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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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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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真假就全当真话听了。当时天色已晚各自歇息了。
  次日早饭后,小道士们都分头去干自已的事去了,陈尔全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来到一清道长面前双膝跪下就叩头,把老道士闹得莫明其妙,连说:“快起来,快起来!”
  陈尔全非但不起来,倒把头触在地上呜咽着说:“请道长救我”。
  道长吃惊的问:“这是为什么?有话好说。快起来说话,快起来说话”。陈尔全扒在地上说:“你老收留我,给你作个弟子吧,你要不答应我就长跪这里不起来。”
  “你还是先起来,把话说清了才好商量。但得方便之处我这出家之人怎能不行方便呢?”陈尔全见老道长口气和缓,这才爬起来,用衣袖察了擦眼角,垂手站着说道:“请您老人家汗不要怪我莽撞,昨晚说了,我是一个无家无业的人,随人逃难出来,一路上同行的人有投亲靠友;有绕道回家的;可是我一无亲友、二无家人,逃出命来以后才想起来,我往哪儿去呢?昨晚到这儿受您恩待,又见您老是个慈善心肠的人,我想倒不如就留在这里给您老当一个弟子,一来是您老多做了一桩善行,使我不至于流浪在外,或碰上洋鬼子的枪炮,或冻饿而死。另外也让我得以侍候您老人家,报答这早晚留饭留宿的大恩,就求您把我收留下吧。”说到这又拿衣袖察眼睛。
  一清道长听他说的恳切,就指着对面椅子让他坐下说话。道长手捻唸珠,微眯双目,慢悠悠的说:“要我收你做徒弟这件事是你一生的大事,马忽不得,因为出家上庙的事这可比不得你到铺子里当小伙计,今天爱干今天在这,明儿个干够了卷起铺盖就走。上了庙持斋唸佛的清苦只怕你就受不了;最要紧的一宗你也能知道,就是断决尘缘,俗话叫做不能娶親,像你这年轻轻的人能情愿吗?若是日久之后世道变的太平了,只怕你人心也变了,那时再离庙还俗倒反而不美了。这么办,你眼下没处去就先在这庙上住一时,一是歇歇脚,再也是自已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该怎么办的时候再说,你看怎么样?”陈尔全听说留他先住下,便也不再强求拜师做徒弟,就说:“我留在庙里的心是诚的,您老既然不能马上收我做弟子,能留我暂住下来也是大恩大德了,容日后您老看我是诚心的时候再收也好。”
  原来今一早儿陈尔全在庙上里里外外踏看了一遭,见这里既僻静,又清肃庙上的老道士年纪已老,几个小道士都是些愚鲁之人,自已能在这儿住上一些时候,先有了站脚的地方,待日后再见机行事岂不更好,这总比讨饭或打工好多了。打定主意后,才有了前面的一番举动。现在既是得以站住了脚,心里便有了底,于是就放下心来不再提起此事,只和他谈些闲话。按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应该不问世事的,可是这一清道长却很个别,偏爱谈论些国家大事,战争风云之类的话。这会儿见陈尔全安静下来,就说道:“你才说的和你同行的人有回山东老家的事,照我看,现在是办不到的事啊!”
  “为什么呢?”
  “为什么?难到道你在路上没听说?俄国鬼子往北撤,到海城又站下了,听说现在从海城往北到奉天一带都驻扎俄国兵,有几十万,并且还不断的从哈尔滨往那一带增兵,看样子是要好好给小日本点历害看了。”
  “那么小日本该怕了吧!”
  老道长捻着唸珠不紧不慢的说:“唉!这也难说。来者不善么!别看他国小,可他们诡计多端,又十分狠毒,和我们中国的曱午战争,你不是也赶上了吗?那次把我们中国军队打得一败塗地还不算,就说杀中国百姓那狠毒劲,简直是没有人性。可惜我们这么大国家!唉!就这么让个小小日本国像赶小鸡一样的作践!真是不争气呀!”
  ‘老道长说到这里已是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皱纹堆的更深了。接着又说:“这回又把俄国人打出了旅顺口。俄国也是个大国,听说比中国还大呢?这回在辽阳奉天那一带摆开阵势,日本就又从安东、营口往那儿增兵,两下都不肯善罢干休,这仗还有的打呢!要回海南家,水路、陆路都不通,难道插翅膀飞吗?”
  “这么说我们这些山东老乡怕是都要困死在路上了!”
  “唉!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哪!漂流在外,死活就难说了。”老道长又睁开眼道:“真是些可怜的人哪!唉!要不我怎么说让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时呢!看你年轻轻的,倘若在外遇个不济伤了性命,我出家人岂不罪过?”
  “多谢您老一片善心,我永世不忘。”
  老道见他会说话儿,就有些高兴起来说:“这个庙里虽然算不得如天福地,可是搁现在的世道讲,可也得说是个世外桃园了,它远离战祸;没人来庙里拉夫抽兵,胡匪也不来强抢,这不就得算是好地方了吗?”说到这儿,他拿眼睛瞧了瞧面前这个年轻人那付细皮白肉的娇嫩像,便神情严肃起来,“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庙上就是清苦些,受不了清苦就不能在这儿出家。这个庙上有二、三十亩薄田和两处山林;种田、砍柴都是我们自已动手,所以只要勤苦,吃、烧不为难的。尽管城里打仗、杀人,你看我们这儿风平浪静,安居乐业的,这就是俗语所说的:‘远离是非之地’吧”他更加兴奋的大发议论起来,手上的捻珠飞快的转动着:“常言说‘山高皇亮帝远’这话一点不假。有皇帝就有官儿,官宦、官宦,官就是祸患,祸患都是官造成的。所以,离官越远越好,祸患越少。你明白吗?”
  陈尔全心里虽不大明白这些话,但嘴上却连连称“是”,等到老道长发完了这通议论,便满脸堆笑的誇赞:“您老说的太明白了,真让弟子大大开窍。弟子今后一定要跟您老多学学这些世情道理。”

  一番梦醒话前朝(6)

  六
  陈尔全从此在灵官庙住了下来,每日跟小道士们学着做些杂事,虽然吃力,但他也十分乖巧,处处小心、殷勤,哪个出了汗,他就替谁察汗;哪个口渴,他便给打来水;谁背柴上肩,他就上前扶上一把,虽没出大力,可是慢慢都赢得了每个人的好感。在老道长那里,他也时时察顡观色,处处用心惴靡,专捡老道长爱听的话说,喜欢的事做,愈在人前,愈是勤快,并且时常顺着道着长的心理出些高主意。就这样,半年之后,陈尔全便在庙内上下每个人那里都取得了欢心。陈尔全不但在道长面前表现出他的殷勤、善解人意,尤其是他比起几个师兄来,能说会道,且又识字会算。老道长正愁自已修炼功法因事务牵扯而作不下去、有又没人可以委托的时候,这会得有陈尔全这么个人,心里自是欢喜,便迫不及待的要将庙内一切事权交付与他,以便自已一心无挂的修炼。
  一天晚课后,道长把陈尔全叫到自已的丹房来,道长让他坐下后,先问了问他在这里住的怎样?斋食的清苦、活计的劳累能不能经受了?陈尔全如同往常,未曾说话早已堆了一脸笑,愉快的答道:“师付您多挂心了。这里的一切我觉着都好。因为师付这么爱重我,师兄们也都处处照拂;我自小儿没家,在这里就是到家了。只是里里外外规矩礼法、人情道理不大懂得,还请师付多教导才好。”说到这里,心里冷笑着,却做出一付可怜的模样,把头低下去。
  道长点点头“嗯!嗯!”两声沉吟片刻,又慢慢吞吞的说道:“嗯!这么说你是愿意做我们的入们弟子了?”
  陈尔全凭他的乖觉,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师付收我为徒的大恩大德。”
  “且慢”,道长摆摆手制止道“这件事,今天话先说到这里,容我日后择个吉日,给你受了戒,我们才算正式结为玄门师徒。”
  “听从师付安排,”陈尔全呆愣一下,转了两下眼珠站起身说。
  “你先坐下听着”。道长语调缓慢而沉重的说:“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儿,这件事儿关系重大,它关系到这个道院的兴亡和贫道的身后事业成败。因为尔今贫道年事已高,功德尚未圆满,都因庙院内外的诸多俗务牵扯,而不得宁心净性的钻专意修炼。早有心把这些俗务托付个人来管理,但留心观察了几年,只是不得其人。”道长一面说着,从开着的半扇纸窗向外望了望。叹口气,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你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你看你那几个师兄的灵性都怎样?”听到这里,陈尔全心里已经完全明白道长要说什么重要事情了,但这时是只能佯做不知罢了。几个月来他也用心从师兄们那里零零散散的了解到一些关于道长的身世,知到他也是个过来人,只不过为了苟全性命而隐居寺院罢了。所以,在这个表面上老朽木呆的老道面前是要拿出十分精神来周旋的。尤其是在这个事关成败的节骨眼上,更要多加动动心计了。于是答道:“几位师兄都是心地很好的厚道人,虽然遇事情不太灵动,这也不过是没念过书,不识字的缘故吧?不知师付是怎么看的。”
  道长点点头,“你说的很是。不过他们不是‘不太灵动’而是‘太不灵动’了。光凭一颗好心来管理内外事务是不成的,重要的是还得有一颗玲珑的心才成,咱们庙内的事还好说,对外边县上啦、区上啦、最要紧是跟村上的人情来往要处理好。因为村会这个衙门虽小,可这是一条地头蛇,你处事不周得罪着了,他上天不给你言好事,你这下界就难保平安——咱们是站在人家的矮檐下呀!另外,草长一地,人处一方,也总得和一方的人结些善缘才是;所以做事要周到些才好。”
  “是、是,不听师付这么说,我们哪里通明白这一层!”陈尔全一面不停的转动着眼珠,一面似笑非笑、似羞非羞的顺应着。
  “所以吗,我说,年轻人事事肯学着点儿就有出息。”道长微闭双眼说:“人是活到老学到老。古书曲词中有‘满面包浆裹’,这个句子,就是说青年人不知世故,往往锋芒毕露,棱角分明,到老来也就圆熟了、也就是会办事了。为什么?还不是在一生的事情交往中吃过许多亏,慢慢打磨掉了棱角才变的练达起来!”
  “现在咱们扔下远的说近的。今晚我要跟你说的要紧事就是:贫道已经年迈短神,自觉着生命的蜡头也不高了,至今功果尚未修炼园满,俗事又不得其人承接,所以日夜心焦。自从你到来,经我几个月的留心观察看,你又愿意留在我的门下,这付担子我要交给你了,这个你可愿意不?”
  陈尔全虽是早已看出这一步棋,此时还是忸怩的做出推托的架式,连忙跪下,嘴里连叫:“师付,这可不行啊!我还年轻无知,不懂事理,来这里日子又不长,人地生疏,怎么能料理好事情呢?还是请您老安排别的师兄吧。”
  “你要做我的徒弟就不要推托了。”道长睁开微闭的双眼,神情严肃起来,“开头我们不是都把这些情况摆开了吗!现在,你要是再说‘不’字我可就不收你这个弟子了”。“是,师付。我听从您的吩咐就是了。”陈尔全给道长叩了几个没响的头。此时此刻的他心里真像开了锅的豆浆那样翻腾着。可是又极力压抑下去,不让脸上表露出喜色;非但不表露喜色,反倒像似受了委屈而勉强又惶恐的样子。他眼珠飞快的轮了两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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