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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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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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成化皇帝还要追究这次行动失利的责任。其实,万岁爷明白了上述情由,自是心知肚明:此事无责任可追究,因为自汪直以下,没有哪个人失职。不过,这个计划是成化皇帝亲自制定的,如若不追究,会显得皇帝缺乏“神机妙算”,刚愎自用的万岁爷一定要追究的。这样,汪直就自己出面承担顶下,“为君分忧”,让万岁爷乐一乐。    
    第三,成化皇帝还会垂询如何处置温格尔汗。此事干系很大,汪直鉴于正统年间大内总管王振的前车之鉴,觉得不能径直献计,否则为这个瓦剌使者如若真的爆发一场战争,而且恰恰又是大明吃了败仗,皇上翻脸不认人,吃苦头的肯定是自己。他可以奏上几个方案,让万岁爷自己选择。    
    最后,成化皇帝对此次行动失利必是极不甘心,而万岁爷自己又想不出什么新的主意,那就会垂询如何将乃王“合法诛除”,这也要有一个良方妙策奉奏上去。    
    汪直想了足有两个时辰,方把各个方面都想得妥妥帖帖。这时天色已黑,汪直觉得腹中“咕咕”如鼓鸣,想吩咐厨子弄一桌酒席来,却又惦着进宫,万岁爷若是睡了,再把他请起来恐怕就不妥了。他想了想,吩咐备轿,让小太监拿了盒糕点来,就在轿里一边颠一边吃,吃到西华门,正好把一盒糕点全装进肚里。    
    此刻,宫门早已下钥。按照规矩,宫门一旦下钥,如要开锁,必须奏请皇帝本人准予方可实施。所有官员,即便是顾命王巨、钦命首辅,除非皇帝有特许,即使你递牌子请见也一概拒绝。如果官员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必须急报,倒也有一条通道——就在西华门外击登闻鼓,撞景阳钟,逼请皇帝夤夜召见。但这样一来,奏请者自己已犯下了“惊驾之罪”,即使所奏所告是实,也要流徙三千里,军前效力。不过,这个规矩难不倒汪直,这倒不是他是大内总管——各宫门守卫军队不属司礼监衙门管辖,但他早已把守卫军队的指挥使奏准皇上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所以轿队临近,已有军士上前来行礼:    
    “奴才叩见宗主爷!”    
    汪直下了轿,按照规矩步行走近西华门:“今晚是哪位指挥值勤?”    
    一位军官从值勤房走出来,打了个千儿:“宗主爷,是下官孟勤雄当值!”    
    “本督奉旨出宫办事,回来晚了些,因要回禀主子,烦请开一下宫门。”    
    “是,宗主爷请稍候。”    
    军官一声令下,里面的把门军士唤起掌钥太监,打开宫门,让汪直入内。    
    此刻,成化皇帝尚未就寝,正在乾清宫的一间偏殿里批阅奏章。桌上掌着一对婴儿胳膊粗的蜡烛,微微跳动的烛光照着玉砚笔墨并一套茶具。成化帝微伏上身,正借着烛光阅读一份军机处下午奏呈的六百里加急奏折:    
    臣四川巡抚司马继善,为弹劾四川布政使贺直惕收兑银两,冒支贪贿事跪奏——    
    ……    
    成化帝细细读了正文,稍一沉思,提起毛笔,写下了一行蝇头小楷——    
    着发往各行省。即着史部侍郎宋景滢前往查核,即会同在川巡查军务之钦差大臣高承乐审理此案。    
    成化帝写到这里,觉得喉咙口痒痒,咳了几声,随侍小太监连忙奉上热茶,他呷了几口,还待要写,却觉得文思蹇涩,手颤心摇,一个不当心,铜钱大一滴朱汁滴在奏折上,遂扔下毛笔,站了起来。就在这当儿,汪直走了进来。    
    “奴才叩见万岁爷!”    
    成化帝望着汪直:“温格尔汗之事,实施如何?”    
    “禀万岁爷,云珠子奉奴才之遣,去刑部大牢请神驱鬼,神仙庇佑,已把温格尔汗救出大牢。所遣替身已被灌了药酒,本是哑巴,又已丧失神志,明日会审时定无纰漏。”


第三部分第45节 “蛇乘龙”:天象警告(2)

    成化帝听说温格尔汗已经脱险,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又问:“卿现将温格尔汗置于何处?”    
    汪直双膝跪下,磕着头道:“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成化帝的心往下一沉,脸上的欣慰之意顿时烟消云散,在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你站起来说。”    
    汪直站起来,躬身奏道:“禀万岁爷,奴才命底下人将温格尔汗救出后,即去乃王府周围设伏。云珠子依照奴才的吩咐,让温格尔汗去乃王府执行公干。不料乃王不知怎的似有警觉,闻听下人禀报温格尔汗前往,他竟离府出走了!”    
    “哦!”成化帝瞪大了眼睛,此情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稍一沉思,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地叩着桌子,缓缓开腔道:“这显然是西厂衙门中有人事先漏了这个重大机密!”    
    “万岁爷,奴才起初也是这么想。不过,后来听了下人禀报了种种细节,却又觉得一时难以定夺。奴才这就禀上,万岁爷才思敏捷,一听就能辨别定夺的。”汪直遂把进宫之前想好的第一部分话语说了一遍。    
    成化帝听了,沉吟道:“如此看来,乃王心中早有所防,否则,怎么如此警觉?”    
    汪直说:“万岁爷说的极是,原先依奴才所想,乃王听说有人求见,必定是请入府中,那时奴才手下的厂卫人马冲进去,一举擒下,就可以做文章了。不料这乃王却是已有警觉,甚有见地,自己出走,却让下手把温格尔汗绑送江军门处。幸亏厂卫及时把人抢了回来,否则此事就给乃王捅出个漏子来了!”    
    汪直说的似乎漫不经心,成化帝听了却是十分恼火,一拳头砸在桌上:“呸!好一个乃王!”    
    “万岁爷息怒!为一个乃王龙颜大怒,伤了龙体,实在是犯不着的。”    
    成化帝端杯喝茶,静思默想了一会儿,说:“卿还站着?赐座!”    
    “奴才叩谢万岁爷!”汪直心中窃喜,这意味着成化皇帝已经消气了,连自己预先想过的“追究”一节也不会发作了。    
    果然,成化帝问道:“卿以为该如何处置温格尔汗?”    
    汪直按照事先想好的思路回答道:“温格尔汗现被奴才作为要犯囚于西厂大牢中,虽已着精干厂役昼夜伴守,但久押终不是个法子。以奴才愚见,对其处置不外乎三个办法。”    
    “哪三个办法?奏于朕前!”    
    “万岁爷,第一个法子是把温格尔汗密裁了,还把云珠子和他那个小叫花徒儿也一并处死,这样可保此事永不泄露,因为此事除了这三人,便只有奴才最清楚,而奴才是万岁爷的一条狗,万岁爷让叫,奴才才叫;万岁爷不让叫,奴才绝不会叫的!至于,奴才手下这些人,都只知一二,离十分相差甚远,既不敢泄露,也不怕他们泄出去。哪个敢吭半个字,奴才要杀他全家人。”    
    “第二个法子是把温格尔汗开释了。当然不是公开开释,而是把他蒙了口眼,坐上一辆密篷马车,派一百名厂卫押了上路。一路上避开众人眼目,昼停夜行,径往边关,开了关门,把他撵出去就是了。”    
    “第三个法子是照第二个法子把温格尔汗开释,然后随便从西厂牢里找一个与温格尔汗容貌稍像的囚徒,以‘擅闯王府,图谋不轨’为罪名,押往菜市口公开处斩。然后由奴才上一道疏本奏请万岁爷准予恩赏乃王府家人。这样做,可以堵住外间可能会出现的胡言乱语。”    
    成化帝一边听,一边眨巴着眼睛想着,待汪直说完,便开腔道:“密裁温格尔汗,不合仁慈之道。有违天意,朕于心不忍,温格尔汗何罪之有?况且如若将其处置了,瓦剌国必不甘休,恐生兵火之祸也难说。至于云珠子师徒,现今处于西厂监控之下,不离京城尚可延缓处置,若擅离京城,西厂不必奏明即可拿办,予以密裁。这等妖道,挟技惑世,即便不卷入此事,朕也要降旨拿办的!    
    “朕思‘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故宜将温格尔汗开释,离京之后,尽除戒具,以礼宾待之,礼送出境。另外,温格尔汗来是带了礼物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若让他两手空空回去,倒显得大明小气了,故卿可备一份厚礼,无非是他那瓦剌国短缺稀罕之物,茶叶、药材、布匹、盐巴、生铁之类,送他几十车。另备丝绸三十匹、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双、御酒二坛,以朝廷名义赠予温格尔汗,也难为他千里迢迢来这么一趟。出境之前,着护送军将跟他讲清楚:因乃王突患重病。故不能洽谈缔约之事;待乃王痊愈后,将亲自出使瓦剌缔结和约。    
    “朕闻卿奏,温格尔汗由乃王府家人所擒,押解兵马司衙门时落入厂卫手中,此必惊动朝野,故宜速处斩温格尔汗替身。不过不必押赴菜市口行刑,因西厂行刑从无押赴市曹之例。若押赴市曹,必须交刑部或者顺天府审理,此必不妥;故可将犯人斩于西厂衙门外,毋阻百姓围观。监斩官规格不必过高,免生疑窦,遣一理刑百户亦足矣!此事须在明日午时前了结。温格尔汗三日之后礼送出境。这三日在西厂狱中,不准虐待。”    
    成化帝一口气说完处理意见,觉得口干舌燥,呷了几口茶,说:“朕所言之事,卿可速去办理,明日下午面圣奏明所办结果。”    
    “奴才遵旨。”    
    “你跪安吧。”    
    汪直出了乾清宫,心里觉得很纳闷:“万岁爷对此事一向极重视,头等重要的朝政也及不上它,怎的今日行动失利,万岁爷倒未垂询如何再次算计乃王?……”    
    汪直边走边想,一直到了西华门,上了轿子没想出个结果来。他兀地想起自己今晚要交办下去的差使,便顾不上猜测成化皇帝的心思了,在轿子内一跺脚:“去西厂衙门!”    
    乾清宫偏殿里,成化帝背着手,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摇曳不定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在殿墙一侧,显得粗大而幽黑,就像一个幽灵在缓缓地飘动。成化帝跟汪直一样,也在猜测,不过他不是在猜测汪直的心思,他是在猜测天的“心思”——猜测天意!    
    连这次行动失利在内,成化皇帝谋害乃王已经三次失利了。这使成化帝感到茫然不解:怎么三次都害不了这个乃王?难道真的冥冥中有神灵在佑护他?莫非天意如此,朕不该诛除乃王?无论乃王想不想篡权夺位!    
    成化帝在御案前驻步,伸出三个手指头,举在自己眼前摇晃着,自言自语:“三次了!三次了!”    
    三次失利了?还要不要搞一次?二次?三次?……直到把乃王搞死为止?    
    成化皇帝觉得吃不准了。小太监给他奉上了一碗老参汤,他揭开碗盖,试试,很热,但不算太烫,遂凑到唇边,不停歇地喝了下去。放下空碗,顿觉浑身燥热。成化帝走向殿门,门边侍立着的太监连忙用一个特制的玉柄如意叉将厚厚的棉门帘叉起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成化帝深呼吸了一口,觉得清新信神。    
    一个太监跟上来:“万岁爷,外边风大天冷,穿上这件大髦吧!”    
    成化帝跨过门槛,摆摆手道:“不必!朕不去外边走,就在这门口站一站。”    
    皇帝站在偏殿檐下,仰脸望天,他不无惊奇地发现:一个时辰前天空乌云密布,似要降雨的样子,此时却早已阴霾消失,乌云散尽,满天明星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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