,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瘦蔴杆儿被打,痛的甩了几下手,然后回手拿起案头的灯盏上前照一照,没看到耳环眼。然后又把灯光去照看她的颏下验看喉结。这一下他发现了大破绽,立时敲破锣般的大叫:“快把她抓起来!她是个妞儿假扮男装的,这一定是有鬼儿!把她带到团总那儿问清楚再说吧!”
  蔴杆儿身后一个酱杵子样的团丁儿哑着嗓子问:“怎知道他就是假扮男装的妞儿呢?”
  蔴杆得意的眯缝了两眼道:“这还不明白?你摸摸你自己脖子,你再摸摸这一位的,看是怎样?”
  听蔴杆儿么一说,几个团丁就都摸了摸自己喉咙,然后又都去盯视王锦屏的项下;有一个面无血色的白瓜脸儿团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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