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并没有生气,笑容始终很温和,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聂臻目光不着痕迹掠过一旁脸色极其不自然的明珠,轻轻笑道:“夫人说得对,姻缘就和赌博一样,要是下错了注就全盘皆是,大公子为人谨慎,在终身大事上,自然不愿意轻易下赌注,这京中有多少豪族联姻,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罢了,想必他也见得多了,就算已经从少夫人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面对重新选择,必定也是慎之又慎,既如此,夫人有没有考虑过从熟悉的人中挑选一位先贴身伺候着,娶妻的事等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说?”说到此,停顿了片刻,微微加重了语气,“这总好过不知根知底的人吧!”
明珠的心猛然起伏不定,如海浪汹涌,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聂臻会为她说话?
霍夫人却不乐观,面色疲倦,叹道:“话虽如此,可不管是娶妻也好,纳妾也好,总要他听得进去才行,总要他看得上的人才好,连我这个做娘的都没办法勉强他,我的孩子我了解,他这个人不轻易动情,但若是动了,便定然会一生一世地珍重!”
话说到这份上,聂臻岂能不明白?感动于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却无法接受她的好意,因为面对霍兴彦,她从来没有那份女儿家的悸动,这个时候,盘桓在脑海中的是豫王爷俊美含笑的脸庞,“以后私下叫我的名字即可,玄影!”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聂臻心如泉水叮咚,那是面对别的男子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而聂臻,一向是个重视感觉的人!
见聂臻并没有表示,霍夫人有些失望,也有些明白儿子的心意,柔和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梓冉的关系,一见你便觉得亲切,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把我当做母辈一般看待!”
她说的不是“母亲”,而是“母辈”,让聂臻感于她的得体,她若说的是“母亲”,很可能会引起聂臻的抵触,聂臻冲她莞尔而笑,“多谢夫人赏识,其实有关大公子的事,夫人不妨一试,凡事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行与不行!”
霍夫人的神情,温婉如水,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这阖府上下有没有他看得上的丫头?要是有,我也放心许多了,还是你有心!”
明珠低声忧切道:“大公子人中俊杰,迟早会遇到心仪的少夫人,夫人切勿太过忧虑,以免伤了身子!”
看着明珠眼中羞赧之意,霍夫人似有所悟,对聂臻恬淡一笑,恍然忆起,“和你相谈甚欢,我都忘了时辰了,早过了应该出宫的时候了,现在该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霍夫人拍了拍聂臻的手,轻声叮嘱道:“不管看中了哪个丫头,还请你帮我好好劝劝他,也就你说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几句!”
☆、第五十四章 另有其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就在霍夫人走了没多久,当天下午,霍兴彦就来到了东宫。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来,而是有要紧事找聂臻!
坐定之后,聂臻挥手屏退了其他人,才笑道:“这么巧,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霍兴彦勉强一笑,“听说我娘今天早上来过了,她年老多思,要是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
聂臻摇摇头,看似不经意道:“夫人爱子之心拳拳,一个局外人看在眼里也难免感动,逝者已矣,你若肯把目光投向别处,留意其他女子,也会发现她们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呢!”
霍兴彦看向聂臻的目光澹澹,神色异常宁静,许久才道:“不提这些事了,我今天来,是沁年查到了些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霍兴彦的眼神如同霍夫人一样恬淡温和,“当初梓冉染恙,负责为她医治的是太医院的刘太医,他在皇家做事已经有三十多年,医术高明,享誉朝野,是有名的圣手,半年前,已经告老还乡了!”
半年前?聂臻略一思索,“那就是师姐过世之后不久?”
霍兴彦点点头,“对,梓冉病逝以后,刘太医就向皇上提交辞呈,皇上厚赐金银之后,准其还乡!”
师姐过世,主治太医告老还乡,这一切怎么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聂臻神色一肃,猛然道:“刘太医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霍兴彦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以前在潜云殿伺候的宫人大多死的死,疯的疯,清算得如此彻底,刘太医为梓冉医治过,最了解她的身体,定然知道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我也认为他也难逃厄运,可怪就怪在这儿!”
“你的意思是说刘太医现在还好好的,并没有遭人灭口?”聂臻接了下去,这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霍兴彦微微提高了声音,“是啊,沁年派人去了刘太医故里,发现他不但健在,而且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回乡之路也十分平安,从来没有遭遇过什么危险,也没有任何遭人威胁的痕迹!”
聂臻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缘由,问道:“那关于师姐的死因,他可有说了什么?”
“他说梓冉当时身子一天天消瘦,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只是郁结于心,气滞血瘀,冲任不调,难以释怀,日久成疾,他自然不知道梓冉有什么心病,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还说当时不止是他,还有好几名太医也是同样的结论,沁年也一一核实过了,所言不虚!”
聂臻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师姐的时候,面色蜡黄,神情疲倦,两眼无神,的确符合医学上气血不通的症状之一,倒也能解释得通,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霍兴彦见聂臻眼神中有流光掠过,透出隐隐恨意,无声一叹,“臻儿,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梓冉能够沉冤昭雪,我知道你在承受什么!”
聂臻却摇摇头,“不,我并非全部为了师姐,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霍兴彦不解道:“为什么?”
聂臻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他,温贵妃送来一盆极是艳丽动人令人爱不释手的杜鹃花,可上面有不致命但足以让人疯癫的无形毒药!
霍兴彦十分惊异,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口吻,“温贵妃想置你于死地?她竟然这样狠毒?你又不是后宫之人,又没有跟她争*,她竟然连无辜的你也容不下!”
聂臻坦然迎上他的润泽眼眸,淡淡道:“除了子麟之外,这宫里没有无辜之人,我也并非你说那么无辜,若我只长了一张大众脸,反倒十分安全了!”
霍兴彦岂能不明白聂臻的意思?以前聂臻在大理寺狱的时候,就有人想乘行刑的时候毁了她的脸,被他暗中阻止,如今看来,温贵妃的手实在够黑,够狠,这个女人,每次见到都是一副美丽柔弱贤良淑德的模样,可那兵不血刃借刀杀人的手段,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聂臻的手指紧得渐渐发白,“她对我动了杀心,一计不成,还派了死士刺杀我!”
霍兴彦大惊,一把抓住聂臻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聂臻想起豫王爷派人送来的消息,那些不明身份的死士和温贵妃的娘家有些关系,叮嘱让她以后出行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如有必要,他会派人暗中保护她!
虽然不需要他派人保护,可这份心意可贵,豫王爷的调查证实了聂臻的猜测,因为除了温柔,聂臻想不出还有谁这样恨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坦然对上他担忧的眼神,聂臻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淡淡道:“数日之前的事!”
许久,霍兴彦才平静下来,想起以前,梓冉和温贵妃两人关系很好,姐妹情深,现在看起来,只觉后怕。
聂臻仍然不肯死心,“查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查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霍兴彦道:“倒也不是,刘太医提到了一件事,说是梓冉病重期间,皇上也甚为忧心,还命国师范知天为梓冉看病!”
国师范知天?聂臻目光探寻地看着他,“国师也懂得看病之道?知天?这名字倒是取得大气!”
霍兴彦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据说范知天能知过去未来,能看得懂人心,上交天帝,下达黎民,无一不通,皇上十分*信他!”
聂臻冷笑道:“这等江湖骗子也上了朝堂?”
霍兴彦苦笑了一声,“范国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自恃极高,朝廷上下,有的是文武大臣想要巴结他,可他看人只看是否合眼缘,从来不在乎是否尊贵!”
聂臻不觉而笑,“这样的性格在朝中倒是独树一帜呢!”
“是啊,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与众不同,皇上反倒十分欣赏他,皇上只是天子,人家可是能与天帝对话的人物,所以连皇上也礼让三分!”
聂臻依然面呈冷笑,十分鄙夷,“什么能知过去未来,上交天帝天庭,下达黎民,怎么感觉和街头算命医术的把戏如出一辙?难道就没有人提出异议吗?”
面对聂臻,霍兴彦有从未有过的耐心,温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聂臻莞尔一笑,“就算再长你也要说啊!”
霍兴彦声音有不自觉地*溺,接触久了,他才发现,臻儿虽然在外人面前一直矜高冷傲,拒人千里,可接触久了,才发现她也有着可爱小女儿情态,含笑道:“曾经的确有人提出质疑,也和你一样对他的把戏不屑一顾,可试探过之后,再无人敢不信!”
“怎么试探的?”聂臻兴致盎然。
“在朝堂之上,有人当场拿出一只密不透风的盒子,四面用黑布包好,为了稳妥起见,里面的东西是临时装进去的,没人知道是什么,用于考验范知天,若是他能算出来,便是真的,若不能算出来,便是妖言惑众,蛊惑君心,按律当斩!”
聂臻难得听到这等故事,自然有强烈的兴趣,“然后呢?”
“范知天掐指一算,便说出了里面藏的是一只翡翠人参佩,经手的内侍当即说范国师所言不差!”
聂臻嗤笑一声,“就这么简单,然后大家全都相信他了?”
霍兴彦道:“当然不是,朝堂上的大多是人精,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外来的和尚?只能说将信将疑罢了,范知天见众人不信,竟然将翡翠人参佩的成色,大小,长度,说得一清二楚,好像亲眼见过一样,众人惊异之下,将盒子打开之后,竟然一般无二,分毫不差!”
亲眼见过一样?聂臻似笑非笑地咀嚼这几个字,“也许他真的见过也说不定呢!”
霍兴彦忍不住笑意,“是啊,虽然有不少人相信了,可也有不少人不信,说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但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说来听听!”
“那年久旱未雨,有朝臣说若是范知天能求下雨来,他便相信,如果不能,所谓上交天帝也是骗人的鬼话,谁知,范知天并不辩驳,只是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设坛做法,法事完毕之后,他说天帝已然应允他的请求,次日未时三刻便会降雨!”
“第二天那个时辰真的下雨了?”聂臻的眼眸晶莹澄澈,笑意嫣然,如春花般明媚,看得霍兴彦心中一动,他曾经那样爱着娴雅,娴雅死后,他的心硬生生被抽出了一块,生涩的疼,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了,可面对这个自己名义上的聪慧妹妹,却滋生了从未有过的感情,怕被聂臻察觉,急忙移开了视线!
霍兴彦平静点点头,“当然了,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