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檀点了点头:“嗯。这个丫头是我在金京就用惯了的,别的人我怕是一时适应不了!”
竹筌本来准备把自己的亲信塞到赵檀身边去的,听赵檀这样一说,倒也不好开口再提了。
带着水芷回到青柳居内院之后,赵檀发现屋子里面没有点灯,黑魆魆的,就想着大概是狐狸哥哥还没有回来。
水芷侍候她梳洗后就离去了。
赵檀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穿着浴衣不方便出去,就坐在房里继续看那本《古今笑谈》。
看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头发干透了,赵檀放下书,正要去床上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响动,忙走过去撩开了卧室门口的珠帘。
原来是一身白色夏袍的狐狸哥哥!
赵檀一见柳狸,就打心眼里高兴:“狐狸哥哥,你回来了!”
柳狸因为赵檀午饭晚饭都陪着竹筌,心里老大不舒服,晚饭都没有吃下去,黑灯瞎火独自坐在卧室发呆。
听到赵檀回来发出的动静,他心脏怦怦直跳,满怀期待地等着赵檀来找自己。谁知道赵檀忙活了半日,最后熄了堂屋的烛火进了卧室。
柳狸觉得失望极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被赵檀忽视了。
最后,柳狸还是忍不住,他想看看同竹筌呆了一天的赵檀有什么变化没有,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还故意弄出了声响。
他明明是从卧室里出来的,可是赵檀一问候他“狐狸哥哥,你回来了”,他马上默认地“嗯”了一声。
赵檀忙问道:“狐狸哥哥,你晚饭吃了没有?”
柳狸摇了摇头。
赵檀马上摇铃叫了小松过来:“让厨房下一碗肉丝炝锅面送过来!”
她记得柳狸一向爱吃面。
肉丝炝锅面送过来之后,柳狸坐在那里吃,赵檀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他吃。
柳狸吃了几口之后,看了赵檀一眼,发现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大是安慰,觉得这普通的面也甚是美味。
吃完面,赵檀又去帮柳狸找了换洗衣服,催着他去洗澡。
柳狸站在那里,看着赵檀在自己房里转来转去,又是给自己找换的衣服,又是给自己找浴衣,又是找擦身体用的大丝巾,忙碌个不停,心里就觉得满满的。
六月初六那日,小松送来了一叠帖子。
柳狸翻了翻,把其中一个帖子单独拿了出来。
赵檀扫了一眼帖子,发现署名是“小妹妙香”,马上想起了那个冷艳高贵邬妙香,心里顿时酸溜溜的,悻悻问道:“邬妙香姐姐约你?”
柳狸点了点头,在白色夏袍外又围上玉带,一幅正要出去的架势。
赵檀欲待不问吧,可是实在是想知道,最后看狐狸哥哥都要出去了,这才问了出来:“邬妙香约你去哪里?”
“他们府里!”柳狸离去了。
赵檀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赵檀正在郁闷不已,正好寿山郡主派了贴身侍女傅滢滢过来请赵檀过去,赵檀就过去了。
赵檀不知道的是,柳狸虽然接到的是邬妙香发来的请帖,他要去见的其实是邬妙香的父亲邬春光。
柳狸进了军机处之后,已经开始接触到东枢和金国属国西戎的军事联系,可是具体负责此时的邬春光,故意和他不合作,称病躲在家里,却派自己的女儿写帖子给他。
柳狸明明知道邬春光这老狐狸是故意让女儿接近他的,可也只得去了。
到了邬府,迎接尉王竹笙的人正是邬妙香。
邬妙香知道尉王正受圣宠,深觉父亲高瞻远瞩言之有理。她迎了尉王进了府里,巧笑嫣然地送到了父亲的书房。
柳狸和邬春光在书房里恳谈。
两人各怀目的,各有所图,脸上都是一副欢喜无比的模样。柳狸含笑听着邬春光的奉承,端的是满面春风,最后终于探得了一点端倪。
邬春光神神秘秘地说:“我的王爷啊,军机处机密的事情都是由太子和其舅完颜远风亲自负责的,臣虽是军机大臣,了解的也不多啊!”
柳狸离开邬府的时候,邬春光声称自己病了不良于行,把邬妙香叫了过来送他。
半日没见,邬妙香又换了一副装扮,打扮得粉妆玉砌华贵富丽:“我们府里正在花园里举办荷香会呢,王爷也赏个脸如何?”
柳狸心里有着心事,因此只是笑了笑,没接腔。
邬妙香又道:“令姐寿山郡主和令表妹朱姑娘也过来了呢!”
表妹?朱姑娘?柳狸马上意识到邬妙香说的正是赵檀。他本来正要离开邬府的,马上停住了脚步,桃花眼波光流转,望着邬妙香:“荷香会在哪里举行?”
柳狸知道赵檀来的时候,背脊上马上出了一层冷汗。这东枢规矩和大金不同,像这样贵族高官家里举办的宴集聚会,一般是男女混同的。
竹筌就爱在王府的东院举办这种宴集,所以柳狸知道。
想到赵檀被那些毛头小子围在那里,柳狸心里就很不舒服,他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含笑道:“邬小姐,本王荣幸之至!”
邬妙香以为尉王竹笙对自己感兴趣了,粉脸倾斜四十五度,秋波流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眼神。
柳狸心里着急,倒是没接收到这饱含深意的一记秋波。
邬妙香从小受的是正宗的东枢贵女教育,走路娉娉婷婷极是好看,自然快不了了。饶是柳狸心急如焚,也只得摆出一副潇洒随意的态度,随着主人慢慢前行。
邬妙香在前边缓缓走着,走过玫瑰花圃的时候,侧脸看柳狸一眼:“敢问尉王,您喜欢莲花还是喜欢玫瑰?”
柳狸看着脸含浅笑,其实心里着急,随口答道:“莲花!”
邬妙香的小字就是灵莲,本来就是试探尉王的,听尉王如此回答,再看看尉王竹笙那俊美如画的脸,邬妙香的心都要醉了,走得就更慢了。
她在想:看来这尉王是爱上我了。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要拿拿架子,等他再三求取后再表态,这样在他眼里我的身价就更高了。另外,他这尉王,不知道会不会再更进一步……
宾主两人虽然各怀心思,可是这邬府花园还是到了。
邬妙香引着柳狸进了花园。
邬妙香是邬春光唯一的嫡女,虽有几个庶出弟弟,可她在府里自是受宠,花园里遍布莲池,种满了各种莲花,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花园里飘荡着莲花浓郁的香气——饶是柳狸因为师父柳莲的缘故,对莲花特别的有好感,也觉得有些消受不了了,进了花园没多久,就忍不住想打喷嚏。
当然,为了不失礼,他还是忍了。
柳狸着急找到赵檀,对着犹自打着机锋的邬妙香微微一笑,温柔地问:“邬小姐,本王的表妹呢?”
邬妙香马上召来丫鬟问了一下,得知寿山郡主和朱姑娘正在莲香亭边参加射圃呢!
不等邬妙香招呼,柳狸自动地往亭子那边走去。
邬妙香忙跟了上去。
莲香亭边衣香鬓影,一群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正聚在一起,亲热地说着什么。柳狸一眼就看到几个年轻男子,正围在赵檀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檀双丫髻碧玉钗,乌发披肩,素白衫子淡黄裙子,看起来雅致极了,美丽的脸上满是笑意,似乎在倾听这些年轻男子的话语。
看到斯情斯景,柳狸觉得心里一堵,难受极了,恨不得立刻走过去,把赵檀给带走。
41
莲香亭旁是两株并列而立的繁茂的石榴树,火红的榴花开得极为热闹,一阵微风吹来,几片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其中一瓣落花正好落在了赵檀的发髻之上。
站在赵檀对面的正是邬妙香排行第二的庶出弟弟邬妙华,他看到了赵檀丫髻上那瓣落花,有点冒失地伸出手去,打算帮赵檀拈去。
赵檀的斜对面正是东枢农务大臣宗政重言之子宗政怀慈。
宗政怀慈正在对赵檀说起莳花弄草园林布置的学问。赵檀因为在柳狸那里看到了一本莳花弄草的书,想着狐狸哥哥有可能喜欢这些,所以听得很认真,根本没意识到邬妙华的行为。
柳狸远远的看见了邬妙华迟疑着举起的手指,简直是气火攻心:我妹妹是你这登徒子能随便碰的吗?
他再也忍不住了,随手摘了一片窄小的柳叶,右手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弹,柳叶“嗖”的一声对准邬妙华射了出去。
在邬妙华的手堪堪碰到赵檀发髻的那一瞬间,柳叶射中了邬妙华发上的紫玉环,紫玉环断成两截,落了下来,邬妙华的头发一下子全披散了下来,伸出的手自然缩回去了。
旁边的几个人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赵檀也有些好奇,站在一边看。
正忙乱间,赵檀听到狐狸哥哥的声音:“花卷,过来!”
赵檀大喜,抬头一看,发现柳狸哥哥正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心里不由欢欣鼓舞。她刚要走过去,却发现邬府的大小姐邬妙香正在狐狸哥哥的身旁站着呢,满腔的欢喜顿时化为乌有,慢慢腾腾走了过去。
柳狸背着手站着柳树之下,面无表情看着赵檀,沉声道:“随我回家吧!”
赵檀睨了邬妙香一眼,赌气道:“是荃姐姐带我来的,我跟荃姐姐一起回去好了!”
柳狸看着赵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是很不乐意:难道才认识几个月的竹筌比认识了十七年的我还要重要么?
他不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邬妙香有些莫名其妙。
尉王竹笙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润如玉的洵洵君子模样,怎么也会和自己表妹为如此小事赌气?
赵檀看着柳狸清瘦挺拔的背影决然而去,心里觉得委屈极了,眼睛马上红了。她想要开口叫住柳狸,可是却抹不下面子;欲待不叫柳狸,心里却难过极了。
邬妙香淡淡地看了一眼朱檀,含笑道:“王爷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妹妹切莫为此生气。”
赵檀本来气狐狸哥哥对自己冷淡,伤心极了,可是对邬妙香话里话外把狐狸哥哥当成所有物的那种口气,心里不忿。她忍住眼泪,抬头挺胸亭亭玉立,浅笑不语。
邬妙香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笑了一声走开了。
赵檀慢慢找了个背阴的树丛站了下来,笑得发僵的脸再也保持不住了。她想起狐狸哥哥对清雅美貌的邬妙香的殷勤,一阵伤心涌上心头,心里酸酸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男低音:“傻丫头,还不随我回家!”
赵檀惊喜万分,转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柳狸,含着眼泪的大眼睛弯了起来:“狐狸哥哥——”
柳狸看着赵檀笼了一层水雾的大眼睛,心里蓦地一疼,他身上素来不带帕子,只好用手指揩去赵檀终于滴出的泪水。
“走吧!”柳狸伸手握住赵檀的手,牵着她向前走去。
牵着赵檀往邬府外走的时候,柳狸假借抹脸,尝了尝揩过赵檀眼泪的手指,发现赵檀的眼泪是咸的。
柳狸侧脸看了赵檀一眼,发现她眼睛虽然依旧湿润,可是笑靥如花,显是开心之极。
出了邬府大门,赵檀才小声道:“狐狸哥哥,我忘了告诉荃姐姐我和你一起走了,怎么办呢?”
柳狸瞟了她一眼,识破了她的小花招,坏丫头,明明想和我一起走的,还说什么忘了告诉荃姐姐。
他心中得意极了,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弯起——看来,在赵檀心中,即使是竹筌,也比不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