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棉袄湿透、裤脚糊泥的老人,沁兰险些掉下泪。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才在一家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远去。
霁月闷闷不乐,难得不多话。
沁兰倚在软垫上看书,其实也心神不定。
车到一个三岔口,减速慢行。
她撩起帘子想透口气。车窗边一闪而过的人影让她为之呼吸一滞。
是他!他终于寻来了!
确定这个认知,沁兰连声叫停。
车没停稳当,她就迫不及待跳下去,一个趔趄滑坐在地,待爬起再看,哪还有什么人影。
霁月惊叫着下来扶她,待听了原委,她宽慰着:“许是小姐看花了眼,若是舒公子经过不会不注意车里。要是小姐还不放心,咱们再调头到老连叔家瞧瞧去。”
沁兰同意。
回去的路上她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与他团聚;忧的是这些天里,他是否怪过自己一意孤行。
第4卷 第154节:第一百五十四章醉影迷心
》
“小姐,到了,您慢点。”
霁月在车边小心接住沁兰,一落地就看见门口几个烫金大字:“云来客栈”。
浑浑噩噩中,上了楼,简单用了些饭菜,洗漱,最后躺在铺了两层厚褥的硬木床上,还好,不咯人。
就算咯,有人也浑然不觉不是。
屋子中间有座红砖方筒直通屋顶,能使房间保持温度。没一会,霁月身上就出了细密薄汗。
她探手伸去沁兰那,不惊讶触手一片透骨凉。于是往那边靠去。
谁知,刚碰到肩沁兰就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她深喘口气,胸腔一紧,咳了就停不下声。
霁月知她半天来烦心什么,忙不迭替她顺气:“可能走岔了。。。。。。”
“咳咳。。。。。。等了那么久,从岔口到、到村子才一炷香时间。咳咳。。。。。。”
“也可能耽误了。”
“耽误整整半天?”
这下霁月也想不出话来接。
小姐性格一直是难捉摸的。如她自己所言,她不聪明,只是清醒得多。
“呃”,一声压制的痛苦呻吟。
只觉胃里仿佛发酵搅拌,口舌干热,一睁眼头痛欲裂。
他不用看自己现在多狼狈,放纵宿醉的代价尝起来也不是第一回。
勉强扶着床栏爬起,跌跌撞撞间撞翻了什么东西。
浓黑的汁水沾了一身,带着草药特有的苦味。
外面飘渺入耳的琴音,仿佛在向人诉说着一个比永恒还要漫长的故事。
忽而清澈透明,酣畅淋漓,清越如泉水。忽而凄楚哀婉,恸人心神,妖魅似藤蔓。
“该死的!怎么到了这里!刑柯,刑柯!”男子皱着眉头低咒。
呼喊声唤进一个人,他表情木讷,手脚速度却飞快。
颇有些强制地将男子扶到床边,他转头对一个女童吩咐。
“再去煎碗药来。”
男子仰身躺在榻上,痞气地笑了,“还是留到明天吧。今夜还要与繁兄一醉方休!”
“公子,你不能再喝了。”刑柯表情冷得可以。
没错,眼前这个让人头疼的醉鬼就是舒玄。
他不复往日的清新俊逸,衣着邋遢,形容憔悴。反而因此越发无赖起来,每次出去喝酒闹事都是刑柯收拾烂摊。
久而久之,一些酒坊见了他就闭门谢客。
他倒好,索性改成日日在居所抱酒同眠。
实在无法,刑柯只好把他拖来这里。
“不喝酒?不喝酒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刑柯啊,你就是太顽固。。。。。。”他不是烂醉就是装醺,说起话哪还有斯文样子。
都是那个可恶的丫头!刑柯难掩愤恨。
舒玄还在絮絮叨叨:“酒是好东西,能消愁,还能暖心。就今天,我还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
“公子今天喝得够多了。”刑柯僵着面孔,分辨不出神情。
“是啊,就是这短短后半截山路还是你背我上来的。。。。。。”他嘀嘀咕咕把头埋进被里,渐渐掩了话音,传出阵阵鼾鸣。
“他睡了么?”
“恩。”
“刑柯有一事相求,往繁公子答应。”
手指一顿,“你说。”
“求您能让我家公子断了念想。”
“这。。。。。。”
“我家公子为她屡次犯险,更是置大事于不顾。我刑柯誓死追随主子,断不能眼看他变成这幅模样。求公子成全!”这样的人膝下有黄金,下跪不轻易,而一跪则重千斤!
对面的人单手拨出一串纷扰之音,幽幽叹了句:“如果是命,你我都无法决定。”
是了。缘分这种东西,看起来如同一张千头万绪的乱网,一切都无序而随机,但却早已写明注定。
这张滔天巨网缓慢收拢,一点一滴地消耗人生光阴,无一失手,百战百胜!
第4卷 第155节:第一百五十五章赚钱这种事
》
沁兰他们隔天去了前个镇子,只因那里环境稍好,设施齐备。
她仔细挑了栋宅子,身上银子花光了,便让乔生带了签章去钱庄取。
还没置什么家具,便坐在饭桌边给老连叔写信,无非就是留意有无人去寻自己,信背留了这里地址。
回来时,乔生提溜个小包袱,身后跟了个人。
白面皮,薄唇,朗目,疏眉。不善打扮地穿着灰色长袄,土棉鞋踩在地上近乎无声。
沁兰男装打扮,乔生叫了声公子,身后人却上前尊称了声“石小姐”。
沁兰不由起眉,“你主子是谁?”
“承月望郡石家冯二爷。”
了然,果真骗不了那只狐狸。
“我们恒通钱庄在四国均有分号,二爷交代过,无论在哪里见到小姐都要将账目交由小姐过目。”他将厚厚账簿双手奉上。
“这是你们主子的事。”沁兰失笑,一面震惊冯二爷身后殷实背景。
“现在您是我们主子。”极有耐心的笑脸后是冯二爷用人的挑剔。
这样的人确实是把管事的好手,勤俭、不浮躁、忠诚,如果没猜错,对伙计也很有一套。
“我可以推辞吗?”沁兰希望无事一身轻。
那家伙但笑不语,沁兰的回拒被他一招棉花肚软软挡开。
没辙,只得说:“先放着吧。”
打量半响,又问:“钱庄经营如何?”
“您看了账目就知道。”
“各地之间还常联系?”
“时常互通有无。”
“如果让你们帮着找个人,多久能有消息?”
“小姐放心,您要找的人我们已经通知各分号留意了。。。。。。”注意到沁兰审视的眼色,他补充:“二爷说。。。。。。”
接下来的话被沁兰竖起的手打断。
某人懊恼,这个冯鼎寒,是有多了解自己啊。
隔日,他又上门,迫不及待想见识新老板的见解。
账簿几个地方都被他巧妙修改过,这么短时间内想发现除非心算过人。
毫不客气的讲,主子吩咐只是表面,想服众先得过他这关。
去沁兰的处所要穿过一个短窄的弄堂,它夹在几户人家房屋的间隙中,极像耄耋老人的一脉瘦弱的筋。
然后就是豁然开朗的一片佳境,天然临湖的雅处,因不符有钱人炫富摆阔的格局,所以一直闲置。
结果被沁兰一眼相中。
对于她这种喜静又不想引人注目,恨不得隐姓埋名的人,这里是最好选择。
到门口被霁月拦住,“掌柜稍等片刻。”
他抬头看天,辰时已过,唉,如此闲散性子,怎能顾此大局。
“请进。”
沁兰早已端坐案边,里边新做的条案散发清新的木质香气。上面堆了账簿和厚厚一叠纸。
“石小姐。”他还未改口。
沁兰笑笑,不在意。昨夜翻翻账簿就把他心里的小九九掰了个清。
这是给自己下马威来了。
所以也不看座,直接口吐珠玉。
“从账目上来看,钱庄经营妥善,管理得当,堪称完美无缺。。。。。。”
听沁兰说的含糊,老一套陈词滥调叫他尽管面上不显,但眼角难掩讥笑。
“不过你今天来肯定不想听这些,那我就鸡蛋里挑挑骨头,你且听听看吧。”
沁兰结合现代银行体制,筛选在古代可行策略,加以修改补充。
乍听不起眼,其实饱含中国几千年来智慧结晶。
他听沁兰说着怎样用数字计数,心下一惊。这可是为所未闻的事情,细细品味不但新奇且大有乾坤。
拿算数法来说。自古,生意做大有喜有愁,其中一愁就是记账。
庞大的数字,贫乏的计算方法,光用算盘敲就得花去不少时间、人力。
而这种方法,简单亦记,且有章可循,只需两个账房先生即可搞定。查起来也容易,丝毫不怕乱了账目。
“还有,去钱庄提钱都是现金现银,要是数目大了还不得雇车赶去,路上又得请人押,怕偷怕劫。何必?不如用银票,加盖不得伪造的印章,只要是有恒通钱庄的地方都可兑换,多便携!”
如果说算术法让人只是惊讶好奇,那么这银票一说就真可谓惊世骇俗了。
正如沁兰不知道冯二爷会利用花茶造就怎样一笔令人乍舌的产业一般。冯二爷也想不到,自己一念,就让沁兰在他身后建立起一条令四国动容的金钱链!
第4卷 第156节:第一百五十六章寻医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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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的意见就这么多。”沁兰端起茶碗,浅啄一口,调整气息,好整似暇地看着他。
对方支愣着双眼,似乎除了下意识回答一个“哦”,什么都忘了。
“如果没什么事,掌柜可以先走了。不过还要夸一句,你记性真好。”
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用扑地趴在案边一通疾书。
别说,这人脑子也不是一般好使。写好满满一叠后给沁兰过目,除了一些细微处是重新问过,几乎把她的话背了个全。
“小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他激动地声音都打抖,而且明显不复先前的质疑,话里行间都是信服。
沁兰点头,他行礼欲退出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金利。”苦笑。这小姐也个性,感情要不是今天来这么一出,自己连名字都可以省了。
难怪二爷交代把钱庄交给她时一脸自信:“只要是她,我就放心。”
沁兰板起面孔,不怒而威:“金利,既然你对二爷忠心耿耿,有些话我就得说。”
金利心知自己做的手脚被发现,理亏地恭敬受教。
“像你们这样蒸蒸日上的商家,成败关键在谁?”
他想了想,试探道:“二爷?”
“不。是你!”沁兰目光犀利直指。
“我?”
“很多人都认为成败皆在掌权者一念之间,其实不然。否则为何千挑万选,培养你们独当一面?如果只是撑门面,那没有非谁不可的道理。所以,今日即使你面对的不是我,也丝毫不必担心。因为于你,真正的责任不是挑老板,而是替生意把脉,替主子分忧。”
她把账目丢在桌上,金利掀开一看,只要被他改过的地方都被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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