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出租汽车兜风去了。他查看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珍珠港以及希卡姆·菲尔德机场等军事要地,着手今后的准备工作。他想起了在军令部的桌子上几乎每天都仔细看过的地图,现在这些军事目标活龙活现地展现在眼前,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油然而生。
从小山上眺望,珍珠港就好比一只巨大的海盘车,发出闪闪白光。在阳光灿烂、四季如夏的碧空下,美国太平洋舰队大大小小的军舰,犹如涂了一层白奶油的漂亮糕点,排列在蔚蓝的海面上。此情此景,简直成了夏威夷的名胜。
自此以后,吉川大约每四天一次,从珍珠港旁边路过,仔细观察港内的情况。他每次都花几分钟的时间,日积月累,细致地把每天停泊在港内的舰船的类型和艘数,用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一一记在黑色笔记本里。
吉川在领事馆的薪金是每月150美元,外加半年600元的活动经费。他随机应变地按自己的方法进行活动。他在巡视了各主要岛屿之后,穿着印有“ALOHA”(欢迎、问候之意)字样的鲜艳的衬衣,挽着一位漂亮的艺妓,像所有游客一样,坐上飞机在瓦胡岛上空兜风。在第二次观察了各岛之后,他心中就有数了。除了在珍珠港内,其他地方都没有海军舰只。于是,他决定把精力集中在瓦胡岛上。他除了坐上汽车每周两次在岛上来回转圈外,还每天观察珍珠港港区。他通常只是从山顶上居高临下察看,有几次却闯了进去。有一次,他带上饭盒,混在劳工队伍里,在那里逛了一天,也没有人盘问他。他用手指弹了一下一个大油槽,看了看里边究竟油有多满。他发现,装满了的油槽容易漏油,从篱笆外就很容易看清。又有一回,他说服了军官俱乐部的女主人,雇用他为一次宴会在厨房作帮手,不过,他所打探到的不过是美国人洗盘子的方法而已。
在夏威夷那里,日本人虽然很多,但都帮不上手。在领事馆内和他们一起喝酒时,吉川通常都要打探许多人的口气,但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看成是忠诚的美国人。在他看来,一面在供神奉佛,给皇军慷慨解囊捐款;一面又要当美国人,这是毫无意义的。有一位日本侨民答应如果战争发生,他就放火烧甘蔗园,并滔滔不绝地描述起他所见过的大炮。当他说到金刚石顶山上有一尊大炮“粗得像庙里的大钟”时,吉川对他的话打了折扣。
与美国水手闲聊也一样没有什么收获。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有用的却一点也没有。他的情报都不是用扣人心弦的办法得来的,而是用简单的方法搞到的。在春潮楼旅店里,他和艺妓们同坐在一张榻榻米上,望着山下绵延的海港,把在港内的舰只绘制成地图。在他定期的旅行中,他通常携带一名艺妓或一名领事馆的服务员出游,这为他的活动提供了很多方便。
一次,他坐出租汽车到了离珍珠港不远的希卡姆机场。这个大型机场是陆军航空兵团的轰炸机基地,在机场门口,他对哨兵说,他要会见一名美军军官。这位哨兵把手一挥便让他进去了。当他的汽车缓缓地在这个基地上转圈时,吉川默记着飞机库和飞机的数目和两条主要跑道的长度。他也观看了惠拉机场的飞行表演,这个战斗机基地正好位于瓦胡岛的中心。吉川与其他观众一起,坐在草坪上,观看了P—40战斗机驾驶员的特技表演。有几架飞机跑进了敞开的机库。他没有做笔记,但他记住了飞机、飞行员、飞机库、兵营和士兵的数目。吉川从来不照相,全凭他的“肉眼照相机”。
吉川每星期向喜多总领事作一次汇报。然后喜多派他的司机把译成密码的情报送到檀香山的麦凯电报局。吉川的工作受到了军令部的重视。但到了8月份,以日军侵入法属印度支那南部为转机,日美间的风云骤然险恶起来。他的工作条件也越来越困难了。尽管如此,东京还是发来了加紧搜集情报的密令。
第二部分 鼓吹南进第26节 深入虎穴(2)
不久,吉川便弄得满脸污垢,头发蓬乱,乔扮成菲律宾人,穿着素色的夏威夷衫到甘蔗田里帮工了。从甘蔗田眺望,珍珠港近在咫尺。后来,吉川的身影频频出现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黑色笔记本上分别按星期一、二、三、四、五……的顺序记下了停泊在夏威夷的美舰数字。
到了9月,可以看到吉川在东海岸持竿垂钓。他头上漫不经心地包着一块毛巾,脸上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有时,他的钓竿甚至大胆地伸到珍珠港的跟前。吉川那时专心致志于调查军事上至关重要的沿海水中障碍物、潮流、海滨坡等情况。他所擅长的游泳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夏威夷,定期往返的外交信使带来了一捆每张100美元的票子和一份指示。该指示要求将这笔款子交给一个被雇用的德国人奥托·库恩。奥托·库恩是德国法西斯特务头子希姆莱的相识,但希姆莱并不喜欢他。在脱离纳粹党后,奥托·库恩来到了夏威夷。在家具买卖中,他赔掉了老本,只好靠当间谍、和妻子开美容院来维持生活。那时,他除了在日本人面前夸口说自己交往甚广外,实际上并没有做多少事情。
喜多总领事在纸上写下了“卡拉马”三字,从字中间把纸撕作两半,把一半寄给了奥托·库恩。然后,他把吉川找来,把另一半张纸交给了他,让他送给“一个美籍德国人”。总领事走到保险柜前,拿出了用报纸包着的那个包裹,里边有14万美金和一封信。他说:“你将那半张纸给他看,如果他有另一半,就把钱给他。”还要吉川带回奥托·库恩对那封信的回音。
10月28日黄昏,吉川穿上一条绿色短裤和一件夏威夷衬衣,大踏步出了领事馆的前门,登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当它爬上了金刚石顶山后,便沿东海岸驶了几分钟,然后在离奥托·库恩的房子约半英里处停了下来,吉川付了车钱,把汽车打发走了。他沿着那条路信步向前走去。找到了他所要去的地方。那是一所宽敞的房屋,有一个大院落。吉川敲了敲厨房门,但没人来开门。他走了进去,边走边喊:“喂!哈罗?”他等了10分钟。然后,突然不知从哪儿闪出一个人来。这人40岁开外。
“是奥托·库恩吗?”
那人点了点头。吉川生怕他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便暗暗将那半张纸放在桌子的角上。那人立时脸色苍白,全身发抖。不过,他也抽出半张纸。吉川仍然一言不发,把两张纸对在一起——“卡拉马”。奥托·库恩此时也一言不发。吉川默默地跟着他从后门出去,来到了一座无顶的夏威夷式的凉亭里。在这里,他把那捆东西交给了奥托·库恩,并告诉他里边有一封信。奥托·库恩把这个包裹摸了又摸,最终找到了这封信。这是一封没有签名的指示信,让他试用一架短波收发报机,用EXEX作呼号,在频率11980处,于11月3日太平洋标准时间1时、11月5日5时30分,与日本电台取得联系。其任务是,在吉川万一出事后,由奥托·库恩继续同东京联系。
吉川回到马路上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心里很担心联邦调查局的人会随时向他扑过来。他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当车子往前开时,心头的千斤石才放下来。
与此同时,在邮船“大洋丸”上,另外两名谍报人员正在向瓦胡岛进发。其中之一是前岛寿英中佐,一位潜艇专家,化装成船上的医生;另一位是副事务长铃木孝顺。只有船长和事务长知道,他真名叫铃木英,是海军中最年轻的少佐,一位飞行专家。他父亲是个陆军大将,叔父是有名的海军大将铃木贯太郎,就是那位在“二二六”事件中死里逃生的侍从长。铃木的任务是确定目标的准确位置、应该使用何种炸弹、在紧急状态下的登陆地点和茅依岛的拉海那港是否仍是美国的海军基地。如果是,就不得不从进攻珍珠港的机群中抽出大批飞机去对付它。情报部还让他在前往檀香山的途中,注意海洋和气候的情况。“大洋丸”并没有按它的航线航行,而是沿着南云将军的进击部队将要航行的航线行驶。
11月1日凌晨,这艘邮船最终在瓦胡岛靠了岸。铃木站在船桥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珍珠港的进口处。这个进口处的宽度仅能容许一艘大型舰只出入。6点钟刚过,满满一汽艇美国海军官兵就登上了这艘邮船,并在船桥上和机舱附近安了哨,那些哨兵像石人一般笔直地站着。铃木心想,这些大兵站岗的目的,是要防止有人把船搞沉,把珍珠港的出口堵死。
他向一群前来引水的港务局的官兵、包括几个美国海军军官施了礼,并若无其事地问起水有多深,是否布了雷,这些问题一一得到了答复。在船上的酒吧间喝酒时,他打听到,在进口处布有自动开关的钢网,附近一艘英国军舰桅杆上有个不断在转动的雷达。其余的任务无法再执行了。
就在“大洋丸”抵港的当天,喜多总领事把吉川叫了去。
“森村君,你认识铃木少佐吧?”
“认识,在东京一起共过事。”
“告诉你,他已经来了。你看是不是见见面?”
“还是不见为好。恐怕会有盯梢或窃听器。”
从船上回来的喜多交给吉川一件东西,说是铃木给的,一看竟是一根日本纸搓的纸捻儿。把纸捻儿细细地理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很小的字。这是给吉川提出的97个问题。铃木要喜多转告吉川,在大后天开船前对这个纸捻儿里的问题作出回答。
这天晚上,吉川根据过去7个月费尽心血搜集的情报资料,用一个通宵对97个问题作出了答复。其中有:
问:你推断停泊舰艇最多的是星期几?
答:星期日。
问:是否有大型飞机在拂晓和黄昏时巡逻?如有,出动几架?
答:拂晓和黄昏均为10架。
吉川为了亲自弄清巡逻飞机出航和返航的情况,曾多次在黎明和黄昏时伫立在领事馆的草坪上观察。
问:湾口有无防潜网?如果有,速报其详情。
答:大概有。但种类及其他不详。
吉川预先考虑到这一问题很重要,曾多次穿着皱皱巴巴的夏威夷衫,扮成菲律宾工人,毅然潜入湾口。但始终没有完全达到目的。现在他决定再亲自去跑一趟。吉川穿上他经常穿的运动装,拿上钓鱼竿,沿着公路走去。他走过了希卡姆机场,穿过一片空地,朝珍珠港出口处走去,心想万一被抓住,就说自己是菲律宾人。他走进了一个离海军大楼不远的小树林中,几乎撞上正在晒衣服的水兵。他躲在丛林中,直到日落西山时才出来。
天黑后,他爬到了港口的出口处。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忙一动也不动,直到一切又安静下来。然后,他轻轻地下了水,无声无息地拨动着双腿,游了50码,进了航道。他用双脚在水下触摸,什么也没有。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但由于过于激动,入水只几码,便憋不住气了。他一连又扎了5个猛子,还是没有发现钢网。他游回岸边。在他的特务生涯中,这几分钟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什么肯定的东西可以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