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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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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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直府上的厨子是他特地从广西家乡找来的,烧得一手广西菜。今晚的菜肴搞得很丰盛。山珍海味,还有毒蛇、老鼠,都是汪直平时特别喜爱吃的。但今天汪直心绪不好,只稍稍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酒倒喝了不少,渐渐地有些醉眼朦胧了,便吩咐撤席,由丫环扶着进了里间,上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汪直在睡梦中忽然惊醒过来,因为他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像钳子一样地卡住了他的脖子。他睁大眼睛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床前站着的人竟是云珠子!一身道袍血迹斑斑,穿在锁骨上的链条已经断了,只留下五六节挂在那里,一张原本丑陋的脸在饱受折磨之后变得瘦削憔悴,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幽森恐怖。    
    “你……你是人是鬼?”汪直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不准动弹!动一动,嚷一嚷,马上扼死你!”    
    汪直只好鼻头里出声,还得轻些:“嗯!嗯!嗯!”    
    “起来!”云珠子稍一用力,便把汪直从床上扯到地下。    
    汪直跪在地下,磕头不止:“云……仙师饶命!仙帅饶命!”一边说,一边心里在想:这厮是怎么从西厂大牢里逃出来的?    
    云珠子是如何从西厂大牢里逃出来的?这里面自有一番情由——    
    云珠子被诬陷下狱后,他的徒弟狗剩儿闻讯大惊。倘是换在一般大人,倒是不会异想天开,老老实实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狗剩儿是个顽劣孩童,竟想将云珠子营救出狱。他知道师父本领很大,进去关在大牢里必定会被西厂牢卒像对付江洋巨盗那样以链条穿锁骨。而狗剩儿相信只要把链条去掉,云珠子就有办法逃出西厂大牢。他决定设法助云珠子一臂之力,给师父送一把锉刀进去。    
    主意打定,狗剩儿从师父的包裹里翻出一块银子,便去街上转悠,寻了家打铁铺子买了一把锉刀,拿回百岁观中,嫌太长,便一敲两段。然后找了个瓦钵,煮了一钵稀饭,把半截锉刀放在里面,便去西厂衙门探监。    
    狗剩儿先是直接去了西厂大牢,把门的军士一听给钦犯云珠子送饭,一口回绝,说是担待不起,万一饭食里放了什么毒药,把钦犯毒死了,连他们也活不成。狗剩儿使出做小叫花子时的无赖泼皮腔,想纠缠一番,取得军士的让步。但西厂衙门的军士岂是吃素的?狗剩儿一纠缠,他们便恼火了,抬脚就踢,差点把瓦钵都踢翻了。狗剩儿惊出了一头冷汗,慌忙急急离开。    
    狗剩儿不死心,又去西厂衙门大门口待着,正好看见上次把他骗进西厂衙门的司房乔宣清,心生一计,便上前去,打了个千儿道:“乔爷,您带小人到里面去一趟。”    
    乔宣清一看是狗剩儿,笑道:“狗乘儿你拜了个好师父,他是弑帝钦犯啦!”    
    狗剩儿说:“他是他,我是我,两码事!”    
    “你要进去干什么?”    
    “见秦千户秦大人。”    
    “见秦大人干什么?”    
    “秦大人差我办事儿,我总要去回复吧。”    
    西厂衙门经常利用叫花子、妓女、和尚、道士、戏子、地痞等人刺探情报,而狗剩儿上次已经帮西厂衙门做过事情了,所以乔宣清相信狗剩儿说的话,跟守门的锦衣卫说了一声,便把他带了进去。    
    狗剩儿在千户值事房外面跪下,大叫:“求见秦大人!”    
    秦弘梧在值事房里听见了,问道:“是谁?”    
    狗剩儿便站起来往里面去:“秦大人,是我!”    
    秦弘梧见是狗剩儿,自是奇怪:“小道士你来干什么?还要求见本官,本大人岂是随便接见人的?”    
    狗剩儿双膝跪下,打了个千儿:“秦大人,小人上次奉命去乃王府干了桩差使,您说过要赏小人的,赏银却至今还没发下来!”    
    “你是来讨赏的?”    
    “不敢,小人是来向秦大人求情的。”    
    “求情?给你师父云珠子求情?嘿嘿,小兔崽子,你好大的面子啊!”    
    “禀秦大人,小人不是给师父求情的,咱师父犯的是弥天大罪,谁求情也饶恕不了他。小人是向秦大人求个情,想给师父送点吃的,求大人恩准!”    
    秦弘梧笑道:“送吃的?云珠子是钦犯,还怕缺吃少喝的?朝廷有规定:但凡钦犯,一律由所押衙门提供饭食,你放心,饿不了他的。”    
    “秦大人,小人知道钦犯吃衙门的。不过,云珠子毕竟是小人的师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小人是孤儿,师父便是父亲。爹坐牢,儿子不能替代,不过送一份饭食尽一尽孝心总还是要的,祈求秦大人成全!”狗剩儿说着连连磕头。


第五部分第82节 西厂总督被绑架(3)

    秦弘梧说:“起来吧!倒看不出你小子倒还有些孝顺之心,他妈的说不定将来还会混出个样子来。京城兵马司衙门的江军门当年就是叫花子,现在当上了指挥使,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太祖皇帝当年还做过放牛娃……不说这了,你给云珠子送什么饭食?”    
    “小人又没钱,向百岁观的道士讨了几把米,煮了一锅稀饭,拣稠的盛了一钵。”    
    “拿来我看!”    
    狗剩儿把瓦钵奉上去,一颗心在“突突”地跳。    
    秦弘梧拿过瓦钵,揭开盖子看了看:“呸!他妈的一股霉味儿,这米坏了!”    
    “秦大人鼻子真灵!嘿嘿,若是好米,道士哪肯给咱!”    
    “这稀饭里别搁过什么药吧?”    
    “没的事,小人怎会谋害师父呢?小人当场吃给秦大人看!”狗剩儿说着,拿过瓦钵,喝了一口。    
    秦弘梧点点头:“本大人成全你这分孝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大人!大人公侯万代,代代升官发财!”    
    秦弘梧叫来一名厂役:“带他去牢里给云珠子送饭食,见一面就走,不准说话!”    
    就这样,锉刀到了云珠子手里。云珠子本领原就了得,只把锉刀在链条上划拉了几下,用手一扯便把链条弄断了。链条一断,那木栅栏门虽有碗口粗,也是挡不住他的。候得夜深人静,云珠子使个缩骨法,身子便从木栅栏间钻了出去,跃出走廊,飞身上屋,飞檐走壁逃出了西厂大牢。    
    云珠子无端受到这番苦难,还差点送掉了性命,又牵连了乃王,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倏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我何不如此如此,索性把事情弄大!    
    主意打定,云珠子便悄悄摸到汪直府邸后墙下,飞身上了墙头,进了汪府。汪直身为西厂总督、大内总管,戒备自是森严,但这些对于云珠子来说,根本不在话下,竟然没惊动一个守夜卫士,便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汪直的卧室。    
    当下,汪直吓得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仙师饶命!仙师要奴才做什么,只管吩咐下来!”嘴里这样说着,心里把秦弘梧、西厂大牢的牢官狱卒、自己府邸的保镖卫士骂了个遍。    
    “跪着别动!”    
    云珠子松开手,退后一步,扯过一张椅子坐下。他觉得口渴,见桌上有茶壶,便倒了一杯喝了。头一转,见柜子上放着一包东西,取过来打开一看,是参饼,便取了两块吃了下去,顿觉精力倍增,眼清目明。    
    “汪直,你先说说,那个小太监是怎么死的?”    
    “仙……仙师,那是朱砂和清水中皆放了毒药。”    
    “是谁放的?”    
    “是皇上……皇上下旨让奴才叫手下人放的。”    
    “为什么放?”    
    “奴才说实话,倒不是为陷害仙师,而是为了陷害乃王,皇帝怕乃王夺他的皇位。”    
    云珠子冷笑一声,问道:“你知道西厂的‘五琵’之刑是什么滋味?”    
    “对不起,仙师,奴才孟浪了!”    
    “你知道锁条穿在锁骨里是什么滋味?”    
    “恕罪!恕罪!奴才这就叫下人来给仙师打开。”    
    “这根破链条难得倒咱们云珠子?”云珠子冷冷一笑,抬起右手,把两个指头往锁骨处轻轻一弹,又一扯,那锁骨竟给卸开了,链条滑了出来。云珠子一手拿链条,一手把锁骨合上。    
    汪直看得目瞪口呆,寻思这个道士真是神仙,怪不得能从西厂大牢中逃出来。    
    云珠子喝道:“过来!”    
    汪直膝行朝前,嘴里连连哀求,口齿却又不甚清楚,好似和尚念经一般。行至云珠子面前,正要磕头,被云珠子一把托住下巴:“听着,这里‘五琵’刑具没有,算你走运!不过,穿锁骨倒是可以一试的,待贫道把这段链条给你穿上,也让你尝尝是何滋味!”    
    汪直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下巴给托住了,又发不出声音来,只好用鼻子“哼哼”着表示求饶。云珠子两个手指一捏,便把他的下巴关节给卸了,一手揪住后脖颈,一手伸出个指头,往汪直的右侧锁骨凹窝里只一戳,便穿了个洞。汪直浑身一颤,却动弹不了,也叫不出声来,满头满脸都痛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云珠子把链条穿过锁骨,因没锁具,便将顶端塞在另一节链条里,三个指头一用力,竟把链条捏扁了,如焊住了一般。做完这一切,这才给他把下巴关节合上。汪直痛得鼻涕眼泪一齐淌,连头也不敢磕了——链条一晃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云珠子问道:“汪直,你要死还是要活?”    
    “仙师饶命!”    
    “要活便乖乖地跟贫道走一趟。”    
    “去……去哪里?”    
    “别问!不远的!”    
    汪直经这一痛,已从醉酒中完全醒过来。他那伶俐的脑子又转开了风车:这鬼道士这么料理我了,若是走了,那倒麻烦了,他这么大本领,上哪儿去逮他?明天正午要出他红差的,少了这么个主儿,皇上已发过话,要惟我是问。倒不如跟他走,伺机设法逮住他!倘大个北京城,各衙门晚上都有巡夜、守夜的,只要撞上一摊,那就好办了。    
    这样想着,汪直便连连点头:“遵……”    
    那“命”字还没说出来,云珠子手一抬,已经点在穴位上,汪直一声未吭,便昏了过去……


第五部分第83节 西厂总督被绑架(4)

    汪直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头屋子里,面前站着云珠子,正给他按摩,推血过宫催醒。他的眼睛刚睁开,便听见有个孩子在说:“师父,他醒了!”    
    云珠子吩咐道:“狗剩儿,帮汪大人活络活络身子骨。”    
    “是!”    
    狗剩儿解下汪直的裤带,连在锁条上,手里一牵一扯:“给老子爬!”    
    汪直痛得“哎哟”一声,只好四肢着地学狗爬。狗剩儿在屋里转着圈子走,汪直只好爬得快,稍慢一些,绳子扯直了,链条就和锁骨相触,痛得浑身打颤。    
    这样爬了一会儿,汪直累得像猪一样“呼哧呼哧”地直喘气,狗剩儿笑得眼睛没缝。    
    云珠子说:“好了,请汪大人起来,坐着。”    
    汪直此时把云珠子看做皇帝一般,连忙磕头谢恩,这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    
    云珠子吩咐道:“狗剩儿,你在门口待着,若有其他道士过来,便咳嗽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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