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派军使把他送给李光颜,想以此消磨李将军的斗志并败坏他的声名。
李光颜对军使讲,请您明早来营帐,我当众拜受韩公的厚意。于是,转天一大早,李光颜大摆宴席,置酒高会,并传命军使前来。绝色美姝入营,“秀曼都雅,一军惊视”。
良久,李光颜开言:“我离家出征,完全是为国事奔劳。将士们弃妻离子,日蹈白刃危矛之间,我又怎能独享女乐呢。请替我感谢韩公厚意,天子待我李光颜恩重如山,我誓灭淮西贼寇!”言毕,李光颜泪下如雨。
“将卒数万皆感激流涕,于是士气益勃。”
乘此锐奋之气,李光颜等军连败淮西贼兵。
成德镇王承宗为减轻吴元济压力,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上表请讨王承宗。唐宪宗不顾两面用兵的大忌,于元和十一年初又下诏命河东、幽州、横海、魏博等六道进讨王承宗,并获数次小胜。
但是,淮西方面,唐邓随节度使高霞寓一军大败于铁城(今河南遂平),士卒皆没,这位高爷一人独骑逃脱。盛怒之下,唐宪宗以荆南节度使袁滋接替高霞寓。袁滋到唐州(今河南唐河县),根本不敢派军队入击吴元济,还卑辞下意与吴元济书信住来。唐廷知道此事,便以时为太子詹事的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又把袁滋换掉。
李愬之父是为唐朝立下汗马大勋的李晟。虽为名将之子,李愬当时并不出名。他来到唐州后,见丧败之余,士卒惮战,便佯装谦恭平易,对营中军将说:“天子知道我这个人柔懦能忍,所以派我来安抚你们。进战攻取之事,并非我想做的”。
“众信而乐之”。
李愬抚慰兵士,养兵蓄锐。淮西贼兵从未听说过李愬有战胜的名声,对他防备甚松,渐渐不以为意。“(李)愬沉勇长算,推诚待士,故能用其卑弱之势,出贼不意。居半岁,知人可用,乃谋袭蔡(州),表请济河。”
当时,唐军诸路师出有年,近十万大军,费饷无数,唐宪宗怒极,下诏切责诸军统领。‘
朝廷对李愬非常支持。宪宗诏派河中、鄜坊骑兵两千人归由李愬统领。李愬是谋将,最善长的是利用敌方降将。贼将丁士良勇猛善战,小河沟翻船,在一次小规模遭遇战中,马失前蹄,为唐兵俘虏。知道自己要被斩首,丁士良“辞气不挠”,很刚烈的一条汉子。李愬“异之”,亲自为他松绑,任他为捉生将。丁士良归顺后,盛戴李愬,就出主意说:“贼将吴秀琳有兵数千,全靠陈光洽一人有勇有谋为军胆,我能为您擒来陈光洽以逼使吴秀琳投降”。话不白说,丁士良率数骑一去,果然擒归陈光洽。“吴秀琳以文成栅兵(今河南泌阳)三千降”。李愬带这数千降兵,又在吴房县外大败淮西军。得胜后,吴房城守将派五百精骑追蹑李愬。这位节度使不仅不跑,反而“下马据胡床,令众悉力赴战”,又射杀贼将孙忠宪。
至此,唐军数路皆捷。兵马使王沛先引兵渡溵水,占领战略要地。于是,事前观望的藩镇协战军纷纷渡河,进逼郾城;李光颜又在城下大败三万多淮西贼兵,守将邓怀金投降;李愬部属董少玢、田智荣等人又拔路口等栅(今河南遂平县),占领多处战略要地。连连败绩之下,吴元济一度想投降,但被其部下董重质等人所阻,最终仍坚持顽抗到底。
同时,唐宪宗又听从朝臣之言,集中兵力进取淮西,罢停已经进行两年的讨伐王承宗的战役。讨成德镇用兵十多万,调用多方军镇,“千里馈运,牛驴死者十四五”,光刘总一个藩镇的支出每月就需十五万缗,所以,集中军力财力一方用兵,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李愬方面,又听取降将吴秀琳建议,设计生擒了淮西骑将李祐。此人与官军作战几年,杀伤唐兵甚众,军士噪营,争相在营中跳跃叫骂,要活剐李祐。
李愬又来老一套,“释缚,待以客礼。”
一连数日,李愬与李祐以及原吴秀琳降将李宪密议,常常一谈就是一通宵,连唐军内的高级将领都不知道几个人研究些什么。军士不悦,无数匿名信飞投韩弘以及唐军其他军营,报称李祐是贼人内应。
李愬深恐宪宗听见谣言后会对自己有所疑虑,他流泪对李祐说:“难道是老天不让淮西贼灭亡吗?为什么我们相交如此之厚都不能平息众口之谤呢。”
于是,李愬把李祐绑起,出帐对军将们讲:“诸君怀疑李祐,现在我把他交给皇上处置。”事先,李愬已经派人上表唐宪宗:“如果杀李祐,肯定平不了吴元济!”
宪宗很信任李愬,派人驰送赦诏至军中,赦免李祐,放归李愬任用。李愬悲喜交集,握着荐李祐手说:“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立署为散兵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帐中。”不久,李愬又以李祐为六院兵马使,把最精锐的山南东道牙兵三千人归其统领。
除了厚待降将得其死力外,李愬还一改先前凡是发现敌方间谍即杀全家的法令,对俘获的淮西间谍一律好吃好住好银子招待,“谍反以情告(李)愬,故益知贼中虚实。”
淮西战场诸将用心,长安的宪宗君臣却萌生退意。四年多来,师老兵废,耗饷无数,李逢吉等人多次劝宪宗罢兵。众宰臣中,惟独裴度不言。
宪宗向裴度询问他的意见。裴度出人意表,要自己前往淮西亲自督战。
宪宗很意外,“卿真能为朕行乎!”
罢朝后,宪宗留裴度。裴度慷慨陈言:“臣誓不与吴贼俱生!臣观吴元济表奏,势实穷蹙,只是战前诸将心力不一,现陛下派臣前去,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进破贼!”
于是,唐廷以裴度为同平章事、彰义节度使,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临行,裴度当众向宪宗表决心:“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见裴度怀必死之心前往,感动得唐宪宗也涕下沾襟。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十月,裴度到郾城,罢去先前军中所置的监阵宦官,“诸将始得专军事,战多有功”。
不久,李愬又在吴房外城攻坚战中获胜,斩首千余级。有人力劝李愬乘胜入据吴房子城,为了牵扯敌方兵力,李愬不许。此时,李祐献计:“吴元济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蔡州(今河南汝阳县)城守军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捣其老巢。等到别处贼将知道消息,吴元济已经成为官军囚虏了”。李愬点头。他马上派人向裴度汇报,裴度力赞:“兵非出奇不胜”。
李愬之所以能立奇功,也是因为李光颜等诸路唐军在北线不断施压,吴元济贼军主力精锐均调去洄曲附近防守,故而蔡州虚弱。李祐等人本是淮西双将,自然熟悉内情。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能造就中国军事史上的奇功一件。
元和十二年阴历十月辛未日,李愬命随州刺史旻留镇文城,令李祐等率三千敢死队为前锋,自将三千人为中军,命田进城领三千人殿后,上演了中国古代军事史上一出奇袭大戏:_
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行。”行六十里,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据其栅,命士卒少休,食干粮,整羁欤粢宄删灏偃苏蛑远侠噬骄缺C∈苛冀灏偃硕箱爸畹狼帕海匆挂雒拧
诸将请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诸将皆失色。监军哭曰:“果落李祐奸计!”时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天阴黑,自张柴村以东道路,皆官军所未尝行,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愬,莫敢违。
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自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三十馀年,故蔡人不为备。壬申,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
李愬、李忠义䦆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守门卒方熟寐,尽杀之,而留击柝者,使击柝如故,遂开门纳众。及里城,亦然,城中皆不之觉。
鸡鸣,雪止,愬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耳!晓当尽戮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曰:“此必洄曲子弟就吾求寒衣也。”
起,听于廷,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曰:“何等常侍,能至于此!”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
时董重质拥精兵万馀人据洄曲。愬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
愬遣李进诚攻牙城,毁其外门,得甲库,取其器械。癸酉,复攻之,烧其南门,民争负薪刍助之,城上矢如猬毛。晡时,门坏,元济于城上请罪,进诚梯而下之。甲戌,愬以槛车送元济诣京师,且告于裴度。是日,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馀人相继来降。自元济就擒,愬不戮一人,凡元济官吏、帐下、厨厩之卒,皆复其职,使之不疑,然后屯于鞠场以待裴度……
至此,蔡州终于平定,宪宗也迎来了他人生最颠峰的时刻。元和十二年十一月丙戌,吴元济被押送入长安,斩于独柳之下,时年三十五,其三子二弟,也被押至江陵斩首。
论功行赏,裴度赐勋上柱国,封晋国公;李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凉国公;李光颜加检校司空;乌重胤邠国公;韩弘以“统师”功,封许国公(这位阴险老贼见吴元济平,马上入朝觐见,“两朝宠待加等,竟以名位始终,”真是运气好);李祐授神武将军,后累升至左右神策剑南西川行营节度使,“训兵有法,羌戎畏服”;董重质本来是吴元济最大帮凶,但能单骑归降官军,最终使李光颜兵不血刃以取洄曲。宪宗起先想杀他,然李愬先答应饶他一命,便贬为春州司户参军。转年,董重质又获启用。元和十五年,授左神武将军。太和四年,为夏绥银宥节度使,“(董)重质训兵历法,羌戎畏服”,善终于任,是“化仇敌为股肱”的一个典型。……
韩愈作为宰相裴度的行军司马,奉宪宗之命回朝撰写《平淮西碑》,刻石记功(李愬老婆是宪宗姑妈唐安公主女儿,入宫哭诉韩愈碑文没有提其父血战之功。宪宗命改写,最终定稿的碑文由学士段文昌所写,采远不如韩愈)。诗人李商隐十分推崇韩愈的碑文,又景仰裴度的统师之功,其《韩碑》一诗,气势磅礡,用笔老到,实际上是歌颂了元和君臣并力诛除淮西藩镇的史诗:
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
誓将上雪列圣耻,坐法宫中朝四夷。
淮西有贼五十载,封狼生'豸区''豸区'生罴。
不据山河据平地,长戈利矛日可麾。
帝得圣相相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
腰悬相印作都统,阴风惨澹天王旗。
愬武古通作牙爪,仪曹外郎载笔随。
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
入蔡缚贼献太庙,功无与让恩不訾。
帝曰汝度功第一,汝从事愈宜为辞。
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画臣能为。
古者世称大手笔,此事不系于职司。
当仁自古有不让,言讫屡颔天子颐。
公退斋戒坐小阁,濡染大笔何淋漓,
点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
文成破体书在纸,清晨再拜铺丹墀,
表曰臣愈昧死上,咏神圣功书之碑,
碑高三丈字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