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啾漫记》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0)
读书善悟自通神
手订八音无夺伦,读书善悟自通神。
一夔足矣原余事,倾倒堂前老斫轮。
回銮后,上之身体较庚子前稍自由,而监视仍严。上每退朝还宫,惟以观书消遣。所观皆有用之书,于西学书尤留意。内务府供给御用之小吏,一事一物,各有专司。惟无修理钟表者,因祖宗时所用钟表甚少也。各宫修理钟表,可由太监随意招钟表铺人承办。皇上宫监所招,为东华门外万珍斋之张雪岩。一日张入宫领钟表,宫中有业已破坏之八音盒,皇上于其大滚轮周围,用笔点定新钉眼,命其去旧钉而依所点定插新钉。张雪岩详谛听命,莫名其妙。归而依法插钉,摇轮听之,乃中国曲调也。北方钟表匠,虽能修理八音盒,从无敢涉想自制八音盒者。皇上不待外人指授,得诸书籍之中,而老斫轮手始叹读书之益无所不有也。(诸傻旗人,至今尚有谓景皇疯傻者,而吴光耀遂以入其书中。)张雪岩为吾官话字母学生。
《方家园杂记咏纪事》
光绪帝之旧小褂
王小航《方家园杂咏》云:“敝韩侯待有功,浣衣魏主亦称隆。岂知龙衮庄严里,终岁无襦悴圣躬。”纪事:“内务府专司洗衣之马姓(马君家曾设官话拼音分塾余忘其名字矣),一日入上寝殿领应洗之件,见御榻旁架上挂一极破小褂,不在领洗件内,亦不堪洗。问留此何用,上凄然曰:‘此乃自陕至京数月不换之小褂,与我患难相依,故留为记念,不忍弃也。’盖行在各色人等,仰体太后之意,但饰外表,借上作傀儡,而切身之端,无人顾及,上亦不求人,而心蓄之也。”江瀚附记:“德宗尝亲祀天坛,闻陪祀人言:是日御前大臣前趋甚疾,上谓之曰:‘尔等著好靴可速行,我著破靴安能及,盍少缓之?’此盖光绪三十三年事也。”亲耕而袍褂敝旧,祀天而著破靴,大典也而犹如此,龙衮庄严之外观,亦复不克保矣。西后对帝之冷酷,斯其一斑。俘囚天子。宁不可伤。
《凌霄一士随笔》卷4
外国人眼中之光绪皇帝
光绪皇帝年十八,已及执政之年。慈禧皇太后遂撤帘归政,息仔肩以乐余年焉。太后撤帘之时,曾下一谕于光绪帝,教以修身爱民敬天法祖之诸大美德。皇帝亦遂上奏,坚以延长太后垂帘之时期为请,太后不许,光绪帝因即于登极后之十三年阴历正月十五日,上朝亲政,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光绪帝为有清一代之第十二君主(此处有误),年仅五龄,即登大宝,由东西二太后暂为摄政。而东宫太后于西历之1881年,即行晏驾。自是而后,西太后遂独持朝纲矣。光绪帝现已登极有三十年之久,其年祚之永,已可在清室中称第三。
予(本书作者,美国人卡尔女士)见光绪帝之时,光绪帝年事已近三十二岁。其容貌虽极尊严,而不如慈禧太后远甚。帝身长五英尺而强,头形极佳,两目大作,褐色,目皮下垂,鼻高,有尊严相。与宫中诸贵人称,口阔,唇薄,其神情态度,可以清癯二字尽之。帝头发如沐,光可鉴人,颔下髭犹无。以中国人习俗,未至四十之年,不能留须,虽天子之贵,亦未能逾此轨范也。皇帝平日服饰,朴素称其品性,除逢国家有大典礼外,不穿艳服,亦不簪宝石等物,素性澹泊有如此者。细观光绪帝面貌,常露一种抑郁不欢之状。体格虽不甚魁伟,而观其内力,似甚强固。特大权旁落,未得一为吐气。此其所以抑郁而无欢也欤!英爽之气,时露于眉宇间。揣其心事,似甚悔当日变政之孟浪,致成此大错。然其改造中国之观念,并未因此而消灭。其意若曰,天眷中华,朕当再有大权在握之日,以改变祖宗成法,为我黎民福也。
光绪帝变法之举,为太后所阻,致不克竟其施。其对于太后之感情,不无稍忤。然以外貌观之,则帝恭敬和顺,一无忿恨之气,形之于外。而太后对于光绪帝,亦极为和善,无疾恶之象。至二人中心之意见,究竟若何,则非局外人所得而知矣。惟闻光绪帝变政失败,并不一味归咎于太后。所谓中国大臣,素性守旧,一闻变法之名,立即以为不祥。其法之当变与否,终非所问,因即怂恿慈禧太后横加阻力,而天下事乃棘手而不可为矣。故政变失败。非盖太后之过,亦诸大臣之不识时务所致,其然岂其然乎!
光绪帝政变失败而后,慈禧太后应诸大臣之固谏,重行垂帘,处理天下事。据慈禧太后之意,以为政治之措施,不可过于急进,而当以慎重出之。若如帝之卤莽灭裂,则非徒无益,反将害之。矧与祖宗成法抵触过甚,则更将何以报答祖宗于地下乎!倘不立时阻遏其非,则国家之危险,孰有甚于此者?老成胜算,固为颠扑不破之论。今观光绪帝之态度,似亦渐渐觉悟其非。将来再有秉政之日,当能以稳健之手段出之。一番失败,即增一番阅历,企予望之。
皇太后二次垂帘以后,光绪帝虽照常朝见臣工,颁发上谕,而一切事皆须秉命于太后,不能一人自由主张。凡逢有大故,与枢密大员共商机宜,则太后必在座,帝垂衣裳而受命而已。臣工有章奏进呈,则必先授之太后,太后读已,始与帝一阅。帝浏览一过即还呈太后,对于事之可否,往往不置一辞。此非帝之懦弱无能,盖彼处于万钧压力之下,固不得不尔,以为自全之计。
帝自太后二次垂帘后,虽于当代之政治措施,不稍留意,然其好学之心,反因之而愈炽。彼于古今中外之政治学识,极喜考究,旁又喜学习外国文字。观其孜孜筞筞,日昃不遑,知其变政之心,终未大灰。特在慈禧太后生存之年,则鉴于前车之覆,终不肯再有所作为耳。彼知太后求治之心,未尝灭于己身。不过太后政治上之阅历较深,故事事欲以稳健慎重之手段出之,虽国事进步,不无稍形迟滞,而他日之成功,则必有如出一辙者。故观光绪帝之态度,以极深信慈禧太后之才能为不可及。而甚愿以国家大事,付之于其身者。矧慈禧太后近年以来,屡下谕旨,敦促诸大臣振兴新政,其变政之决心,固早为中外人所共白。帝更当能鉴而谅之也。至中国果能在太后统治之下,跃为第一等强国,抑或须在光绪帝秉政之年,始得大竟厥志,以致中兴之治,则兹事体大,非吾人所能预料矣。
皇帝之宫,面临大湖,华丽宏壮,不灭(灭应作减字,原文有误)于太后之宫。帝宫内亦有太监宫奴等人无数,与太后之太监宫奴不相通。帝每晨须往太后宫恭请圣安,然后同登朝。接见百官卿士,商量国家大故。退朝后,即返自己之宫,用自藏修。每逢大礼节,太后宫举行宴会演剧等事,则帝亦必随太后与俱。又往往与太后同餐,听戏时,则坐于太后之旁。而帝听戏之兴味雅不如太后之高,故常于中间退往戏厅后之休憩室中,读书吸烟,以自消遣。帝在太后面前,则例不得读书或吸烟。
帝居宫中,每日除照例上朝外,其余光阴,大半皆消遣于书城之中。而学习英文,尤最为帝所欢喜。帝宫中有官员一人,专司买书之职。每日受帝定购书籍之谕,必有数起。帝非特喜读中国古籍,而尤喜阅近人由西籍译出之作,朝夕研求无倦容,闻每日至少尽书一册,常以此自律。真可谓好学不倦也已。
帝性又酷好音乐,中国管弦诸乐器,帝尽能抚弄之。且深得是中之三昧。外国之批雅拿(国外琴名)(即钢琴)。帝亦能奏之,空中万籁,帝悉能在乐器上,模之成调,与原音酷肖。帝能拆卸钟表中之各种机件。而又一一整理之,复其原状。眼明手快,有非他人所及。然太后虽知其有如此技能,而尝惴惴于自己心爱之钟表,为帝所破坏,无复能建设也。
光绪帝为一极早起之人。上午二时,即已起身。如逢有祀祖及北京城内之各种典礼时,则帝于上午二时必须启驾,而在八时前,必回銮宫中,以备早朝。在此二时半内,其随从人等,约须步行十六英里,真非健足不办。帝在宫中,颐养自得,并无近幸之人,又无种种嗜好,洵贤君主也。
中国历来以孝道治天下,故皇帝对于太后之礼节,亦备极繁重。如上朝时,太后则高登宝座,帝则坐于左边之一小凳内。太后乘轿游园,若帝与俱,则只可在轿帝(帝疑为旁字之误)随行。与太后同餐,则坐于台之末端。惟有一事最为予所不解,即太后独自用餐之时,其筷匙碗盖之类,皆为银制。若与帝同食,则一律易以金者。即帝用之物,亦属金制。其易银为金,未知究何用意。惟皇帝一人用膳之时,其所用膳具,属银制抑属金制。则未曾目见,不得而知,以皇帝用膳,常在自己宫中。而予则从未去过。
《慈禧写照纪》
第一册(4)德宗光绪载湉(1871—1908)(11)
暂时收却笑中刀
不容并立势昭昭,阎乐凶谋奉赵高。
幸有老奴营救急,暂时收却笑中刀。
上虽久知韬晦,而英锐之气,往往不能自抑。王士珍之补副都统也,上曰:“你这要与旗人共事了,他们都糊涂哇。”袁世凯之留京议订宪法也,上冷语曰:“你的心事,我全知道。”袁不敢对。八字空言,耐人寻味,适足激成勾结逆党之决心。凡此等处实太后所阴喜也。崔玉贵既知,太后一日不在,则其生命一日不保。而内外上下抱此危惧与之同情者,又指不胜屈。上宫中旧阉,被太后历年杖杀及他调者已略尽,左右近侍皆玉贵徒弟。玉贵恒对其徒叹息曰:“老佛爷活一天我活一天。”其徒有孙敬福者,曰:“师父不用愁,我一个人给他抵偿就结了。”他指皇上也。孙敬福绰号“孙小胖子”,侍太后最得宠。一日皇上宫中,忽得太后恩旨命孙小胖来侍,意甚殷勤。旋有他阉于共宿时,窥见其身藏利刃,互相密告,皆大惧。谓一旦有变,同被死罪。乃共于要路伺李莲英至,环跪曰:“我等皆活不了,求大总管救命。”莲英问何事,经小胖藏刀告之。莲英乃托外间风闻,向玉贵揭破,请其速查。(莲英至此不复顾太后之恨矣。)于是小胖不敢动,此光绪三十三年初夏事也。时瑾妃宫首领太监赵姓,家住沙滩,暮夜介田际云来访余于南池子。余立携二人往寻凤林,相与夜见肃王,密议于东花园三层小楼上,屏去侍者。王曰:“孙小胖子容易劝化。这事凑巧,我明日即有办法,切莫声张。”又数日见王,王欣然得意曰:“孙小胖子业已被我收服,万无一失,因小胖子家欺负邻人成讼,(凡有钱之太监,皆有家在京中。)本系小胖子家理曲,健讼不休。我先不受其请托,今因此事乃命工巡局昧心偏断,令小胖家得直。小胖来谢,我以利害是非劝之。小胖言万无其事,指天誓日而去矣。”是时工巡局兼理京城民事诉讼,而肃王以民政部尚书辖之也。旋闻太后调回小胖。而李莲英屡因他事被责,心知太后忌之,遂以老病乞假家居。而宫中势力,崔更统一矣。
《方家园杂咏纪事》
德宗久病情形
光绪三十四年二三月间,德宗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