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好好坐在石头上看鱼,被你一吓掉进水里,不找你兴师问罪便罢了,你这小子居然还敢口口声声质问本宫!你脚下踩的是本宫的地盘,你身上穿的是本宫钦定的公子服,你今日拜谒的皇太女跟本宫同名同姓!你说我是谁?!”
——轰隆隆!
一道天雷降落,将火鸡似的李璟顿时劈的外酥里嫩,风中凌乱,生生变成了烤火鸡。
苏宁赐自打出生以来,委实没有见过比眼前这少年更加废柴的世家公子。稍稍有些眼力见都能瞧出,她此刻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颜色低调样式简单,可是衣领袖口无不用金线绣着皇苏世家的标志,六芒星。这足以昭示她在此间的地位,可是偏偏就有个不知死活的傻小子,凭空冒出来吓她一跳!更可恨者,自己袖子里的零食被水泡的七零八落,显然是不能再吃了。
想到这儿,宁赐磨了磨后槽牙。
你永远都不会晓得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毁掉她的零食是多么可恨的事情。更何况由于吃得太多,这个月的零用钱已经被女帝陛下勒令停发。
想到这儿,宁赐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起来,眯起的眼睛里有光芒一闪而过。一步欺身向前,眯起眼直视着李璟的双眸:
“——李璟公子?本宫的陪读?”
李璟怎么知道这只的诡异心思,只是呆呆应一声:“是。”
“——李丞相幼子?”
李璟摸不着头脑,只好又老老实实回答:“是。”
宁赐见状,再接再厉:“——你可知道今日你犯了什么罪过?!”
李璟哭丧着脸:“不知。”
“既然如此,我说给你听。”宁赐星眸微眯,阴森森笑几声,“你无手谕令牌便擅闯东宫,此为罪一;无端害皇太女思考朝政大事的思路被打断,此即为祸害我大越国家基业,此为罪二;惊吓皇太女导致落水受惊,此为罪三;皇太女落水后既惊且寒,一时不察受了风寒,凤体有损,此即为蓄意谋害我大越国储君,此为罪四——”
五六岁的小女孩此刻一条条数落起他的罪状,居然神态肃然庄严宝相,凛然不可侵犯。李璟越听,一张脸越苦的厉害,还不待宁赐说完便连连作揖,就差痛心疾首:“殿下殿下……李璟知罪,殿下有甚么要求便一并说了吧,无需为李璟网罗罪名……这四条里的任意一条,都足以使在下被腰斩了。”
“——嗯哼。”
宁赐斜眼满意地瞧着他,心中却在暗笑。此人眼光废柴,心思倒委实转得不慢。既然如此,送上门来的肥羊,怎么能轻易放过?!
“既然是本宫的陪读么…。李璟公子,你自然得全权负责本宫学业。”
宁赐一振衣袍,慢条斯理吩咐着:“喏,跟我去换衣服,咱们出宫游历一番,去体察民情,……顺便买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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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殿下出宫了。
皇太女殿下带着新上任的侍读公子李璟大摇大摆的出宫了。
带着皇苏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出得宫门,李璟招来一辆马车,载着两人直奔城南酒楼“天上居”,品尝那里的招牌菜去也。
二楼点了个雅间“风归于外”,宁赐满意的瞧着眼前小点心,眼底神色欣欣然。一小碟金丝馅饼,酥油葱花卷,过了一遍深井水的碧玉荷叶羹泛着初春鲜嫩的绿色,配一旁三月粉嫩桃花瓣簇拥着的名酒“桃夭”,青白玉色的瓷瓶,绛红欲滴的朱砂小篆字,映衬的乌木桌面愈发古韵悠长。宁赐很满意如此氛围,当先执起一双青竹筷,笑望李璟:“你怎么晓得有如此妙处?”
李璟闻言得意一笑:“这个自然。想当初我与那些人吃遍京城的时候,你……咳咳,快吃吧,菜凉了。”
宁赐眼中狡黠笑意一闪而过,自然也不说破。
难得有金主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宁赐本着普济众生的原则,大慈大悲将南越半条宁非街逛遍。甚至还顺手给幼弟苏逸清捎回了些好玩的小东西。于是整个宁非街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两个小公子一前一后的走着,前边那个五六岁的不紧不慢含着糖葫芦,后边那个十一二岁的亦步亦趋艰难蹒跚,怀中包裹堆得看不见路。喔,你要问包裹里是什么?当然是皇太女殿下准备带回宫中给众侍女侍卫们的赏赐——出来次数多了,难免会被女帝陛下唠叨。于是乎与底下人打成一片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终于,宁赐在茶馆前停住了脚步,仰头瞧着“清韵”两个烫金大字若有所思。李璟最会察言观色,当即凑上前去笑道:“殿下,这家清韵茶馆里说书的是咱们大越有名的宋公子,殿下要不要进去听听?”
宁赐欣然点头:“甚好甚好,我也曾听闻宋公子——”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宁赐与李璟抬眼望去,只见街头渐渐出现一队黑袍骑士,身著玄黑六芒星战甲,胯下俊骑飞奔如雷,一行数百人团团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疾驰而来,所到之处行人无不闪避,躲在角落中议论纷纷。瞧那男子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面目却陌生得很,身为皇苏世家惊云骑的未来掌管人,宁赐居然先前从未见过此人。
然而,说是簇拥,到不如说是胁迫包围。虽然马上身影一闪而逝,可是所有人仍然能够感受到凛冽寒气扑面而来,一路追随马蹄声渐渐远去。瞧着这一队惊云骑风尘仆仆直奔皇宫而去的模样,想必是从远处急匆匆赶来的,来不及歇息便即刻回皇宫复命。
宁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那是谁?”
“这位小公子还不知道吧?”旁边躲避的路人见状,顺口答话,“年前咱们女帝陛下下了一道谕旨,出兵吴中郡,两万大军团团包围了太湖宫氏家族,就为了逼出宫家的嫡长子宫凤瑾……啧啧,说不得。要不是因为跟咱们那位死去的宁君后长得有些相像,这位宫凤瑾公子也不用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啊……”
李璟闻言,顿时喝止:“喂!说话要当心,你怎么知道——”
“慢着!”宁赐打断李璟的话,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你说,是大越太湖的宫凤瑾公子?”
“除了他还有谁?”
路人惋惜的摇了摇头,“想不到,号称是‘天纵英姿’的宫凤瑾公子,如今却为了家族利益,被迫到宫中去做一位有名无实的君妃,可惜啊可惜……啧啧,大好人生就这么毁了……”
宁赐怔怔立在当地,有一个直觉缓缓浮现于脑海:仿佛宫里要出事了。
“今日到此为止罢,本宫要先回去。”
宁赐注视着远去的那队骑士,脑海中渐渐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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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修之后的模样,如果诸位不满意……我再修。
修文章,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这文我写了多年,不忍心弃。
☆、二、天纵英姿宫凤瑾
匆匆驾车回到了宫中,宁赐来不及歇一歇,便唤了侍女过来给自己换上朝服前去参拜女帝陛下。著一身青玉色镶金边正统皇室太女朝服,头戴象征身份的白玉冠,身后随着八名紫色衣衫六品宫女,迈着坚定而从容的步伐,宁赐神色肃穆,走进长信宫,对御座上的女帝恭恭敬敬的行一个大礼,语声清脆:
“皇儿宁赐,参见母亲。”
其时天已傍晚,女帝陛下正斜倚在软榻上批着奏章,见到宁赐微微一笑,随手放下奏章:“起来吧。”
宁赐又端正行了一礼,方才起身侍立一边。听得女帝陛下闲闲的道:“萧妙音,传宣墨入宫来见朕。”
萧妙音是陛下身后那侍女,此刻应了一声,悄无生息的退下了。女帝起身,拿起那件搁在一旁的玉白色披风披上,随之坐正:“你来得正好。如今你也已五岁了,与你一般大的公子们早就入太学院就读了。听闻宣丞相长子宣墨为人恭谦有礼,应当不错,我已命宣墨做你的太傅,由他来教你文治武略。”
恭谦有礼么?宁赐在心里暗笑。这是选太傅的首要标准。既然满朝廷对这位宣墨公子赞誉不绝,由他来教自己读书,应当是稳妥不过。
“你又在想什么?”
女帝陛下伸出一根修白手指点点宁赐小小的额头,瞧着她发愣的呆呆模样,笑道:“怎么呆头呆脑的模样?你不满意朕给你找的这老师?”
“我在想,那位宣大人…我还没有见过。他会不会因为我太笨…而不肯教我?”
此言一出,众侍立的宫女都忍不住掩口而笑,就连女帝陛下眼中也有笑意:
“小赐儿……你真是……宣墨能教到你这个学生,应当是他的荣幸。稍后如若有闲,朕带你去太学府拜谒众位夫子,也好让你多学些东西。”
宁赐欣然点头。眼波中的欣喜一闪而逝,看的女帝心中莫名奇妙突的一痛——这个小女儿,竟然在眉眼间和已逝的君后像了个十足十,每当看到宁赐眼波流转,眉间微蹙,越瑢女帝就忍不住心中微微颤抖。宁郎,宁郎。我为女儿取名宁赐,便是因为她的眉眼像极了你。可是,宁郎……你临死都不肯再看我一眼么?
这心思只在心中微一流转,越瑢女帝的黯然之色便一闪而逝。片刻,她又恢复了女帝清冷高傲的声音:
“走吧赐儿,随朕出去瞧瞧。”
女帝陛下着一身金绣青白玉纹朝服,头戴白玉冠,牵着宁赐的小手,微笑立在巍峨的长信宫前,注视着底下躬身行礼的众人。宁赐微微踮起脚尖,只见殿前玉阶上立着无数的御林军,重重包围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小孩好奇的天性又浮了上来。宁赐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凤目微挑,眼波含着薄怒。周身自在风华灼灼,端得是个俊秀人物。
仿佛被那怒色灼伤了眼睛,宁赐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的仰头望着身侧的女帝:
“母亲,他是谁?”
越瑢女帝微笑着,笑中的绝美与阴狠在阳光下闪着光辉。轻轻握着宁赐的小手,柔柔的问道:“赐儿,你看,他像不像你的父亲?”
宁赐微微抬起头,打量着台阶下的男子。心中电光石火般转过了无数念头,终于明白女帝话中的含义——许久,她才轻轻的点头,声音还带着童稚:“像,很像。”
听到这句话,女帝陛下微微笑了。
宫凤瑾闻言抬眼,看着四岁的小宁赐,眼神中有太多的探究与隐藏的极好的一丝愤恨。就是这么一个小女孩么?毁了他的家族,毁了他一生?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女孩么?
“传诏。”女帝陛下清冷的声音在巍峨的长信宫门前响起,带着天威难测与天生冷静:
“封江南宫氏家族嫡长子宫凤瑾为君妃,赐号凤瑾君。敕建宫瑾园为行宫。”
**
翌日。宫锦园。
“——凤瑾君!”
花丛掩映后,宁赐小小的身子悄悄探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近宫凤瑾,软声央求道:“你能不能陪我读书?”
凤瑾君静静的立在庭院里的芙蓉花树下,闭着眼睛,似是没有听见宁赐的话。芙蓉花开,落满一身的花瓣,凤瑾君俊美的面容写着淡淡的忧伤。
小小的宁赐抬着头,看眼前这个如玉的男子,看他的掩藏至深的绝望,和轻易不肯示人的颓废。眼中奇异神色一闪,宁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宫凤瑾微微皱眉,睁开眼向下看去,正对上小宁赐清如纯水的眼光。眼神如宝石一般璀璨纯洁,不掺杂一丝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