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衣的云歌,大概是这谷里最艳丽的色彩了。
云歌见我打量这屋子,大约以为是我的洁癖又犯了,忙说道“这些都是新的,听说你和顾筠要来,我和夏雨就都重新换了一遍。”
“不是,只是觉着这谷主尤爱白色,那为什么不种梨花?”
“等我回去问问师父。”云歌俨然已把自己当作江白的入室弟子了,江白,你自己保重!
云歌一直待到顾筠回来才走,走前说“顾将军清减了不少,要注意休息啊。”
顾筠点头“多谢。”
“那清姀交给你了。”云歌这话说得郑重,她站在门槛外,眼中满是担忧,在我面前从没出现过的担忧,又浓又重。
她以为顾筠挡住了我,我看不到。可我看到了。
云歌走后,我坐在铺着素白坐垫的椅子上,摩挲着铺着素白桌布的桌子上放着的白瓷杯,清了清喉咙,准备说话。
“我是不会住到别间屋子的。”
“你的伤怎么样?”顾筠与我同时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我默了一默,我让你去其他房间了吗?不知何时起,我已经接受与顾筠睡在一间屋子内,虽然是一个在床上一个睡榻上。
“伤?什么伤?”
“就是我被劫走那晚,受的伤。”
“被劫?清清,你那是被劫吗?你那是舍己为人,高尚的不得了的献身啊!”顾筠突然讽刺道。
“什么舍己为人?我有那么高尚么?”
“怎么没有?谁都阻止不了,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你吃炮仗了不是?问你的伤呢,别转移话题!”
“怎么,说都说不得了?”
“说不得!我忘了,我忘了总行了吧?我忘了自己怎么被劫的,忘了你怎么受伤的,忘了你伤在哪了,忘了,都忘了!”我心中的恐慌不安一瞬间爆发出来。
说完又自己红了眼圈。
顾筠大概想不到我变脸变得那么快,愣了一瞬,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连自己忘了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云歌姐,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受了伤。”
“说不定我还没瘦死就把你们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还以为不认识你们呢。”
“说不定哪天我爹站在我面前,我都不认识,说不定还会问他是谁?”
“说不定······”
“好了”顾筠打断我的话,俯身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你也说是‘说不定’,哪来的那么多‘说不定’?”
“可我忘得越来越多了,我连自己昨日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都不记得了。”我哭得委屈。
“我记得,你昨日穿的是浅蓝长裙,裙角绣着海棠。很好看。”
“宫中御医都没办法。”张御医的法子要是有用,顾筠也不会带还在针灸疗程中的我来往生谷了。
“谷主医毒双绝,他会有办法。”
“不知哪日就把你给忘了。”我悲从中来,哭得不可自已。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
“还有陆夫人他们,你不记得了没关系,他们记得就好了。”顾筠放开我,矮身蹲在我面前,与我对视。
顾筠眼神坚定,眼眸漆黑幽深。
“真的?”我吸着鼻子,瓮声瓮气问。
“真的。想忘了我,也要我同不同意才行。”顾筠霸道的说道。
“和云歌说的一样。”我红着眼睛笑道。
“是吗?那可真是她的荣幸。”顾筠淡淡道。
“云歌听到了一定会炸毛的。”
若当真忘了,那就再想起一次,再相识一场。就像落了的桃花,还会再开出新的来。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4…11…16 22:48:12 字数:2096
一会儿,来了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站在门外道“奴婢夏雨,我家夫人让我过来伺候。”
云歌好像说过。
顾筠头也不回,说“先打一盆水来吧。”
说罢,摸摸我紧绷着的面皮。
夏雨答是,端着脸盆去了。
晚间,夏雨回到云歌身边,我吩咐她明日不必再来。云歌身边只她一人,我也不喜一不熟悉的人跟在身后,再说,也没甚事情需有她做。
顾筠自觉斜躺在榻上,拿着本书出神。
夜寂,只闻几只桃花噗噗簌簌下落的声音。第二日清晨起来,洗漱的水已经备好,顾筠坐在外面喝粥。
夏雨来,这些自然是顾筠做的。我洗漱好,走到桌边看着几碟小菜,清粥和包子,顾将军多才多艺呀。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不由赞道“没想到你还会做包子!”
顾筠奇怪的看我一眼“不是我做的,谷中是有厨子的。”
我默了一默,拿起包子,狠狠咬了一口,野菜馅儿的,很鲜,“那多谢你的洗脸水。”
“不谢,反正我也要用。”顾筠喝了口粥。
那口包子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那水是你用过的?”
顾筠慢悠悠的看我一眼,半晌,才道“骗你的。”
我好不容易咽下包子,疑惑道“你不会是师兄吧?人皮面具?”
说着拿起一双筷子去戳他的脸,被他擒住手腕,一歪头避开了,“别闹,吃饭。”
“我饱了。”
“再吃。”
我把方才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在鼻下,又嫌弃的拿开,摇头,“吃不下。”
“小师妹,吃饭还要人哄吗?”爽朗的声音传来。
回头就看见江白一身白衣笑着站在那,身边站着皱眉的师兄。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弟子。
“谷主,师兄,早啊。”
“我来给你诊脉,不想吃的话就开始吧。”江白走进来,又道“叫我大师兄。”
师兄一言不发的进来,眼睛在我只吃了一口的包子上转了两圈。
江白叫来谷中弟子把饭菜撤了下去。
我看着白衣飘飘的诸弟子把杯盏送走,又有条不紊的换上崭新的白色桌布。
“伸手。”江白打开药箱。
我以为是要诊脉,依言伸出手。
不妨他突然抽出一根银针,猛地扎在指尖,十指连心。我“啊”一声叫了出来。
顾筠连忙站了起来,师兄在一旁站着,绷着脸道“不过扎了一下,又没砍了你胳膊。”
其实不疼,只是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叫了出来而已。
我不好意思的对顾筠和师兄笑了笑。
“哎?不出血?换个手指。”
“还不出?再换一个。”
“这是什么毒?再扎一次。”
我看着个个红肿的指头,咬牙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我的血作甚,但用刀吧!”
江白露齿一笑“我正有此意。”说着拿出一柄银色小刀,在我手腕上轻轻一割,手腕开了一个小口,缓缓有血渗出。
渗出的血,是黑紫色。
顾筠和师兄两个站得笔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和江白。
江白连忙从手边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接住。
而后又用一方素白棉布按在伤口,沾了一些黑紫色的血,小心的放在药箱上。
江白拿出纱布,给我的手腕包扎住,道“确实是毒,且不止一种。”
“不止一种?”顾筠问出声。
“若是只中一种毒,那血的颜色便是只一种,或黑或紫。而清姀这血是黑紫两色,且······”师兄顿住不说了。
我问“什么呀?”
“没什么。”师兄看向门外。
起风了,阶前落下阵阵桃花雨。
“有劳谷主了。”顾筠对江白郑重一礼。
江白连连摆手,“这是我小师妹,就算没有你那承诺,我也当尽心尽力。”
“什么承诺?”
“等你好了再告诉你。”顾筠轻描淡写道。
“师父!清姀!”云歌风风火火的跑来,“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
进来看到我手上的伤“清姀,你怎么了?受伤了?这手指头怎么了?”
一见云歌,江白就迅速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谷中还有事,我先走了。”江白领着弟子大步走了。
“师父!”云歌冲着江白的背影叫道,奈何,江白铁石心肠头也不会。
“想学制毒?”师兄问云歌。
云歌点头,说“可不想跟你学。”
师兄额头上青筋跳了一下,道“你要么跟我学,要么跟谷中弟子学,总之这几日别打扰江白。”
云歌飞快的瞧了眼我,犹豫道“那我还是去找谷中弟子吧。”
师兄额上青筋又跳了,我看得清楚,左边两下,右边三下。
也难怪云歌宁愿选谷中弟子也不选师兄。实在在云歌眼中,师兄是杏林奇才,但他半途而废了呀,他半道撂挑子,改行了。哪有人家日日专于此道的人精通,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师兄冷哼一声走了,云歌缠着我说了一会话,碍于顾筠冷着脸站在窗前一言不发,觉着无趣,便也离开了。
云歌离开后,一言不发的顾筠道“出去走走吧?”
“啊?”我正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他生气了,他却突然说要出去走走?
“走吧。”顾筠背上长剑。
顾筠拉起我就往外走,那么霸道。可为什么要带上剑?这谷中也会有危险?
往生谷中四处是桃花,今日有风,走在树下,不断有粉色花苞花瓣落在头上,肩上,有的擦着脸颊,有的打在鼻子上又弹掉下去。地上的花瓣无人打理,就那么落在土里,有些被踩碎,有些随风打了几个卷又飞走了。谷中的白衣弟子见我们也只是低着头走了过去。
顾筠走在前面,牵着我的手。我看着花雨里那玄色劲装背着长剑的男人,背影高大挺拔。花瓣落了他一头一肩,又随着他的动作抖落在地。长剑柄上也落了两片花儿,颤巍停留一会儿又随风飘走。
顾筠手大,把我的手全部包在手心。
我上前两步,与他并肩。顾筠低下头看我,眸光温柔。
仰头,一眼望去,漫天桃花,相思意,眉间心上无力回避。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4…11…17 22:39:17 字数:2089
往生谷的桃花落了又开,转眼一小半个月。江白自割了我手腕后,就再没见过,只每日差小弟子送来一碗药。
云歌每日奔走在我与制毒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师兄每日过来为我诊脉,而后毒舌几句我的饭量和记性。末了会很不屑的说“没想到他这药还真有效。”
听他这么说,我也觉自己好多了。
我对一旁拭剑的顾筠,道“我觉着我中午可以吃一碗饭。”
顾筠抬头,道“那就吃一碗。”
云歌手里拿着个瓷瓶,带着几朵桃花进来“清姀,你看你看,这是我做出来的。”
我接过,摇了摇,里面有水,“什么?”
“毒水!我准备叫它逍遥水,喝了它就能美梦无限!”
师兄连眼神都懒得给她,拔脚就走。
云歌看着师兄的背影,道“一定是嫉妒失落了,好好的一学医奇才,转什么行啊!”
顾筠低着头拭剑,闻言,道“即是可以做美梦的药水,为何要说是毒水?”
云歌对顾筠还是有一定敬畏的,见顾筠问她,便认真解释道“喝下之后,再也醒不来了,一直在那梦里。”
“你怎知那梦就是美梦?”
“这个······”云歌打不上来了。
我插话道“笨!你说是噩梦还有人喝吗?”
云歌合掌“清姀说得对!”
顾筠慢悠悠的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是我笨。”最后一字咬得很重。
云歌忙道“清姀说我的,呵呵,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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