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铭在外面叫道:“汪直,你别装蒜了!你和云珠子在这里密谋搞‘夺门之变’!”
“啊!!”
“‘啊’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隔墙有耳啊!本督甘冒流徙三千里之险,去西华门击鼓撞钟,夤夜逼请万岁爷召见,已经奏明你的逆反之罪了!”
汪直还没听完,整个儿的身子已经软了,瘫倒在地下,也不顾链条牵动锁骨之痛,在地下扭动着,呻吟似的反反复复说着两个字:“完了!完了!”
云珠子笑道:“如何?贫道劝你来个‘夺门之变’,你不肯,还巧言虚语诓弄贫道,现在报应来了!”
外面,江会德叫道:“汪直,云珠子,你二人晓事的自己出来就缚,省得本使费手脚了!”
汪直爬起来:“江军门,我是受了冤枉!我这就随你进宫面圣,万岁爷英明,待我奏明真情后,自然会赦免我的!”
说着,汪直便往门口走,被云珠子一把揪住:“贫道不开口,你这厮敢走?”
汪直愣了愣,烛光照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神情,忽然,他狂叫一声,扑向云珠子:“都是被这牛鼻子道人害的,我跟你拼了!”
云珠子大怒:“这厮疯了!待贫道治你。”一脚扫过去,汪直的身子歪了歪,云珠子在他跌倒的同时,伸手点了他颈后的“哑门穴”。
汪直尖尖地叫了一声,昏厥在地。
第五部分第87节 火烧百岁观(4)
几乎是同时,石屋的门被踢开了,外面上百支火把、灯笼发出的红光如水一般地泻了进来,几个军校手执钢刀,大踏步地冲进来。
云珠子大吼一声,双手一推,一股劲力凭空击去,隔着二丈距离,竟把军校弹出门外,仰面倒地。
尚铭最希望发生拒捕,这样可以加重汪直的罪责,他叫道:“汪直,你竟敢唆使云珠子拒捕吗?本督和江军门是奉旨办差,你这是抗旨!真是造反了!”
江会德下令:“持矛的,上去两个!”
两个持长矛的军校冲进门,云珠子冷笑几声,迎着两人走上去。两人吓得全身颤抖,步步后退。一个退出门,一个绊在门槛上,后仰跌翻,手里的长矛飞出去,被云珠子抓个正着。
江会德气得胡子乱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奉旨办差,自本使以下,凡将凡卒,都须同心协力,拼死效命,你二人竟敢违抗军令,临阵退缩!左右——”
“在!”八个亲兵齐崭崭地站在江会德面前,“听军门爷令!”
“将这二人就地斩首!”
“遵命!”
刀光闪处,两颗人头落地。
杀了两个逃兵后,军校心有怯惧,再往前时,均怀着一股拼命劲儿。江会德把军校五人一组排列了十几个组,一个个轮番往石屋里冲,头几个都被云珠子的内功劲力弹了出来。渐渐地,云珠子劲力减弱,使用长矛迎击,接连戳倒数人,竟把石屋门口也挡住了!
江会德见了大怒,叫道:“左右,把枪取来,本使来跟你会个高低!”
尚铭劝阻道:“江军门不必焦躁,而今这两人被围在屋里,便是插翅难飞!你我不妨核计一下,看如何兵不血刃制服这厮。”
江会德点点头:“如此也好!”
两人正在议论,江会德的一个亲兵走拢来,躬身打了个千儿:“军门爷,标下有个主意……”
“道来!”
那亲兵一说,江会德、尚铭连连点头,命令速办。
一会儿,几个军校牵来了一匹马,在尾巴上拴了一把柴草,牵到石屋门前,点燃后往马屁股上扎了一刀。那战马狂嘶一声,发疯似的朝石屋门口冲去,军校发一声喊,手执兵器尾随其后。
石屋里,云珠子见狂马奔来,连忙迎上去,双手握着长予,大叫一声,迎头刺去。矛头从战马的颈下刺进去,真戳胸腹内,竟深伸进去半截矛柄!那股劲力,将战马推退三五丈,把后面的军校踩倒了几个。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后,倒在地下,死了!
众人见云珠子竟有这般神力,脸皆变色,默然不语。
江会德叫道:“弓箭手准备,别让他乘机冲出来!”
尚铭想了一会儿,说:“江军门,看来要用火攻了!”
“怎么攻法?这是石屋,顶又是瓦片盖的,没法烧!”
“不能烧,就用烟熏!把他们熏昏了,便可冲进去抓住了!”
“尚大人言之有理!”
当下,江会德命军校去前面道士伙房里取来十来条麻袋,掘了些泥土装上,从屋顶抬上去,抛在石屋门口,将门口堵住,只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孔。然后把点燃的柴草、麻袋片什么的从洞孔里塞进去。
石屋里,顿时烟雾腾腾。那汪直还昏迷不醒,又是躺着,倒还不觉得。云珠子却不行了,给熏得涕泪齐淌,喘不过气来。他寻思这样下去必死无疑,还是往外突围吧。想着,云珠子站到屋子正中,吸足一口气,身子猛然向上一跃……
外面,已经天色微明,东方天际出现了一片鱼肚色。江会德、尚铭见烟熏的时间差不多了,料想云珠子该昏迷了,正想下令往里冲时,只听得“砰—哗啦啦”一阵响,石屋顶部出现了一个大洞,云珠子随着一股浓烟从洞里窜了出来!
“啊!”尚铭惊呆了!
江会德毕竟是军官,反应快捷,马上下令:“放箭!快放箭!”
“刷!刷!刷!”
无数枝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云珠子。眨眼工夫,他周身便
扎满了长箭,从下面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一声不吭地从空中掉到屋顶,又摔到地下!
云珠子死了!
……
第五部分第88节 西厂的末日
尚铭、江会德在西华门递了牌子,原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进去,不料里面马上传出话来:皇上有谕意,尚铭、江会德来缴旨复命,几时来几时进,不必递牌子了。
尚铭、江会德走进养心殿,见成化皇帝穿着一件黑缎褂子,光着头,满脸倦容,正在殿里踱来踱去。见两人进去,皇帝笑了:“来了?”
两人行了跪叩大礼。因是尚铭接的圣旨,所以由他缴旨:“禀皇上,昨晚所奉各差,奴才及江军门均已办妥,特来缴旨!”
“平身。辛苦了一夜,赐座!”
“奴才不辛苦,万岁爷一夜未睡才是辛苦了!”
成化帝问:“钦犯抓获了吗?”
“云珠子在百岁观拒捕,已被军校乱箭射毙;汪直在昏迷中被拿获,救醒后已经不能说话,神志不清,状如疯子,现已押解东厂;朱见济已移押东厂,严加看管。”
“京师各衙门有何动静?”
江会德说:“臣派出马队全城巡逻,各衙门彻夜无事。”
成化帝点头道:“无事便好,天下太平,万民福气。”
尚铭想了想,奏道:“西厂衙门现已被万岁爷下旨查封,役
长以上官吏全部就地圈禁,奴才愚见此作为应急措施可以实施,
现隐患已消,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还有,对朱见济和汪直,交
由哪个衙门审理,奴才向万岁爷请旨。”
成化帝看看江会德,说:“江会德你一夜辛苦,立下了功劳,
朕这几日便有恩旨下来,你跪安吧!”
江会德跪叩谢恩后,退了出去。
成化帝想了一会儿,说:“西厂衙门及汪直以下官吏如何处置,朕将有圣旨下达,未下达之前,维持现状。传谕东厂及锦衣卫众官吏将卒,奉旨办差时不得与西厂官吏发生冲突。”
“遵旨!”
“至于朱见济,朕原已定了凌迟,今日午时要出红差的。现今有此变故……”成化帝咳嗽几声,沉吟道,“暂不处置也罢,就关在东厂诏狱里。唔……天有病!人知否?尚卿你跪安吧!”
尚铭出了宫门,脑子里一直想着成化皇帝说的“天有病,人知否”六个字,想了一会儿,猛省道:朱见济的案子原先是汪直审的,现汪直也犯了案,这案子便要推倒重审,但是云珠子已死,缺了重犯,证据恐怕也不全,不大好审了。这就是皇上的心事——“天有病”!“人知否”?是在暗示我,把他不好办的事情处置了!……
当天深夜,朱见济被灌醉后,在牢房里压上土闷死——这应了他几个月前做的“吞土”之梦。
次日,处置西厂和汪直的上谕下来了:撤销西厂,原官吏并入东厂衙门;汪直已成废人,念其曾有救驾之功,免受处罚,送往御马监养起来。
一度和东厂并存的明王朝的另一个皇家特务机构西厂就这样在历史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