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德国全境在动荡之中,重大的事件接踵而来。
在1932年5月,布吕宁内阁下台后的一年之内,出现了很多事情。巴本和政治将军施莱歇,向来都一直企图凭机诈和阴谋来统治德国,但是现在这种机会已经过去了。继布吕宁任总理的巴本,希望取得兴登堡周围亲信和国会内极端国家主义派的支持。7月20日他采取了一个决定性的步骤。普鲁士的社会党政府被迫下台。巴本的对手正在积极图谋夺取权力。按照施莱歇的盘算,夺取权力的工具,乃是在希特勒的日益增长的名气和势力的后面,正在冲击着德国政治的那些阴暗和隐蔽的力量。他希望使希特勒运动成为德国陆军的驯服的仆人,并由此而使两者都归入他的掌握。施莱歇同纳粹冲锋队领袖罗姆的接触,开始于1931年,至第二年就发展为施莱歇和希特勒本人之间的更为正式的关系了。这两个人要取得政权,其唯一的障碍看来就是巴本以及兴登堡对巴本的信任。
1932年8月,希特勒奉总统密召到了柏林。向前跨进一步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在这位领袖的背后,有一千三百万德国选民的支持。只要他开口,想必有显赫的官职。现在他所处的地位,和向罗马进军前夕墨索里尼所处的地位大致相同。可是巴本并没有理会最近的意大利历史;他有兴登堡的支持,并无辞职之意。高年的元帅接见了希特勒,但并没有产生好印象。〃这个人想当总理?我可以委他当个邮政局长,他可以舔舔印有我的头像的邮票。〃希特勒在宫廷的圈子里,并不具有他的竞争者们所具有的那种势力。
在国内,广大的选民浮躁不安,彷徨而无所适从。1932年11月,德国全境举行这一年内的第五次选举。纳粹党在选举中失势,由二百三十席减到一百九十六席,共产党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希特勒讨价还价的实力因此被削弱。也许施莱歇将军可以完全用不着他了。这位将军获得了兴登堡的谋士们的赞助。11月17日,巴本辞职,施莱歇继任总理,但这位新总理比较适合于在幕后操纵,却不擅长于公开执政。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希特勒、巴本和德国国家人民党现在联合起来反对他;而共产党一方面在大街上和纳粹党格斗,另一方面又用罢工同政府作斗争,这更使施莱歇的统治成为不可能。巴本运用了他个人对兴登堡的影响力量。为抚慰希特勒,把希特勒推出去做官,负起责任,这岂不是最妙的办法吗?兴登堡最后勉强同意了。于是,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就任德国总理。
那些将会或可能会反对新秩序的人不久就尝到这位新主人的手段。2月2日禁止德国共产党的一切集会和示威,在全国各地开始搜查共产党的秘藏武器。1933年2月27日晚,形势达到了高潮。国会大厦忽然失火,褐衫队、黑衫队,以及其他附属组织奉命出动。一夜之间有四千人被捕,其中包括共产党的中央委员。这些措施是由新就任普鲁士内政部长的戈林负责办理的。这是为下次选举做准备,以确保挫败新政府的最厉害的敌人共产党。组织选举运动是戈培尔的工作。他当然是手段高超,热情奋发的。
但是,在德国,仍有许多势力对希特勒主义不愿接受,或坚决反对,甚至是积极反对的。选举的结果,共产党获得八十一席,有许多人在徬徨痛苦之中投了他们的票;社会党得一百一十八席,中央党得七十三席,在巴本和胡根堡领导下的与希特勒结成同盟的德国国家人民党获得五十二席。为数较少的右派中心集团分得三十三席。纳粹党获得一千七百三十万票,二百八十八席。选举结果使希特勒和他的盟友德国国家人民党得以操纵国会。希特勒不择手段,用尽了种种阴谋诡计,才能在德国选民中得到这一多数选票。按照通常文明国家议会政治的情况,这样庞大的少数,对国家是会有巨大的影响,其本身也会受到相当的重视的。但在新的纳粹德国,少数派现在就要领教到,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权利可言。
1933年3月21日,希特勒在波茨坦靠近腓特烈大帝墓陵的驻军教堂内召开第三帝国的第一届国会。在教堂正中就座的有:象征德国威力绵续的陆军代表和复兴的德国的新显贵冲锋队和党卫队的高级军官。3月24日,国会的多数压倒或压服了一切反对派,以四百四十一票对九十四票通过把全部紧急措施权力授予希特勒总理,以四年为期。议决案宣布时,希特勒朝着社会民主党的席次喊道:〃我再也用不着你们了。〃
这次选举搞得兴奋热烈,欢欣鼓舞的国社党队伍,在柏林的大街上举行火炬游行。当队伍经过他们的领袖面前,行异教徒式的敬礼。这是一个长期的斗争,对于外国人,尤其是对于那些不知战败痛苦的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希特勒终于来到了,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希特勒从失败的深渊唤起了潜伏在欧洲这一个人数最多、最有作为,但残酷、矛盾和不幸的民族之中的隐蔽而狂暴的愤怒。他召来了一个要吞食一切的莫洛克神的可怕偶像,而他则成了这个神的祭师和化身。至于如何以难以想象的残暴和凶狠下流的手段来形成这种仇恨与暴政的机构,以及如何使这种机构趋于完善,那就不在我所要叙述的范围之内了。在这里有必要向读者提出的只是,在这个仍然懵懵懂懂的世界上,已经出现了这个新的可怕事实:德国在希特勒统治之下,而且德国正在武装起来。
正当德国发生这些极其严重和不祥的变化的时候,麦克唐纳…鲍德温的政府迫于财政危机,却认为必须在若干时期内把已经够少的军备加以大大削减和限制。他们对于欧洲出现的令人不安的征兆,则始终置若罔闻。麦克唐纳和他的保守党及自由党的同僚热心地致力于胜利者的裁军,使之减缩到同凡尔赛和约强加于战败国的裁军相等。他们曾在国际联盟和通过一切可行的途径提出一系列的建议。在法国方面,虽然它的政治状态还是毫无意义地不断更迭,但它却坚定地保持法国的陆军,把它作为法国和所有盟国的生命的中心和支柱。这种态度不论在英国或美国都受到抨击。报纸和公众的舆论完全不去面对事实,而且这股逆流又是十分强大的。
1932年5月,当各党在下院对裁军的美德大加赞赏的时候,外交大臣提出了一个把武器分为应准予保持和应予废止两类的新的划分界线。他称之为〃质量上的裁军〃。这种说法适足以暴露其荒谬而难以使议员信服。我说:
外交大臣告诉我们,要把武器分为进攻性和防御性两个范畴是困难的。这当然是对的,因为几乎每一种可以想象到的武器,既可以用作进攻,也可以用作防御;既可以由侵略者来使用,也可以由被侵略的无辜的受害者来使用。为了使侵略者在进行侵略时有较大的困难,说是把重炮、坦克和毒气归入进攻性武器这一个罪恶的范畴。但1914年德国入侵法国达到高潮的时候,并没有使用这些武器。重炮被称为〃一种进攻性的武器〃。在要塞中设置重炮是完全可以的;它在那里,其性质是属于善良的、和平的;但是,如果移到战场上去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它当然会被搬到战场去的它就立刻变成恶劣的、罪恶的和黩武的了,而且必须被视为人类文明所不允许的。以坦克为例,德国人在入侵法国之后,深挖战壕;在两年之内击毙一百五十万试图解放法国领土的法英两国士兵。坦克的发明,是为了制服德国人用来守住在法占领地的机关枪火力,在赶走侵略者的战斗中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现在,很明显,德国为了保持所占领的法国十三个省而使用过的机关枪,要被视为善良的、防守性的机关枪,而用来保住协约国许多人的生命的坦克,却要受到一切公正和正直的人的责备和咒骂……
比较正确的分类,我想,应该禁止的武器,就是那些在使用时会漫无目标的武器,这些武器不仅导致战场上战斗人员的伤亡,而且导致远离战场的居民,男的、女的和儿童的伤亡。在我看来,这才是在日内瓦开会的各国有希望获得谈判结果的方向。……
在末了,我第一次正式提出战争临近的警告:
德国的军事力量如果同法国的相接近,我将深以为憾。有人认为这种接近好像有道理,甚至认为这是对德国的公平待遇,他们都是低估了欧洲局势的严重性。我要对那些希望看到德法军备均等的人进一言:〃难道你们想打仗吗?〃就我个人来说,我衷心希望我这一辈子或者我的孩子一辈子也不会看到德法军备相接近的情况。我这样说,一点也不意味着我不尊重或不敬佩德国人民的伟大品质,但我可以肯定,德国应取得与法国相等的军事地位的这种议论,如果一旦见诸于事实,就一定会把我们带到不堪设想的灾难中去。
1933年3月的英国空军预算,表明了政府以及在野的自由党和工党对于当前局势的演变完全缺乏认识。我不得不说话了(1933年3月14日):
我听到次官说,我们只是居第五位的空军国家,十年计划要推迟到明年才实行。我深感遗憾。我听到他自豪地宣称空军部在本年内没有成立过一个新单位,这使我引以为忧。事态的发展使这些想法越来越显得荒唐。我们应该听取忠告,以更多的精力去加强我们的空防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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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谓的联合政府之下,英国的舆论显得越来越放松对德国的戒备。1931年7月21日,法国毫无结果地在一个备忘录中正确指出:根据凡尔赛和约的规定,继德国单方面废除军备之后,各国将实行普遍裁减军备这个一般性的保证,并不构成一种条约义务,更不是不管时势和环境如何都必须强制履行的义务。然而,当1932年出席裁军会议的德国代表团明白提出要求取消对他们重整军备权利的一切限制时,竟得到英国报纸的有力支持。《泰晤士报》称之为〃对不平等待遇的适时补救〃。《新政治家报》称之为〃对各国平等的原则的无条件承认〃。这就是说,应该准许七千万德国人重行武装,准备战争,而最近一次艰苦战争中的胜利者却不许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这是胜利者与战败者之间的平等地位,是三千九百万人口的法国与比其几乎多一倍人口的德国之间的平等!
英国的姿态给德国政府壮胆,他们把这种姿态看作是民主和议会制的社会给一个北欧种族所造成的根本的软弱性和根深蒂固的颓废性。他们有希特勒的民族运动为其后盾,采取了一条傲慢的路线。七月间他们的代表团挟起公事包,退出了裁军会议。此后,用好话来劝请他们回到会议桌上来,就成了胜利的协约国的主要政治目标。十一月,在英国的持续的重大压力之下,法国提出了名称有欠公允的〃赫里欧计划〃。计划的要求就是把所有欧洲国家的国防军改编为短期服役并在人数上有一定限制的军队,承认各国地位平等,但并不一定要接受实力平等。不过既然承认了地位平等,则无论在原则上和事实上结果也得接受实力平等。这使协约国政府可以给德国提供〃在保障各国安全的体制之下的平等权利〃。
法国在某些幻想性质的保证之下,勉强接受这个没有意义的公式。这样,德国就同意回到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