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沁年被大哥迫人的眼神逼得毫无退路,兀自咬牙道:“难道不是吗?”
霍兴彦加重了声音,“大错特错,虽然承志目前并无性命之虞,可这样一来,他小小年纪就残害手足的恶行定然会在皇上心中留下深深芥蒂,这一次是禁足东宫,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怕是要剥去封号贬为庶人了,霍家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你都想过吗?”
霍沁年闻言,气势慢慢低了下去,壶里的水全然凉了也浑然不觉,握在一起的双手渐渐紧了起来!
霍兴彦无声叹道:“梓冉早逝,承志年幼,这样一个孩子如何在宫里一路平安?就是寻常望族,争爱夺嗣的事情你也见得不少了,何况是宫中?若是承志连命都没了,以后霍家拿什么去和温家易家争?臻儿是云中城的人,如今也只能指望她保护承志平安长大!”
霍沁年脸色蓦然泛白,心微微一沉,听着大哥的声音蕴含深深担忧,他忽然轻轻一笑,宽慰道:“我就不信,没有聂臻,承志还就不能平安长大了?大哥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
霍兴彦的声音染上一丝无奈,“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臻儿能做承志的老师是父亲和梓冉多番努力的结果,你难道连父亲的用心都怀疑吗?梓冉临终前说过,宫中妃嫔她谁都信不过,唯一能相信就是臻儿,你却亲手把臻儿推上了死亡之路!”
霍沁年一顿,随即撇了撇嘴,“大哥放心,聂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恨也只会恨温贵妃,她一定会以为是温贵妃在陷害她,和我们霍家有什么关系?再说,霍家已经仁至义尽,你不是已经出面让大理寺的人特别关照她吗?如若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大刑伺候,面目全非了,她应该感激我们霍家才是!”
霍兴彦眸光沉如寒冬腊月的坚冰,难掩失望,“你身为霍家二公子,目光竟然如此短浅,你以为臻儿是傻子吗?梓冉说过,她的资质在云中城只属一般,而且她只待了三年,可臻儿是在云中城长大的,是云中城的佼佼者,察秋风而知落叶,试春水而知冷暖的本领你以为她没有吗?你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有霍家人的参与?”
“不可能吧?我做的这么隐蔽?她怎么可能会察觉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霍沁年将信将疑,始终觉得大哥在夸大其词,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霍家此番彻底得罪臻儿,我担心你毁了父亲和梓冉的一番苦心!”
见大哥始终愁眉不展,霍沁年忽然恍然大悟,出言讽刺道:“我终于明白了,聂臻并不认识我,知不知道霍家有我这个二公子都是回事,所以她一定以为此事是你干的,而你又喜欢聂臻,自然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鄙,所以希望我亲自向聂臻承认此事是我干的,而你完全不知情,这样就可以挽回你在她心中高大无暇的形象!”
霍兴彦脸色一沉,正欲说什么,霍沁年高声一笑,爽快道:“行,没问题,去就去,反正她就要死了,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再说自嫂嫂之后,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要是被我搅黄了,以后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够了!”霍兴彦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我警告你,以后你要是再自作主张的话……”
“怎样?”霍沁年不以为意地挑衅道。
霍兴彦紧紧盯着沁年,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做错了事没什么,可恨的是你错了之后居然丝毫不知悔改,你不是说云中城终年积雪,苦寒无比,没人肯待吗?如果你再敢恣意妄为,我就去禀告父亲,把你发配到距离云中城仅三十里的西山岭去!”
西山岭?霍沁年嘴唇瞬间泛白,却不敢再胡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极细的窸窣声,脸色一变,怒道:“谁?滚出来!”
一团粉影战战兢兢地从树丛伸出来,声音怯怯,“奴婢参见大公子,二公子!”
霍沁年见一个奴婢居然在这里偷听,当即大怒,正欲发作,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奴婢明珠,是东宫宫人…”
霍沁年和大哥闹得很不愉快,此时心情更是不好,不耐烦地打断,“我想起来了,你原是姐姐的宫女,此时不是应该在东宫伺候太子吗?怎么会出现在霍府?”
明珠咬着朱唇,满脸通红,娇艳欲滴,声音若蚊嘤,“奴婢前些日子受了伤,得大公子眷顾,留在霍府养伤,奴婢刚是给大公子送羹汤,听闻大公子来了二公子这边,所以到了这边,奴婢不是有意的…”
霍沁年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有出气筒,冷笑一声,口不择言,“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和大哥正商量正事吗?你来凑什么热闹?”
霍家素来以仁义礼孝治家,主子对待下人很少有动辄打骂和责罚的,二公子平日也是彬彬有礼,极有风度,今日实在是心情不好,明珠出现的不是时候。
明珠蓦然被骂,委屈立时涌上心头,看着满脸怒意的二公子,身边都是低气压,心生惧意,怯怯不敢言!
幸好,此时霍兴彦温声道:“你伤势未愈,就不要多番辛劳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明珠极快地看了一眼大公子,眼含感激,“奴婢告退,奴婢熬的羹汤还请大公子趁热喝!”
霍兴彦满心都是聂臻的事情,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好的!”
明珠转身,遥遥地听到大公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又何必去和一个无辜的奴婢计较呢?”
泪水蓦然涌上眼眶,哽咽难言,明珠害怕被人看见,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飞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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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殿有一座造型独特,玲珑精巧的角楼,豫王爷和聂臻坐在角楼上,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美酒佳肴,醇厚绵香,环境如水般静谧!
聂臻端起酒杯,轻摇一下,有股幽香浮在其中,啜饮一口,有酸甜适中的流体在舌尖上溶动,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酒香缠绵在嗅觉里,不觉赞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多谢王爷!”
“招待聂姑娘,自然要用最好的!”他淡淡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潇洒,风采出众,这样的优雅无论在哪里都难以湮没!
“若不是王爷施以援手,我可真要越狱了!”聂臻举起酒杯,盈盈含笑。
“和本王不用如此客气,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御厨随意做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否合你胃口,希望你还喜欢!”他的声音不高,却隐含淡淡关切!
两人正在酒意微醺之际,一个白色轻快的身影忽然飘到了二人跟前,君轻扬来的时候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幕,惊异道:“六皇兄你……?”
豫王爷高贵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淡漠疏离,“怎么了?”
君轻扬一窒,脸色很是尴尬,目光飘过丽影如画的聂臻,又恼恨地看着六皇兄,顷刻之后,不阴不阳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三十章 试探
君轻扬的声音有显而易见的不悦,豫王爷却置若罔闻,似笑非笑道:“你来的当然是时候了,坐吧!”
聂臻余光瞥过君轻扬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抹极浅的微红痕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只是一眼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君轻扬见聂臻无视他,怒色未消地坐了下来,依旧黑沉着脸,目光却不自觉地掠过聂臻,大约因为饮了酒的缘故,聂臻原本如凝脂的脸颊透出浅淡的红晕,宛如早晨的一抹粉霞沁透了微白天空,更显出肌肤的柔和光润,如月,如雪,如梅般清新,一股莫名的酸涩顿时涌上心头,聂臻面对他的时候,不是冷面就是讽刺,还有就是厌烦,几时有过这样动人的柔色?
豫王爷不着痕迹地打量君轻扬不自然的脸色,声音不高不低,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你到底怎么了?”
君轻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伸手正了正衣冠,简短道:“没事!”
“没事就好!”有下人上来给君轻扬斟满了酒,掩饰了他的尴尬!
他虽然在饮酒,可眼神老是不自觉地看向聂臻,她白希的脸上有绛红荷花的嫣红,笑容璀璨,眼眸顾盼流波,盈光闪耀,君轻扬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豫王爷忽然轻咳了一声,把君轻扬从空茫中拉了回来,回了神,忽然一笑,不怀好意道:“聂臻,你不是因为教唆太子谋害温贵妃的孩子被关进了大理寺吗?怎么现在倒有闲情雅致在此饮酒?倒真是叫人好生奇怪!”
聂臻心底立时薄怒,这个人来了就没好事,这件事涉及到承志,涉及到霍兴彦,人心凉薄,也是聂臻不愿意去想的往事,可他偏偏不知死活地提起,唯恐自己过得太好!
如何对付君轻扬,聂臻已经摸索出规律,以暴制暴比温言软语的效果好得多,眼眸虽寒,可脸上语笑蔚然,毫不留情,“想必小王爷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有闲心来关心我一个小小太傅了?”
“你…?”君轻扬当即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被一个女人教训是一件多丢脸的事,她还这样若无其事地讽刺他,这聂臻还真不是个善茬!
“小王爷切勿动怒,身上有伤,最忌大动肝火,我的事情事小,可万一影响了小王爷的脸痊愈,那可真是大罪过,小王爷现在切记心平气和,气定神闲,否则引以为傲的脸上要是留下疤痕,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聂臻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话,一边自顾自地饮酒,无视他小王爷高贵的身份!
君轻扬脸色一僵,十分恼火,可又发作不得,太医的确说过他脸上的伤虽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可因为伤在脸上,马虎不得,不仅要忌口,而且不能急火攻心。
都是这个该死的聂臻,每次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引起他的心情剧烈起伏,看见聂臻如梅花般高雅潇洒,光彩照人,他忽然有些后悔那个冲动的计划,可他的目光触碰到六皇兄的视线的时候,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低下头去饮酒,是什么滋味,完全没留意
藤萝细细,秀色重重,雅致清香,透入空气,玉清殿翠色环绕,一种微妙的气息在三人之间缓缓流淌…
最后,君轻扬终于受不了了,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聂臻,话却是对豫王爷说的,“我府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豫王爷轻轻颔首,见君轻扬走了,聂臻这才松了一口气。
豫王爷给聂臻斟满了一杯酒,对她报以淡淡歉意,“他说什么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聂臻已经微有醉意,“王爷放心,为兄长之心,我能理解!”
他微微一笑,语气稍缓,“本王母妃和他母妃是亲姐妹,一同入宫,他母妃是本王姨母,姨母临终前嘱咐本王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聂臻恍然而笑,“原来如此!”
豫王爷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摩挲酒杯,意有所指道:“他虽然已经弱冠,可性情还像个孩子,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真让人头疼,不过他从来都不是记仇的人,一转眼会把什么都忘了,因为他的世界一直都是新奇而绚烂的!”
聂臻自然明白豫王爷是什么意思,君轻扬对自己的兴趣怕是已经去了,让自己不要再有什么心理负担,莞尔一笑,如释重负,“多谢王爷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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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聂臻离开之后,星辰星魂从暗处走了出来,星魂问道:“王爷可曾探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