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大怒,亲手撕烂刘易的表章,极赞王沈等人“心向王室,忠清不二”。太宰刘易积愤成疾,归府后不几天就气死了。御史大夫陈元达悲恸之下,也自杀而死。
中宫仆射大太监郭猗曾遭皇太弟刘乂不待见,眼看刘乂威权已失,便想趁机干掉这位失势的“太弟”。
一次,宴饮之间,他对相国刘粲说:“皇帝在世,皇太弟刘乂尚且有篡位的打算,如此看来,此人乃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苍生之重怨。皇上太过宽仁,一直不忍明诏废掉刘乂的皇太弟名号,一旦有风尘之变,小臣我真为殿下您揪心啊。殿下您是高祖(刘渊)世孙,当今皇上嫡统,怎能不争取储君的位子呢?我听说皇太弟与大将军刘骥等人密谋,一旦他们篡位成功,您和皇上必定不免于祸难!如果不信小臣之言,相国您可去问大将军手下从事中郎王皮和卫军司马刘惇。”
刘粲听后,将信将疑。
郭猗一刻不闲,出刘粲府门,便派人密召王皮和刘惇来见。听闻皇上身边大红人公公有事相诏,王、刘两人猪癫风一样赶来。
郭猗坐在上座,一脸忧虑,眼瞅着王、刘二将,长久不发一言。
两人内心忐忑,良久,忍不住地发问:“大人唤我二人何事?”
郭猗公公沉吟半响,低声问:“皇太弟刘乂和大将军刘骥想要造反,皇上和相国现在都知道了这件事,你们两个人也和太弟等人同气吗?”
两人闻言,肝胆俱碎,忙辩白:“没有的事,皇太弟和大将军从未找我们说过要谋反的事情。”
郭公公一脸哀矜,叹气说:“皇太弟造反之事已经一清二楚,只是我和你俩关系不错,老交情了,恐怕事泄后二位老弟要被族诛啊!”
二将闻言,全部扑通跪于地下,向郭猗叩头哀求。
郭公公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一脸慈祥,问:“我有一计可救你俩,能听我话么?”
两人叩头出血,哭着说:“请大人教诲,死生唯命!”
郭猗说:“皇太弟谋反之事,相国一定会秘密审问你俩,你们一定回答说知道此事。如果相国责问你们,为什么不早告发,就说,你们知道皇上宽仁慈爱,相国爱惜骨肉亲情,故而不敢宣发此事。”
王皮、刘惇两人不停地叩头,感谢郭公公给自己指出生路。
果然,很快两人就在不同时间被相国刘粲召入府中,审问谋反之事。二将异口同声承认皇太弟刘乂有谋反企图。
刘粲早就对这位挡在自己前面的小皇叔恨得牙根痒痒,至此更是杀心顿起。
不仅太监郭猗构陷皇太弟刘乂,国丈靳准也深恨刘乂。
靳准的女儿未入宫前,他四处钻营,总想与皇家攀亲,终于得到机会把一个堂妹送入皇太弟刘乂身边做侍妾。这位靳妹妹生性淫荡,一次大白天趁刘乂不在,与卫兵在后园通淫,恰被因事回府的刘乂撞个正着,怒起之下,两剑结果了这一对狗男女。其后,刘乂每在朝中见到靳准,都拿他堂妹说事,冷嘲热讽,使靳准深为惭恨。
骨肉亦相残(2)
如今,两女入宫侍帝,已为国丈的靳准心知肚明刘乂正走背运,正好落井下石,想置这位皇太弟于死地。
靳准夜访相国府,开门见山,说:“我听外面纷纷传言皇太弟刘乂想阴谋篡位,希望殿下您早有准备。”
刘粲见国丈也为自己撑腰,心中暗喜,但他表面不动声色,问:“那又能怎么办呢?”
靳准出主意:“皇上对皇太弟深加爱信,忽然上告说有谋反之事,恐怕皇上不会贸然相信。依臣愚计,可以表面上解除东宫的警戒,不要阻挡求见皇太弟的宾客门人。刘乂此人一向轻财好士,警卫解除后,肯定有不少人出入他的府第,到时下官我自会先上表暴其罪恶,殿下您再把与他来往相好的人一网打尽,严刑伺候,定能审出罪来。”言至此,靳准意味深长地望了刘粲一眼,压低声音但又加重了语气,说:“不然的话,现在朝望多归皇太弟,皇上一旦晏驾,殿下您怎能得以继统呢!”
刘粲连连点头。他马上下令卜抽撤出包围东宫的军队。
一直被重兵软禁在府内的皇太弟刘乂见门外忽撤兵仗,以为皇帝大哥回心转意,心中稍安。
没隔几天,刘乂正在府中呆坐,忽然相国刘粲手下的将军王平闯入,一脸焦急和凝重,通告说:“奉皇上诏旨,京城内有人想叛乱,请诸王宗室裹甲执兵,以备非常!”
刘乂闻命,不敢怠慢,连忙命令东宫府臣卫士全身披挂,各执兵器,在府内集结,等待命令,准备为皇上效死。
刘粲得知一切皆如意料中发展,他马上带领卫队,直奔皇宫,驰告正在宫中值勤的靳准和太监王沈、郭猗等人,声言说:“据将军王平讲,皇太弟在东宫集结甲士,准备入宫篡弑,要怎么办呢?”
靳准、王沈、郭猗三人相互对了对眼色,知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他们立刻进入内殿向正和美女玩多P的皇帝刘聪报告:“皇太弟要造反!”
刘聪闻言,差点吓得阳萎,大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王沈、靳准等人同声回禀:“臣等久闻刘乂欲反,但恐对陛下言讲,您不相信。”
惊疑之下,刘聪忙命刘粲率京中重兵包围东宫,果然发现皇太弟刘乂和东宫卫士们披挂齐整,一副出兵欲战的样子。未及反应,刘乂及其手下卫士均被相国刘粲的兵士缴械。
由于皇太弟刘乂有大单于的头衔,平时在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贵族均是他所掌属。靳准抓住这一突破口,逮捕了十多位正在京中居住或做任子(质子)的氐、羌贵族,施以酷刑,把诸人悬吊于半空,以烧红的烙铁灼烫这些人的眼睛,百般苦毒,这些人屈打成招,最后都自诬说与皇太弟一直密谋,准备造反。
狱成,刘聪阅览案宗后,又气又惧又喜,拍着大公公王沈的肩膀,说:“自今往后,吾知卿等忠心于朕。卿当知无不言,勿记前嫌,不要怪念朕从前没有听你们的话。”
于是,刘粲等人立诛东宫宫属及平日与自己有过节的大臣数十人,并对东宫四卫将士近两万人进行集体屠杀,一个不留。
刘聪没有立刻杀掉皇太弟刘乂,而是下诏废其为北部王。刘乂刚出京城不久,在赶往新封地的路上,靳准等人早已手执利刃等候多时。一伙贼人拥上前去,枪捅刀劈,把这位形神秀爽的青年王爷肢解杀掉。
由于留侍平阳的质子无故被杀,氐、羌等部数十万众相继造反,刘聪派靳准为车骑大将军前去镇压,又屠杀数万人。镇压期间,靳准又奉刘粲之命,乘间杀掉皇太弟刘乂的两个儿子,斩草除根。
因告变有功,刘聪封刘粲为皇太子,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大单于,其实就是匈奴的“副王”,总掌国内精兵,并领胡、羯、鲜卑、氐、羌诸豪酋之兵。匈奴刘渊实行胡、汉分治,在官位名号上即可清楚看出。
除去“心腹之事”皇太弟刘乂,刘聪自觉逃过一劫。高兴之余,他又率数万羽林卫队出猎上林苑。临行之际,为了宣示威仪、窘辱晋臣,刘聪命被俘的晋愍帝为“车骑将军”,身穿军服,手执长戟,作为前导开道。
皇帝出行,百姓有不少人围观,人们指指点点,都讲“那位最前面的是长安从前的天子”。不少对晋朝有深厚感情的中老年百姓,眼见堂堂皇帝形同仆役杂卒,纷纷于路旁哭泣拭泪。
此情此景,皇太子刘粲看在眼里,怒在心上。并行之间,他对父皇刘聪讲:“现在举兵相抗的晋人,都以迎复司马邺为名,不如早除之,以绝人望!”刘聪深以为然,说:“上次杀掉庾珉、司马炽(晋怀帝)等人,而如今民心仍是如此心向晋朝,汉人难制,看一段时间再说。”
公元318年1月,刘聪宴群臣于光极殿,故伎重演,又命晋愍帝行酒洗盏,数巡酒后,刘聪从厕所撒尿归来,又令晋怀帝立于自己身后,高举仪盖伺候。见此情状,大殿中“晋臣多涕泣,有失声者”。尚书郎辛宾悲不自胜,冲过去抱着年轻的晋愍帝痛哭失声。刘聪恼怒,命卫士把辛宾推出殿外斩首。当夜,刘聪又派人杀掉了当了近一年俘虏的晋愍帝,时年十八。
对于敌国前朝的汉族君主,杀之可也,囚之可也,好吃好喝软禁之亦可也,唯独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弄这些“青衣侑酒”、“洗爵张盖”之类的侮辱把戏,逞一时之快,激亿夫之愤。匈奴刘聪、金国完颜氏都爱搞此类“表演”,使汉族臣子积恨于心,常思“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观其结果,匈奴刘氏及女真完颜的后代基本被诛杀干净,寸根不留。正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做事不可太绝。残酷无情如蒙古人,终究还出了个深明大义的皇后弘吉剌氏。对被俘入元廷的南宋小皇帝,她阻劝忽必烈帝不要行侮辱性的受俘之礼,说:“自古无不亡之国,奈何辱其末帝!本朝子孙若能幸免亡国,方可庆幸!”此情此景,真可谓女中豪杰,深谋远识。元亡之后,暴戾残忍的朱元璋,对于没有跑掉的故元皇族都没下绝手,遥思当初,也是元朝皇后一点慈悲之心的报应吧。
骨肉亦相残(3)
不过,上苍报应有时太快。三个多月后,平阳城内宫殿大火,烧死刘聪的儿子会稽王刘康等龙子王孙共二十人,皆皮焦肉烂,尸成焦炭。“刘聪闻之,自投于床,哀塞气绝,良久乃苏”。
哭归哭,哀归哀,刘聪仍然迷恋于美色。为邀宠自固,皇宫内的大太监们纷纷收取美色姑娘做养女,进献刘聪,以博宠幸。刘聪果然高兴,遍尝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女,感觉十分畅爽,便立太监王沈养女为左皇后,立太监宣怀养女为中皇后。
匈奴刘氏虽然凶暴,但忠于他的汉臣们仍很敬业。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中书令曹恂等人纷纷上书,认为皇后母仪天下,应该选择世德名宗之女,不应让刑余小丑的太监养女主持后宫,如此则是以婢女充正宫,沦倾纲常,对国家不利。
对于美女在怀、美酒在口的刘聪来讲,这些谏疏简直是让他败兴怒狂。他马上派太监宣怀告诉皇太子刘粲:“王鉴等人,谩侮主上,狂言乱语,没有君臣之礼,立刻逮捕问斩!”
刘粲得旨,马上派人收捕王鉴等三人,送东市行刑。大太监王沈不解恨,以大棍猛击身被枷锁、跪于地上的王鉴,骂道:“庸奴,还能再坏我事吗?大爷我女儿当皇后,关你屁事!”
王鉴嗔目怒骂:“竖子,灭大汉者,正是像你这样的鼠辈和靳准之徒,我死后变为厉鬼也要抓你下地狱!”
崔懿之也大骂监斩的靳准:“靳准枭声獍形,必为国患。汝既食人,人亦当食汝!”
话言未落,诸位谏臣头颅皆被斩落。
刘聪政权虽擒灭西晋二帝,表面上是中原地区的主人,其实势力非常局限,实际统治地区只包括山西一部分地区和刘曜镇守的关中地区,“东不逾太行,南不越嵩、洛,西不逾陇坻,北不出汾、晋”。其首都平阳城闹饥荒,竟也一次饿死数万人之多。加之战争无岁不兴,部民逃散,人情不附,内部统治已有岌岌可危之势。
公元318年7月,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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