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埋头在仙桃盘里的耗子闻言,“咔嚓”凶狠一口啃掉半个硬核。
温亦儒低头沉默不语,静静端详着吃的滚圆的耗子。后者正四爪朝天舒舒服服摊在仙桃盘里,一脸惬意。自从主子被刑满释放之后,它也跟着鸡犬得道一步登天,冠冕堂皇升级成为大越储君的“新宠”,出入也是有专人伺候。原本在牢房里蹭的脏兮兮的毛皮洗净后居然焕然一新,变成了毛茸茸胖滚滚的雪白哈姆太郎。此刻小哈正打着饱嗝抚着鼓起来的肚皮,正中掉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白色毛皮,露出的皮肤粉嫩粉嫩。
此刻它正睁着萌里格萌的无辜小眼,与温亦儒大人对视着。
对视着。
对视着。
……
终于,温亦儒大人先动了。
他微笑着,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耗子的小前爪,凝视着它的小眼儿,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语调温润好听,无比清晰:
“——你如今愈加发福了。想必不出几日,便可与隔壁长公主殿下圈养的沙皮一拼。”
“吱——!”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惊诧的耗子悲愤冲下桌子满地乱窜,撞倒两盆幼苗,摔翻三个跟斗。急得团团乱转,仍然一无所获。宁赐见状,不动声色微微侧了侧手腕,一盏清茶泼喇喇倒了下来,悉数洒在大理石地板上。
耗子如同见到救星般一路狂奔过来,站到水面前边。透过倒影,耗子惊恐的双眼越瞪越大——水面上赫然显现出一个雪白圆滚如同团子一般的生物,正在一动不动与它对视。
“——吱!”
又是一声满是惊恐的惨叫,爱美成癖的耗子刹那间涕泗横流,掩面狂奔而出,终以不顾。
轻飘飘一句话打发走了碍事的耗子,始作俑者依旧优雅微笑着,仿佛从来没有说过那句恶毒而不动声色的话。袖摆一拂,温亦儒坐到宁赐软榻前,温言道:
“陛下安排了中秋焰火大典,由皇太女殿下主持……想必陛下心中,也是惦记着你的。不过碍于帝王权威,不好亲自开口。”
宁赐突然坐起身子,直直瞧着温亦儒:“你来做说客?”
温亦儒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宁赐冷笑一声:“亦儒公子巧舌如簧,却拿来浪费在我身上,实在是可惜了。劳烦阁下这就回去禀告陛下,但凡陛下有旨,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罢一翻身躺在榻上,竟是再也不理睬温亦儒了。温亦儒见状也不着恼,只是微笑抚着宁赐长发,叹道:
“你明知道这不过是女帝陛下设的一场局……又何苦放不下。”
宁赐不答。温亦儒又道:“心中执念太多,有损心神,你如今的赌气又是为何。为难不了别人,只是徒劳伤了自己而已。”
宁赐霍然起身:“你不要说了。回禀女帝陛下去吧。”
温亦儒闻言,微叹一声,凝视着宁赐的眼眸:
“赐儿,赐儿。何苦来哉。”
一句话,勾起了宁赐心底所有酸涩。她怔然片刻,突然扑到了温亦儒怀里。抽抽噎噎,继而放声大哭。
“亦儒哥,我回来之后,凤瑾君跟我说了一句话……整整两天,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跟我说,世情冷暖,万物衰歇,都不过归于可笑的‘交换’二字,就连他对我的好,也都只是为了交换!换取他的地位,换取他的安逸生活!”
温亦儒怔住了,安抚宁赐长发的手停了下来。
“原来我周围人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东西……母亲想要一个杀伐独断的女帝,阿清想要一个护着他的姐姐……你呢?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温亦儒神情一顿。片刻,他微微笑了。
“宁赐……我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你一片芳心。”
——恍惚间,风流水转。只剩檐角金色风铃迎风作响,清脆悦耳。
如闻天籁。
宁赐僵住身体,缓缓抬头瞧着他,声音颤抖:“你……”
“若有可能,我愿意向女帝陛下提出婚约,七年后待你及笄,迎娶你过门。”
温亦儒神情坦荡,语调诚恳,似乎略带些踌躇,片刻之后,终究却是下定决心,抬头望向宁赐:
“我还是不放心…。你虽瞧来无忧强干,可终究还是女孩子。我若此生能护你……哪怕一日都是好的。盼只盼你我姻缘天册注定,能让女帝陛下放心将你交付于我。”
“赐儿,赐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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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浅白油耗子”其实是我一位学长,姓由名浩,一帅气的小伙儿。现任院学生会主席,为人幽默风趣,曾经在我们院举办联欢晚会的大屏幕上发了一个信息而一炮走红四院系~
当屏幕上很正式的闪着“陕西师范大学发来贺电”、“陕西建筑科技大学发来贺电”、“西北政法大学发来贺电”等等一系列外交用语的时候,突然间全场熄灯漆黑,硕大“茅坡村村长发来贺电”赫然浮现……笑翻了全场观众。
“茅坡村”是我们学校对面已经拆迁了的一个村庄~署名正是我这位由浩学长“浅白油耗子”…。
另,抱歉了各位,今天考了一天试,没法更新再多了…。还要给我哥列学习计划表!还要写自己的!抓狂暴走中…。
☆、二十四、中秋遽变
时间流逝于不经意间。
中秋佳节在即,越瑢女帝陛下下令在凤阳郡国都丽都举办焰火中秋节,与民同乐。
八月十五晚。
黄昏刚至,宫中早已忙络起来。宫女们将粉彩纸灯依次悬挂于金色琉璃瓦的屋檐下,微风吹过,宫门内飘摇着的纷飞的颜色,甚是美丽。而外宫处处欢声笑语,灯光花海中,女帝的御驾缓缓驶出了宫门。
几个月来,被功课忙得够呛的皇太女殿下终于有机会走出宫门,好好体验民间的生活了。一路上欢欣鼓舞,连唱带跳,兴奋地手舞足蹈。小宁赐一扫人前沉稳淡定的模样,终于恢复到了一个七岁小女孩应有的活泼开朗。对面的越瑢女帝微微笑着,心中暗道将她带出来是对的。逸清皇子乘车在后。连同两位公主殿下,一共三辆马车,载着南越皇家最尊贵的几位皇室后裔,缓缓朝中心大街驶去。
中心大街,宁非街。
直到十一年后,宁赐方才知道为什么这条街不像其他的那些一样,命名为“长宁”“长吉”之类的,反而取了个很难懂的名字叫做宁非。也许就是这个很难懂的名字,才让宁赐听了一遍之后,再也忘不了。
宁非,宁非。
宁赐临死前恍恍惚惚记起这个名字,这是南越第四任君后的名字,是越瑢女帝柔肠百转一生都割舍不下的那个“宁郎”。
“宁非君后所赐之女,出生三日立为南越第五代储君,帝赐号‘宁赐天颜’。”
中秋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皇家马车缓缓前行,路上御林军开道,民众手拉手围在外围,欢乐地唱着给他们越瑢女帝的赞美歌。一层淡白帷幕下,女帝身着雪白武士服,闲闲斜倚在绣榻上,怀里揽着个粉琢玉砌的小人儿,一双明似秋水的大眼晴四处好奇地瞧着,偶尔揽上女帝脖颈,笑嘻嘻凑过去说些悄悄话,逗得女帝陛下时不时展露笑颜。
车外,越肃将军骑在白马上,手按剑柄,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脸上表情肃然。
“母亲你瞧,那盏花灯好漂亮!我去把它买下来行不行?”
宁赐大呼小叫着从女帝怀中挣脱出来,兴致冲冲的爬下御座,就要朝外走去。女帝动也不动,自她身后懒洋洋的应了一句:“停车。”
马夫立刻恭恭敬敬的停了下来,让出门口的位置,一旁的苏璧君与苏浣花迎上来,扶着小小的皇太女跳下马车,只见这个裹在雪白小巧精致武士服里的小人儿径直朝着路边那个小摊走过去,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踮起脚尖攀上了一盏小小莲花灯:
“这盏灯真漂亮,多少钱?”
那摊主正忙着应付其他客人,笑脸还不及转向宁赐,开口就是一串流利的应答:“咱老管家的花灯,一律只要十个钱,做工一流没的说,包您明年这时候还能照样点亮,怎样这位小姐,是不是来一盏……”
待他无意抬起眼朝宁赐这一瞥,顿时魂魄吓飞了一半——这、这打扮,这相貌,这……
宁赐沉思着,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缩回白玉般的小手,在自己的武士服里找啊找啊,居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锭小小的银子,惊喜的笑颜瞬间如花绽放:
“诶,真好,这是谁给我塞得?喏,都给你了。”
她大大方方的将手中的银子递给成呆滞状的摊主,小小人的口气像大人一般:“劳驾您了,给我三盏一模一样的灯,要老管家包亮到明年的那种。”
身后,数百御林军齐刷刷站立,等候着他们的小主人买完东西。
御驾骏马就停在摊位前边,轻纱里女帝曼妙的身姿隐约可见,似乎也正朝这边瞧来。
全街寂静无声。
宁赐提着那两站小莲花灯刚刚登上了御撵,身后,众人就已经沸腾了——
“管老板!来十盏与方才皇太女手中的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管老板!你这莲花灯我包了!”
“管老板……”
宁赐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早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女帝身边,美滋滋的瞧着眼前的三盏莲花灯。女帝则似乎饶有兴趣的瞧着她。依女帝的品行,自然不会说出“咱们宫里师傅的手艺也很好你为什么还要出来买朕让他回头给你做要多少有多少”之类的废话,她只是笑吟吟的瞧着心爱的女儿翻来覆去的摆弄手中的小玩意,顺便随口问了一句:“赐儿,你为什么要买三盏灯?”
“一盏给阿清,一盏给亦儒哥。”宁赐挑了挑灯芯,喃喃自语着。
哦?剩下一盏正好分给你自己了?
越瑢女帝挑挑眉毛,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她压住心里的不满,险些脱口而出:你就没想到再买一盏给为娘的?
下一秒,宁赐突然跳了起来:
“糟糕!还漏了两盏!”
女帝那个“停车”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宁赐已经如同一阵小旋风一般卷了出去,直直跳下车,朝御驾后边的那个摊位冲了过去。
而遽变,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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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再发一章,聊表歉意……话说,这一章是我好几年前写的,貌似那时候还在上高中那…
☆、二十五、失踪
皇太女殿下突然跳下车,车夫来不及停下来,刹那间慌了手脚。就在宁赐小小身影跑出没几步的时候,突然间!
“嘭”的一声巨响!
御驾前几丈远,一簇巨大的烟花瞬间爆炸!
爆炸声惊起了御驾的八匹御马,其中几匹长嘶而起,险些甩掉了御驾前的马车夫。马车夫大吃一惊,死死攥住缰绳,大喝一声,几匹御马生生被他拉住,避免了失控的惨剧。可是民众受到了惊吓,纷纷惊叫着四处逃窜,御林军们临变不惊,唰然拔出长剑,迅速围在御驾前后,只听越肃将军冷声道:
“预备!第三队保护皇太女,太子阁疏散百姓!”
第三队御林军齐刷刷应着,可尚未行动,只听九天中一声破空之喊遥遥传来:
“——越瑢女帝,拿命来!”
嗖然一声,一柄破天利剑划破夜空,电光石火般直刺御驾而来,持剑人迅若惊雷,但见得白影如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