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没有白费这些年的培养,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朕怕他骄傲。”李世民说到太子,情绪又好了一点。
“臣妾知道。承乾虽然脚有点不好,但挺聪明,将来会是个好皇帝的。”
“还要让他多多锻炼才是。等恢复正常听政了,朕也要把小事继续给他处理,打下点基础,也是帮帮朕的忙,偌大个国家可是不容易治理的啊。”此时是贞观九年(635),李世民还没有料到,也不可能料到,后来他的接班人并非这位大儿子承乾。
“这臣妾就放心了。”长孙皇后此话意味深长,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心中有数。可是太宗却没听出话中的异常。
就在太上皇李渊死后的第二年,也就是贞观十年,贤明的长孙皇后也离开了人世,年仅三十六岁。李世民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猛然间苍老了好多。值得欣慰的是,还有一帮茁壮成长的孩子们,让他寥落的心得到喜悦快乐。在众多的王子中,他最喜欢的是魏王李泰。
魏王泰是太宗的第四个儿子,也是他跟长孙皇后的第二子。与戎马生涯的李世民不同,李泰爱好文学,对士大夫都彬彬有礼,深得许多朝臣的赞赏。李世民因此特命李泰在王府中开设一个文学馆,准许他可以自己召引学士,讨论文学。从武德时期过来的人,闻及此命,谁不暗中联想到当时秦王府的十八学士。可大家都不敢直接提起那一段往事。
偏巧贞观十年(636)年底的时候,有人告状,说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许多人对魏王很轻视。太宗听了自然生气,把三品以上的官员召集来,满脸怒气地责问道:“隋文帝的时候,朝中一品以下的官员经常被亲王折辱。那不都是天子的儿子吗?隋文帝的儿子敢那样,朕的儿子为什么不敢?只是朕对儿子管教得比较严格,他们才收敛自己。听说你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轻视诸王,如果朕纵容他们,你们还不是要受辱吗?”
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3)
“儿臣府中供应,已觉足够。不敢过于奢侈,恐害父皇令名。”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太宗很觉欣慰。
“若父皇允许,儿臣有一请求。”
“我儿有何事,奏来便是。”
“儿臣斗胆请求父皇,赦免雍州长安县死刑以下的罪犯,免除延康里今年的租赋。”魏王的请求确实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之外。“儿臣居于延康里,本属长安县管辖,故有此请,也算为左邻右舍做点贡献。不知父皇能否恩准?”
“朕恩准了。我儿事事想到百姓,实属难得,朕岂有不准之理呀。不过朕已经将赏你的东西带了来,你就收了吧。”
“儿臣谢父皇恩准。请求父皇将财物赏赐给府中僚属和同里的老人。”
“好!就依青雀所说。”太宗难得这么高兴,越看越觉得魏王懂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父子俩谈得投机,太宗索性在魏王府用膳,一直待到下午,方才回宫去了。
而世事神奇,有一盛必有一衰。不仅各个民族文化有盛衰的连环性,便是个人之间也有。魏王泰日渐受到太宗的宠爱,显示出不一般的才华,太子却走了下坡路。本来太子听断国事,很受到群臣的称赞,近几年来却喜好游猎声色,并且越来越任性妄为了。
这天太宗召了太子右庶子张玄素来,他最近听说了不少太子的事情,想向张玄素问个究竟。
“爱卿,朕知道你规谏太子有功,特把你的品级提为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担任正四品上阶的太子左庶子,继续为太子处理政务把关。”
“臣实是不敢当,请陛下恕罪。臣没有辅佐好太子。”太子的行径张玄素心中明白,他觉得受此官确实有愧。
“朕也知道太子一些行为太乖张了。听说你在太子阁门外进谏,劝他不要在宫中击鼓玩乐,他出来当着你的面把鼓给摔毁了,是吗?”太宗对太子的情况还是很关切。
“是。也许是臣进谏方法不当,激怒了太子殿下。”张玄素有点紧张。
“爱卿做的很对。太子此举过分了。朕不会因为他是朕的儿子就偏袒于他的。”太宗在屋中踱了几步,说:“朕拔擢你,也是想让太子明白,朕对你直言进谏的做法是赞成的,希望他自己能有所收敛。”
“陛下所虑,真是深远,非臣所及。”玄素这才明白太宗的用意。
“以后你还要多多规劝太子,不要辜负朕的厚望啊。”
“微臣定当全力辅佐太子,请陛下放心。”
“先下去吧。”太宗有些疲倦了。
张玄素走后,太宗深叹一口气。他对太子这样很不满,可是又不忍心对他责备太甚。承乾是他第一个儿子,自己和爱妻都对他疼爱有加,这孩子真是有点娇生惯养。又因为他脚有毛病,更是不敢呵斥于他,总害怕伤了他自尊,现在反倒是不知怎么培养好了。如果皇后还在多好,也有个商量的人。想及此处,太宗又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
却说张玄素觉得深负皇恩,无以为报,只有认真帮助太子一途,于是上书给太子道:“朝廷选拔宫臣,乃是为了辅佐殿下,他日成一代明君。可是现在殿下几个月都不见东宫诸臣,臣等如何与殿下交流,又何以辅佐殿下。东宫之内,只有妇人,臣不知是否有如樊姬一样的人。”樊姬是春秋时期楚庄王的爱姬。楚庄王爱好打猎,不理政事,樊姬于是不吃禽兽之肉,来劝诫庄王。樊姬又鄙笑虞丘子,虞丘子因此非常惭愧,向庄王推荐孙叔敖为相,庄王由此称霸。张玄素希望以此规劝太子,让他不要整日在东宫之内,耽于声色。
可是太子根本不听,还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玄素的意见如石沉大海。
不过跟太子詹事于志宁相比,张玄素还算幸运的。
“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两个黑影蹑手蹑脚,来到一间屋子外面。
“看看,是不是他。”
“没错,就是于志宁,我在东宫见过他。”
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4)
“这人怎么得罪太子了?”
“成天向太子进谏,说太子干这个不合适,干那个不合乎身份。”
“那还不是为太子好?”这话说得更小声了点。
“别问那么多。太子叫咱们干,咱们就干。”
“好!”两人从怀中掏出匕首,轻轻插入门缝,“啪”一声,拨开了里面的门闩,走进屋去。借着微光,他们看见于志宁睡在草垫子上面,头枕着石块,蜷缩一团。
“此人寝处苫块,正在守丧,真是个孝子啊。”其中一人有些不忍。
虽已是农历五月,但夜晚凉风袭来,还是让人一个冷颤,睡在那里的于志宁也缩得更紧了。“杀如此之人恐怕咱们会遭报应的。”另一个人也深有同感。
“先出去再说。”两人又折返回去,关上屋门。
“咱们怎么办?”
“实在不忍心下手。不如算了吧。”
“那如何向太子交代?”
“就说府中戒备森严,没能找到机会,猜想太子也不会严厉责备咱们的。”
“说的是。太子恐怕也是一时气愤。”
“那你我回去复命吧,别说漏嘴了就行。”
说罢,二人趁着夜色,翻过院墙,离开了于志宁府上,径直向东宫去了。
承乾还在等消息,正着急,就看见二人回来了。
“张思政、纥干承基,你们得手了吗?”太子见了两位刺客,就焦急问道。
“臣该死,没能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二人一起跪倒。
“怎么?出什么事了?”
“于志宁府中看守很严,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张思政说。
“是啊,我们观察了很久,怕是他府中有什么大事,加了人手。”纥干承基赶紧补充。
“他因为母亲去世,去职了一段时间,刚刚起复就职,难道府中因为这个原因人手多吗?”承乾不明就里,只好猜测一番。
“臣等不知。但是没能顺利完成使命,请殿下降罪。”
“算了。也不过是再听他唠叨几句。”承乾果然也没有责备他们,“不过这于志宁也真是烦人。一会说我建造宫室会妨碍百姓的农时,一会说我亲近宦官会覆亡国家,一会说我役使司奴等,又不让我听流行歌曲,偏说那是郑卫之乐、靡靡之音,还不让我私自见突厥人,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太子还能干什么,我与他地位孰高孰下?”承乾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殿下息怒。都是臣等不好,没有能为殿下除去此人。”
“这次算他命大。你们也不用如此,总有办法对付他。先下去吧,记住要保密。”
“是,臣等告退。”两人相视一下,连忙退了出来。
“还好咱们没有动手,不然就是杀了一个忠良之臣。”张思政感慨地说。
“是啊,我也有同感,还是个大孝子。太子殿下也太……” 纥干承基想说什么,却被张思政制止住了,“不要多说。祸从口出啊。”
纥干承基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多言,匆匆而去,身影淹没在夜色之中。
储位之争的历史重演(1)
任何事情,一旦开始,就会渐次发展,不仅回不到从前,也难停止。太宗已经起了偏爱之心,自然看魏王越来越喜爱,看太子越来越不顺眼。即使是他明白这样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然人的感情又岂能骤开骤关?在理智与情感的抉择之中,谁胜谁负?大唐帝国的命运又将走向何处?
“这《括地志》编写得很不错!五百多卷的篇幅,全面叙述了本朝建国以来政区的建置沿革,对各地山岳、河流、人物、风俗、物产等都作出了详细的介绍,不仅内容丰富,而且很有文采,还有益于朝廷掌握各地的情况。”太宗一边翻书,一边满意地看着站立在下的魏王泰。
贞观十二年(638),有人劝魏王,说古代的贤王皆招引士人,编修书籍,以立说留名。于是魏王奏请太宗同意,开始修纂《括地志》。先后将萧德言、颜胤、蒋亚卿、许偃引到府中,共同讨论编写。一时间魏王府文人云集,门庭若市。四年过去了,贞观十六年(642),终于将此书编修完成,魏王特上给太宗御览。
“承蒙父皇夸奖。儿臣真的是又高兴又不敢当。”魏王当然也是极力表现自己。
“朕打算将这《括地志》收于秘阁之中,流传后世。”
“如此殊荣,真令儿臣受宠若惊,谢父皇恩典。”魏王泰当即跪下谢恩。
“你,还有萧德言他们,朕都要重重地赏赐。起来吧,陪朕说说话。”太宗很喜欢和魏王讨论文学。
“是。”又正是新年,父子两人都想起那年太宗去魏王府的情景,时间真的过得飞快。
隔了几日,太宗收到职在谏诤的谏议大夫褚遂良的上疏,称魏王每月的用度超过了太子,不合礼制。太宗想起确实自己那日一时高兴,给魏王扩大了每月用物的限制。现在经褚遂良这么一提醒,太宗又理智了起来。他想,这样于国家的确不利。太子、诸王各有自己的位置,如果逾越了本分,那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下令又恢复了魏王原来的供给。
可是才没过多长时间,太宗就又因为喜爱魏王,生出不合适的想法来。
某日,罢朝之后,宰相、大臣、谏官随同皇帝入阁议事。
“皇上,臣有一事要奏!”这声音,一听就是魏徵。
“爱卿直说吧。”
“皇上下令要魏王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