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磕头不止,贤妃最先镇定下来,“皇上且请息怒,昭容妹妹一向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有滑胎之相呢?”
周太医面色张惶,“微臣也觉奇怪,许是昭容娘娘体弱,许是误食了性寒和活血的东西,微臣正在查…”
没等他说完,皇上就一脚踢过去,“许是,许是,尽是些没用的东西!”踢得周太医立即噤口,瑟瑟发抖,再不敢说一句话!
贤妃沉吟片刻,道:“皇上切勿动气,伤了龙体,周太医毕竟年轻,尚需历练,依臣妾看,不如召吴太医过来看看,他是太医院首席太医,医术高明,素有“杏林圣手”之称,温贵妃的胎也是他看的,一直平安无事,现在都快临盆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怒色不减:“传吴太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年过五旬的吴太医步履匆匆而来,正欲给皇上和诸位娘娘行礼,却被皇上厉声打断,“快进去看看霍昭容!”
吴太医忙不迭地答应了,可是很快就出来了,脸色微变,“从昭容娘娘的脉象来看,她之所以滑胎,是因为服食了藏红花所致!”
藏红花?众人皆是一惊,怎么可能?唯有聂臻早就看出来了,一直冷眼旁观,雨音的孩子已经不可能保得住了,但大人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贤妃素来端庄的面色泛青,一字一顿道:“吴太医,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看清楚了?”
吴太医字字坚定,“微臣可以肯定!”
皇上面硬如铁,几乎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几个字,“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谋害皇嗣?”
贤妃满腹狐疑,“自从昭容妹妹有孕之后,听风轩的吃食是小心又小心,查了又查,还有人试吃,这藏红花是怎么混进来的?再说,若是有的话,周太医怎么会浑然不觉?”
一旁的周太医早已面如死灰,魂飞魄散,拼命叩首,“皇上恕罪,微臣真的没有发现有藏红花!”
皇上哪里有心听他解释什么?怒道:“医术不精还敢狡辩?拖下去砍了!”
立即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将周太医拖了下去,周太医拼命挣扎,“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且慢!”吴太医却开口了,“请听臣一言,今日昭容娘娘滑胎,是长久服用藏红花所致,用量极其轻微,听说昭容娘娘喜吃甜食,这种藏红花正是性味甘寒,若不是精于妇科多年的人,很难察觉,况且周太医自进入太医院以来,兢兢业业,上下称道,他缺乏的只是经验,假以时日,必是可造之材,还请皇上网开一面,刀下留人!”
两名内侍停下动作,探寻地看向皇上,等待皇上的指示,周太医看向为他仗义执言的吴太医,目光中大有感激之色!
然皇上怒色不减,“朕这样信任你,才命你照看霍昭容的孩子,谁知道就在你眼皮底下,她的孩子就没了,你这样的庸医,养着你何用?”
吴太医挺身而出,“求皇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何况温娘娘即将生产,后宫不宜见血光,请皇上三思啊!”
这话终于让皇上有了些微的松动,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行羁押,等查清楚之后,再行问责!”
周太医不敢再求情,很快就被拖走了,贤妃观察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臣妾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昭容妹妹饮食里面加入藏红花的,必定是身边人,听风轩的宫人们必定要一个一个地严查!”
皇上疲惫点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朕去看看霍昭容!”
明黄色的身影只进去了片刻,很快就出来了,脸色阴沉地对贤妃道:“你查明之后来禀报朕,朕先回宫了!”
“臣妾遵旨,恭送皇上!”贤妃福身下拜!
皇上走了之后,贤妃娘娘恢复了端庄的气势,脸上有薄怒之色,“贴身服侍昭容娘娘的奴婢何在?”
立即有四名粉色的宫女快速跪到了贤妃面前,皆是泣不成声,身躯颤抖,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奴婢银环!”
“奴婢银钗!”
“奴婢筱蝶!”
“奴婢秀纹!”
贤妃冷冷扫过她们一眼,轻哼一声,声音有显而易见的威严, “昭容娘娘的饮食是由你们四人打理的?”
“是!”她们哪里见过这样严阵以待的阵势?吓得不敢抬头!
如今这四人是最有嫌疑之人,除了她们,没人可以贴近雨音的饮食,聂臻听雨音说过,银环和银钗饰从娘家带过来的,秀纹是内务府派来的,还有一个是筱蝶,筱蝶是思桐的同乡,思桐对她有救命之恩,如今看来,还是秀纹最有嫌疑,因为只有她来历不明。
此时,面对贤妃的审问,四名奴婢皆是哭哭啼啼,却无一例外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绝不可能是暗害霍昭容的凶手,尤其是筱蝶,哭得差点昏过去,声音凄厉,“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视同再生父母,怎么可能去害她啊?”
这样查也根本查不出什么结果,好在贤妃是个颇有主意的,知道一个个查下去,肯定没一个肯招,略一沉吟,“把她们四个全部带下去,一个个分开来审,本宫就不信,这些贱婢的嘴巴那么硬!”
很快,四名宫女就被哭天抢地地拖了下去,事关皇嗣,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没人敢出言求情,连聂臻对筱蝶投来的求救目光也视而不见,雨音的孩子不能白死,筱蝶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就算是一时的委屈,也只能忍了!
想不到素来温婉可亲的贤妃也有这般盛怒的时候,这宫里真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可以彰显每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里面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昭容娘娘醒了!”
贤妃和聂臻等人立即起身进入,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和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躺在*上的霍雨音神色恍惚,双眼红肿,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发灰,气若游丝,“我的孩子,孩子…”
看年轻娇嫩如花般娇艳的霍雨音现在如被摧残的花朵一样凋零不堪,神色凄迷,贤妃轻轻一叹,眼中有悲悯不忍之色,握住霍雨音的手,柔声宽慰道:“妹妹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要太过伤心!”
霍雨音听到这个声音,想哭却没有力气,只定定地看着屋顶的绯红色帐幔发呆,表情木然,一言不发!
聂臻道:“贤妃娘娘说的是,你好好调理身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霍雨音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悲凉笑意,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眼角的泪水却开始肆意流淌!
贤妃见状,悲悯之色更浓,叮嘱道:“你们好好照顾昭容娘娘,要是再出了差错,本宫要你们的命!”
嬷嬷们皆惊魂未定跪下,“是,娘娘!”
贤妃看向聂臻,“这些都是我宫里的人,绝对可靠,留下来伺候昭容妹妹,我才能放心!”
“多谢娘娘!”聂臻朝她微微一笑!
贤妃又道:“你是霍昭容的姐姐,这个时候,你就留下来好好陪陪她吧!”
聂臻道:“我会的,娘娘放心!”
贤妃起身,握了一握霍雨音冰凉的手,曼声细语,“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第六十四章 最不可能的人
皇上的新*-霍昭容小产的事,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诸妃嫔有的同情,有的嘲讽,有的漠然,有的平静,众说纷纭,最终都把目光汇集到此时负责彻查此事的贤妃娘娘身上!
贤妃也不负众望,将听风轩的宫人一个个严刑拷问,没过几天,终于查出了暗中在霍昭容的饮食里下藏红花,致使她小产滑胎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她自己的贴身宫人!
这天上午,聂臻在育花房,正轻声细语地和玉叶海棠说话的时候,思桐忽然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一贯的冷静,而是汇集了各种表情,愤恨,羞辱,不甘,恼怒,看到她的脸,聂臻已经明白了一切!
在宫里这么久,对身边宫人都有大致的了解,思桐一向是精明而理智的,待人待物都有恰如其分的分寸,不与人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颇有几分聂臻为人处世的风格,她也和聂臻一样,有特定亲近的人,比如聂臻姐弟,明珠,筱蝶!
虽然她也才二十出头,但已经在宫里待了八年,自然和普通人家的姑娘不一样,过早地失去了女孩心性,她对自己的前途似乎有很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不过是在宫里寂寂一生而已,于是将所有的情感都冰封起来。
相比明珠对霍兴彦的狂热痴恋,思桐更像是个没有惷心的姑娘,聂臻全看在眼里,这样也好,与其像明珠这样求而不得的痛苦挣扎,还不如从来就没有来得更加安宁,或许思桐早已明白,在宫里,想的过多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思桐见聂臻正优雅地给玉叶海棠灌溉香茶,芬芳浓郁,她嘴角牵起一抹极为勉强的笑意,“玉叶海棠长大了很多,也更漂亮了,是不是再过两个月就会结果了?”
聂臻微笑,“是啊,我七年的心血,就要看到曙光了!”
这话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香风缭绕中,是一片难言的沉寂!
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的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奏,看着思桐极力隐忍的眼神,聂臻一声轻叹,完全能理解她的愤怒,因为自己心中也有这样熊熊燃烧的烈火,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
到底谁是暗害雨音的人?聂臻早就有了预感,这段等待的日子更是想了许多,雨音从娘家带出来的两名侍女,可能性都不大,最大的可能便是内务府派来的秀纹,但还有一个人也不容忽视,那就是筱蝶,她占一般的几率!
虽然在聂臻的怀疑对象中,没有放过筱蝶,可思桐大概是怎么都没往筱蝶身上去想,那样要好的姐妹,到头来却利用了她的感情,这种让人耍得团团转带来的欺骗与背叛,的确足以让一个人心生彻骨的仇恨与憎恶!
谁能相信,在筱蝶濒临死亡的时候出手救下她,可到头来不过是她的苦肉计而已?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筱蝶那副温顺胆小的模样,那种无懈可击的表演,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的无助与可怜,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连一向冷漠的聂臻也心生不忍,可谁能想到,筱蝶背后包藏的竟是这样一副祸心?
原来筱蝶想通过苦肉计顺利潜入聂臻的身边,正常情况下,聂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定会感恩戴德,视为再造父母,对聂臻忠心不二,聂臻定然不会对她有任何疑心,只会全心信任,这种经历过生死的主仆感情比什么都要可靠!
可想不到聂臻根本不讲排场,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也不愿意和后宫的人扯上更多关系,只见筱蝶实在可怜,便开口让雨音收留她,谁知道最终却害了雨音没了孩子。
此刻,不仅仅是思桐脸色灰白,连聂臻都感觉脚底凉意阵阵升腾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许久,才艰难吐出一句话,“是我对不起雨音!”
“不是的,不关太傅的事!”思桐的声音遽然尖锐起来,眼中却有了盈盈泪光,咬牙切齿道:“二小姐入宫半年就有孕,树大招风,她又没有温贵妃的资历,必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暗中不知道多少人想除掉她的孩子,她根基未稳,简直是防不胜防,就算没有筱蝶那个践人,还是会有层出不穷的计谋对付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平安生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应在这件事上,过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