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的心虚,他忙镇定了神色,明白若是没有了利用价值,定然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情急之下道:“皇上一直信任我,就算一次日全食计算错误,也瑕不掩瑜,不能抹杀我多年的功劳,否则若是换了别人,现在定然是欺君之罪身首异处,可皇上只是不痛不痒地让我闭门思过,可见根本舍不得杀我,过不了几天必定重新召我入宫,娘娘真舍得送我上路?”
温贵妃笑得十分甜美妩媚,静静看他半晌,才道:“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本宫如今贵体,不顾更深露重,夤夜出宫,你当只是来和你讨论你还有没有价值?”
范知天一怔,自嘲一笑,“果真是高鸟尽,良弓藏,我替别人算了一辈子命,到头来却没有算准自己的命!”
温贵妃轻蔑一笑,“你也不算亏,你当了国师,已经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你家人也享受到了几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该知足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范知天闻言,忽然面露诡异之笑,“娘娘有所不知,我多年来替官员算命,见惯宦海沉浮,岂能不为自己留一手?实不相瞒,娘娘与我往来的那些信笺,我可全都好好保存着,毕竟是娘娘亲笔书函,万分贵重,不敢怠慢,若是我有什么不测,第二天,那些信笺就会到皇上手中,娘娘可要想清楚!”
温贵妃却面不改色,只是清眸一扬,幽幽笑道:“看来本宫低估你了!”
范知天坦然受之,“彼此彼此!”
温贵妃忽然发出一声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笑得范知天莫名其妙,毛骨悚然,狐疑道:“娘娘笑什么?”
受到范知天的威胁,温贵妃反倒十分惬意,慢条斯理道:“也好,死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
范知天心底一惊,难道……?不会吧?
温贵妃享受地欣赏范知天霍然变色的脸,慢幽幽道:“范希统,你当我们温家和你一样,是从穷困潦倒的奴才爬上来的?一点察人之明防人之心都没有?狗养大了,就懂得咬人了,像你这样养不熟的狗,家父见得多了,实话告诉你,你秘密在郊外购置的花月斋,现在已经被家父派去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范知天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都知道了?”
温贵妃声音愈加轻柔,可说出的话却是刀刀致命,“你养在花月斋的十几个漂亮丫头,还有密室里藏的东西,本宫都会替你好好处理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范知天的瞳孔蓦然收缩,和这些真正的权谋人士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亏他还自以为机关算尽,想不到全然在别人眼皮底下,就真如同一只跳梁小丑,徒增笑料罢了!
想起远在朔北的家人,他仍然不死心,“你真会善待我的家人?”
温贵妃道:“本来本宫的确有这个打算,好歹主仆一场,你说的也不全错,本宫有今天,你功不可没,若你坦然就死,本宫念及你的好,会厚待你的家人,就当多养几条狗也没什么,可惜你太不知自己的身份了,不但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偏偏还有一家贪心不足不成器的家人,你说本宫会应该怎么对他们呢?”
范知天咬牙切齿道:“你真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温贵妃淡淡一笑,“你又何尝不是留了一手,企图置本宫于死地?”
范知天明白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和这个女人做口舌之争了,她的到来本就是死神的来临,不得不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娘娘孤身一人进入国师府,也不怕一不小心遇到了地府的黑白无常?”
温贵妃讥讽一笑,轻轻一击掌,进来几个人,范知天一看,为首的竟然是他府中的侍卫长,此刻完全无视他,而是对温贵妃恭恭敬敬一拱手,“娘娘请吩咐!”
范知天彻底绝望了,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他的一切都是温家给的,温家想拿走,随时都可以拿走,他居然还自不量力地想要和温家讲条件,温家哪里容得下他?
他知道太多温家的秘密,今天是非死不可,原来温家早就对他动了杀心,如今借他不再受皇上*信为由,送他归西,可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全家性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遥想当年,那个高官经过他的街头算命摊之时,听到他说完那些玄之又玄的话之后,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对他含笑颔首,他还以为是苦尽甘来,从此命运开始青睐他,哪里知道竟然是死亡的召唤?
原来从一开始,温家的人就没有打算一直留着他,早该想到的,可惜啊,他自以为洞悉人性,却总有他洞悉不了的东西,比如权贵之家的极度冷血和残忍!
温贵妃柔柔一笑,极为随意,“留个全尸,明天禀报皇上,国师大人已经仙游,面见天帝去了!”
侍卫长立即会意,“下官遵旨,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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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藏在国师府不远处的暗影之中,聂臻静静地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进了国师府,一个时辰之后,这个影子,又从里面出来了,上了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藏在暗处的马车,马车随即启动,一切恢复了平静,诡异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聂臻定定地看着人去街空,心中敞亮如雪,身后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聂臻悚然一惊,难道行踪被人发现了?
一片绿叶尚未出手,身后就传来熟悉的磁性声音,“今夜怎么不进去?”
聂臻失笑,绿叶也松软了下来,并不回头,任他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肩头,在这寒凉的夜晚,便不那么冷了,“不需要进去,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一切!”
“你指的是什么?”他的手有醉人的温暖,轻轻接过了聂臻手中的柔软叶刃!
聂臻略一沉吟,“我师姐的死因!”
他了然一笑,“你怀疑和范知天有关?所以来找他?”
聂臻也不隐瞒,“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因为纯粹的兴趣,而来找我要国师府的地图,只要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虽然我不喜欢你对我有秘密,可你不想说,我会尊重你,不会紧紧追问,除非你自己想告诉我!”
今夜没有月光,只有远处的风灯或明或暗地渗出一点幽冷的光芒,好在练武之人,大多目力过人,聂臻侧首看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他英俊的轮廓有冷冽的味道,“你怎么来了?”
“胆识过人是长处,可也是短处,你最近夜里频频出宫,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可曾查出了什么?”
聂臻看着紧闭的国师府黑金大门,唇角一弯,“刚才我看到有一辆马车过来,有一个人进了国师府,一个时辰之后又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他含笑问道。
聂臻道:“那个人全身黑衣,但从身形依然可以看出是个女人,还有,那辆马车虽然被遮盖得严严实实,但那马蹄掌却是宫中御马特有的金印!”
臻儿的心细如发,他早就见识过,沉吟须臾,“你怀疑范知天和宫中妃嫔有关?”
聂臻道:“不是怀疑,是确定,自从日全食事件发生以后,,国师府已经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日的盛况,范知天被皇上降罪,平日和他有来往的官员们纷纷唯恐避之不及,脱离关系还来不及,怎么会来他府上?所以这个时候来国师府的,一定是关系非同寻常不得不来的人!”
“你认为是谁?”他轩眉一挑,眼眸如寒星!
聂臻丹唇一抿,很快就重新开启,微微一笑,“你知道的,除了她还有谁?不过我也仅仅只能是知道而已,我未必能替师姐报仇!”
“臻儿!”他俊美的脸容色一肃,有明显的不认同,有殷殷之期,“孝慈皇后虽是你师姐,可更是霍家的女儿!”
聂臻知道他要说什么,深夜越来越冷,连聂臻也感受到这彻骨的凉意,缓声道:“我知道!”
他言语舒朗,有暖暖春意缓缓沁入聂臻的心田,“你若是皇兄*妃,还可考虑利用皇兄的*爱,建立自己的势力,或许将来有朝一日可能扳倒温柔,但如今你是一个只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太傅,后宫有后宫的盛行规则,你既非后宫之人,就不要去螳臂当车!”
聂臻抬首对上他关切眼眸,唇角漫出一丝笑意,“我明白!”
他的声音骤然一沉,“就算想要为孝慈皇后报仇,那也是霍家的事,而不是你的事,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置身危险之中!”
聂臻微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在这暗夜里,两人的心格外得近,近得几乎不分彼此,“臻儿,你要考虑值得不值得,若孝慈皇后是你亲姐姐,我自然无话可说,可你要明白,和你有师姐妹之情的只有孝慈皇后,而不是霍家,如今你照顾太子,已经仁至义尽,况且霍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很清楚,所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说到此,他将下颌盯在聂臻的秀发上,她的秀发散发出好闻的馨香,如清晨林间芬芳的沁人心脾,低喃道:“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失去你!”
☆、第七十九章 归来
聂臻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然,那是和凤鸣一样的皇家男人特有的冷酷和漠然,心知他说的是事实。
皇家男人向来不多情,要不然当年母亲也不会誓死不愿嫁入皇家,宁愿舍弃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只愿与心爱男人在一起,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聂臻想到此,低头默默不语,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在心中流淌!
他见聂臻不语,柔声道:“我可以保护你,但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如果你硬要插手此事,那将会让自己置身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而我,不希望你冒险!”
聂臻看着夜色沉沉的墨色夜空,淡淡道:“她几次三番欲置我于死地,心机之重,手段之狠,令人叹为观止,若我不懂医术,今天早就落入了她的圈套,变成疯魔了,就算不为师姐报仇,我也不是子麟,做不到以德报怨,用我的释怀去面对她的杀戮!”
他手心一紧,无声而笑,“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她是皇兄*妃,膝下又有甚得*爱的二皇子,地位正如日中天,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触其锋芒!”
聂臻脸上有沉静恬和微笑,“我知道,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我就不信她能防我一辈子!”
他眉眼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墨色夜空,愈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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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
有一行人格外引人瞩目,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正中间有一辆奢华的马车,前后都有面容冷肃的侍卫和随从,还有衣着华丽的婢女,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
围观百姓均纷纷猜测,排场如此浩大惊人,又是哪个达官贵人之家出巡?
虽然人多,却无人敢喧哗,马车一动,便发出如泉水般叮咚悦耳的声音,如妙龄女子曼妙的歌声,这辆造价不菲的马车,便是京中闺秀们热衷艳羡的“玉泉之音”,能拥有一辆,是身价的象征!
可惜四周围观百姓不识货,要是常在京中之人,便能判断出能坐“玉泉之音”的人,不是金枝玉叶,就是一品大员家的名门闺秀!
四匹训练有素的高头大马拉着马车缓缓前行,马车四角挂着精致的香囊和璎珞,随着风摇曳而动,香风四溢!
正在行进之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泉水歌声戛然而止,随后一只滑若凝脂雪白纤细的手掀开车帘,响起一个如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