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越瑢女帝微一惊,几疾步走了出去,眼前的场景让她愣了一愣。宁赐与苏逸清俱摔倒在地上,连带着苏逸清身后的老太医和苏璧君几个侍女全躺了下去。看样子是来求情的苏逸清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飞奔出的宁赐撞到了,幸好温亦儒一步向前扶起了宁赐。只是未待众人松口气时,只听温亦儒轻声惊诧道:“赐儿,甚么时候手上都流血了?”
“姐夫啊!”
苏逸清干脆当面改口,待着哭腔:“姐姐今天是第二次被撞了…太医…太医快来…”
看着这一群人忙忙活活的,越瑢女帝只是悠悠一笑,继而温声道:“逸清,以后做事别这么毛毛躁躁。”
苏逸清羞愧难当,只是立在一旁,声音比猫还小:“知道了…”
“要记到心里去,别老是口上答应着。”越瑢太女帝吩咐道:“你和璧君送宇文公子回行宫罢。吩咐下人准备和亲大礼…。另外告诉苏荃公主一声。别让她老是惦记着。”
苏逸清眼睛一亮,看来是姐夫赢了!他连忙恭恭敬敬的清脆的答应着:“是!”
“亦儒,上好药就送宁赐回去休息着罢。”
越瑢女帝看着温亦儒,微笑,微笑。笑容里有一闪即逝的凌厉。
“我赐儿是痴心之人,你莫要负她才好。”
------题外话------
第三更。少爷请慢用……
☆、二十一、人情难还
痴心之人…莫要负她…。
温亦儒静静坐在院子里的姬百合前,注视着眼前的花,一丝极轻极轻的笑容从俊颜上划过。黄昏的柔光照在他上好而精致的衣料上,泛着浅淡而温柔的晕光,衣袖处的金边百合花泠泠闪着光,恰如苍山托出月华,高洁的一尘不染。
“……温亦儒从十岁开始陪我如今已十年!这十年里他对我的情意一分一毫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绝不能容忍他只做君妃!……”
“……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纵使今后封了君妃,此情不变!…。”
“……我欠他良多,此事若再让他莫名其妙的担心,我如何安心?”……
清脆如珠玉的声音次第响起在耳畔,温亦儒微笑着轻轻闭上眼睛。当日在屏风后虽不能见到她发怒时的容颜,可如今想来也是分外动人的。只是不料平日里冷淡沉静如她,那一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抽了口凉气,心里却又不禁暗暗佩服。
越瑢女帝也察觉到了…她有没有告诉宁赐?没有,如果有,那么宁赐怎么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轻轻闭上眼,感受温暖的夕阳照耀在身上的感觉,温亦儒微微笑了。
身后,黑衣侍卫如黑夜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滑出身影:“殿下。”
温亦儒心情极好,居然顺口和属下聊起了天:“风起,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云风起大吃一惊,怔了片刻,这才醒过神来,连忙低头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对属下们恩深义重,属下粉身碎骨亦无法报答——”
“慢着,我不是要你来表真心。”温亦儒笑了,伸手轻轻触碰面前姬百合的花瓣,“我是说,我可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云风起这次不敢回答,只是恭恭敬敬侍立在他身后,抿紧嘴一言不发。只见他家少主子沉默片刻,慢慢露出一个微笑。笑容绝美,说出的话却让他冷汗直冒:
“风起……你不敢说。那是因为,我就是表里不一的人。”
云风起更加不敢说话了。终于,两人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对峙了良久,温亦儒轻轻叹了一声:“罢了…。东齐那边如何?”
“回殿下,一切都已就绪。”云风起一谈起正事来,尴尬的神色立刻转为肃然,“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一切都可按计划开始行事。”
“需要多久?”温亦儒随口问道。
“最多三个月。”云风起目不斜视,“只需要三个月,属下有信心颠覆东齐皇朝。若要是江山易主,大越半年即可。”
“甚好。”温亦儒道,“可是三个月还是太长。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否则就要耽误登基大业了。”
云风起忍了又忍,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殿下要登基?”
温亦儒闻言,深刻地剜了他一眼。
云风起咳了一声,正色道:“是!两个月!殿下有令,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要是这件事上你还得死而后已,那么我真是白教你这几年功夫了。”温亦儒曲起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敲着座椅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得沉吟着,“两个月有些紧……。然而,若是用些手段,倒也不是难事。你切权按计划来罢——必要时候,我自会出面帮忙。”
“诺!”云风起肃然行一个大礼,渐渐隐去了。
温亦儒的心情依然很好,抬头遥望着远天浮云绚丽,夕阳艳红,他唇角的笑容就没有隐去过。
云北凌么……。倒是多谢你玉成。我怎能不回报呢?
越瑢女帝在位宁和二十年初春,东齐内乱。皇帝重病,俨然有不支之状。晋王泽趁机作乱,囚禁皇帝,废黜太子,率兵包围皇宫,与护国将军李卿相对峙。东齐皇后派心腹死士千里急召身在南越的皇四子宇文凌回朝。皇宫内局势紧张,战争一触即发。
千里之外的南越皇宫。
东齐的那位皇子自从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着手收拾行装。人人皆以为他此去凶多吉少,却不料在出城的前一天黎明,他敲了敲皇太女殿下的门,站在窗下轻轻问了一句:
“宁赐,你七岁那年的冻伤可好全了?”
宫中诸人人人纳罕。皇太女殿下七岁时冻伤过?这位宇文凌皇子殿下是怎么得知的?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在听了东齐皇子这句话之后,一贯冷漠淡定的皇太女殿下居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脱口而出:“你……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你如何知道的?!”
于是。
半个小时的密谈之后。
皇太女殿下下达了紧急命令,号令全体太子阁侍卫进入备战状态,追随东齐皇子一路北上,护送到南越与东齐的交界处,两两道别而回。表面上看来,南越似乎只是为了一尽地主之谊,护得宇文凌在南越地界上平安就好。而实际上——
“北凌,我幼时欠你人情,此刻该是还清的时候了。”
☆、二十二、天理昭昭
“咱们此去,从哪里下手好?”
一辆不甚宽敞的马车,一个挥鞭赶车的马夫,一匹有点干瘦苍老的马,映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车厢内,暖意融融。
经过十天没日没夜千里疾驰,宁赐正蜷缩在这难得温暖的小车厢里,神色上一片倦意。她轻抬手,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我说,你准备先去找谁?”
宇文凌端坐一旁,手中展开一幅皇城密道图,正瞧得出神。听到宁赐询问,他头也不抬:“洛丞相。”
“洛丞相不是中立么?”
“不。”
宇文凌抬起头,道:“等进了城之后,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休息。夜半时分再去找洛丞相询问近况。如今我所得知的消息全部来自于暗卫书信,尚不完整。我需要有人帮忙,将今日来朝廷局势完完整整描述一遍。之后……你去与墨如卿和御风汇合,我去找找混进宫里的法子。”
宁赐嗤的一笑,抬眼瞧着他:“你怎知洛丞相一定会帮你?”
映着她的目光,宇文凌顿了一顿,片刻,抚了抚衣袖,这才道:
“宁赐,如今既然已经把你牵扯进来,有些事情,我也瞒不得你了。”
隐隐看到了远处青灰厚重的城墙砖。他们这就快接近城门了。北风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吹着,突然一阵冷风灌进了车厢。宁赐无端打了个寒噤。
“我不是宇文煌的儿子。我的父亲是前世云氏皇朝最后一位皇帝,云哀帝。”
一言如平地惊雷。
宁赐被惊得霍然坐起,面上血色尽失:
“——你说甚么?!”
宇文凌平静的望着她:“我说,我是云氏皇朝遗孤,被当今皇帝宇文煌亲手掐死的那个襁褓里的小皇子,云北凌。”
宁赐怔怔的坐在那儿,不动不言,直如雕塑,呆呆的听着那一段被悠悠诗书岁月长河掩盖了的历史真相。原来当时云氏皇朝护国将军宇文煌叛乱时,亲手掐死的那个孩子只是个替身。而真正的云氏皇朝遗孤却被瞒天过海,偷偷抚养成人,成了如今的楚凌君。
“彼时宇文煌之所以能够亲手杀掉小皇子,全靠的是洛丞相一马当先,在皇宫中率先拦住了要逃走的云皇后以及出生不足三天的皇子。”
宇文凌的眼神中布满讥笑:“这是洛丞相向宇文煌示好的表象,就是靠着这点功绩以及清肃‘乱党’时候的铁血手段,洛丞相才能够稳稳坐住丞相之位,号称天朝第一贰臣……当然,当宇文煌到达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洛丞相正在亲手给皇后灌毒酒。而躺在襁褓里的小皇子正在嚎啕大哭。”
“皇后挣扎的可真凄惨呐。尤其是当一位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活活掐死的时候,那惊恐的表情,撕心裂肺的神态,就像真的一样。”
“可惜宇文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个女人的忍耐力——当一个皇后觉得复国无望,子嗣不保的时候,她所演出来的戏,比任何一出都要逼真。可惜当她看到那孩子脸色逐渐变得青紫终于被掐死的时候,她发出的不是哭喊,而是撕心裂肺的笑声。”
“你知道她笑的是甚么不?”宇文凌神色淡淡,好像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可是只有宁赐才能惊悚的发现,他眼神中深深的恨意。
“那个孩子,包着黄绫,顶着云氏皇朝皇太子的称号。实质上骨子里流淌着的,可是不折不扣的宇文氏家族的血。”
“哐当”一声,宁赐手中的瓷杯掉了下去,直直砸上了车厢硬木底板。
“巧不巧?那时候宇文煌的妻子生的儿子刚刚十二天。”宇文凌端详着马车顶棚,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那个陪嫁丫鬟,叫做玉瑶环的……就是我那个怯懦的父王临死前埋在宇文煌身旁的最后一步棋。李皇后亲信她至极,自己不愿意亲自哺育儿子,以免身材走样,索性就交给了瑶环丫鬟……可惜可惜,天无绝人之路,谁能想到那么个怯怯的丫鬟,敢偷偷调换了两个孩子呢?……就连李皇后也不知道,为甚么原本还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在一夜间就莫名其妙的出天花不能见人了呢?”
宇文凌突然饶有兴趣的低下头注视着宁赐:“你知道李皇后最后找了个甚么人来治病?”
宁赐僵硬的脖子已经不能转动了。
宇文凌面色愉快,重新倚回车厢壁:“是一个方士,一个号称能除魔降妖的方士。李皇后私下偷偷跟他说,只怕是宇文煌在外杀戮过多,又亲手掐死了云皇后的小太子,冤魂不散,反过来缠住了自己的儿子,使得无辜的孩子突然魔怔似的患了天花,这才求那个年轻的方士前来驱散冤魂……。于是我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好了起来,就连脸上的疤都没有留下来——全仗那方士道法高超呵。”
“你瞧,我就这么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宇文凌摊了摊双手,神色一派坦然:“李皇后把我当他的亲生儿子养,现在还十万火急的传信叫我回来,抢她丈夫的皇位!你说,我怎么能辜负她呢?”
宁赐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