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觉到皇帝正在打量自己,李怀远偏过头来,君臣两人相视一笑,至于两人笑得内容是否一致,却不得而知了。
李怀远身边的首辅陈西言,这两年愈发显得老了,虽然皇城之下热闹喧天,精彩异常,皇城之上的高官显贵,龙子凤孙们不时高声喝彩,他却眼中毫无焦距,虽然看着下面,心里却在想着心事。
李小波和张伟不闹了,偃旗息鼓是好事,但这事怎么瞧怎么透着诡异,这两个叛贼一向大占上风,兴州的屈勇杰只能被动防守,固守一些重要的城市,但怎么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便退回去了呢?便是屈勇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定州的李清高歌猛进,眼见平定蛮族巴雅尔在即,帝国的版图将增加一块大大的面积,虽然皇家嫁女,与其联姻来巩固双方之间的关系,但陈西言却不敢妄言仅仅凭此便可以让李清死心塌地的为大楚效力。陈西言清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意这个词是最为可笑的,即便李清不想做什么,他的手下也会推着他向前走。
这几个月来,朝政似乎一切顺利,那些无时无刻从大楚各地飞来的令人不痛快的事情,令人恼火的事情突然之间大都消失了,似乎在新年到来之际,这些烂事也挺给面子,愿意让大楚好好地过这个年似的。
陈西言很迷惑,他相信这一切应当是有原因的,但自己就是猜不到这个原因是什么。皇帝这一段时间来一直很高兴,自己的这些担心却也不好讲与皇帝听,一来担心自己是杞人忧天,二来看着天启皇帝难得地过几天舒心日子,也不忍让他心里添堵,自己已经让职方司的丁玉去查个究竟,但一直以来,也没有一个准确地回信,也许,呆会儿应该在摧摧他。陈西言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丁玉,丁玉看到陈西言向他看过来,马上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西言不喜欢丁玉,与袁方比起来,陈西言觉得丁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仅是在为人在,也是在能力上,职方司到了丁玉的手里,完全失去了在袁方手里所展现出来的效率。
安国公李怀远同陈西言一样,虽然看着城下的热闹,却也是想着自己的心事,李怀远是军事上的大行家,李清在草原上的战略布置,他一目了然,看来这个孩子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倾城下嫁并没有让他改变定州本身的策略安排,回头看了一眼笑意晏然地天启,李怀远心里闪过一丝怜悯,说实话,这个皇帝还是很勤勉的,但天下大势如此,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医治已病入膏肓的大楚。
暮色将临,天启与后宫嫔妃们摆驾回宫,一从大臣们躬身相送,李怀远眯着眼睛一直看着皇帝的车驾缓缓消失在皇宫的深处,才站直了身子,大声招呼兰亭候裘志,“老裘,今日新年第一天,我哪弄了几瓶好酒,要不去尝尝?”虽然两家因为裘氏的事情有了一些心病,到现在裘氏在李家还是形同被软禁,但这两人数十年来的交情却没有因此变淡,毕竟一起流过血,互相救过命,再说这事之上,裘氏的确犯了大错,能留下一条命来,裘志已是非常感激了。
“那太好了”裘志兴高采烈地道。
两人搭伴而行,一路之上,却又呼朋唤友,相邀了几个相得的朋友,径自便向安国公府而去。
陈西言却是满腹的心事,一路回到家中,一顿新年饭也是吃得味得嚼蜡,饭后独自回到书房,浑然没有理会家人嗔怪的目光。
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总是模模糊糊,独坐书房中,直到夜幕降临,却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来。老家人陈宽走了进来,替老爷点上灯,道:“老爷,大过年的,夫人公主们还都等着老爷一齐欢度佳节呢,老爷还是先将公事放上一放,等年节过了再来处置吧”陈宽服侍了他几十年,亦仆亦友,在他面前,算是比较随意的。
陈西言一笑,站了起来,脑子中忽地灵光一闪,等着对,就是这样,好像大家都在等着什么事发生?一瞬间,陈西言身上冷汗直冒,大家在等什么?
这一刹那,陈西言的脑子中掠过了太多的事情,曾家,吕家都在年前以过年的名义将京中的家眷接了回去,便连安国公家中也只留了他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回到了翼州老家,这是为了什么?年是年年过的,往年也不见他们如此啊
他们似乎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陈西言不敢想象,如果这几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却又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我要进宫”陈西言大声道。
“啊?”陈宽吃了一惊,“老爷,今天过年,而且已是这个时辰,宫门已落锁了”
陈西言一伸手拿起披风,大声道:“陈宽,马上吩咐备车,我要进宫”
看到陈西言有些惨白的面孔,陈宽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然一向沉得住气的老爷绝不会如此失态,在陈宽的记忆里,老爷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与安国公等人居住在高官显贵云集的桔香街不同,陈西言的家就在离皇城不远的一片普通住宅群里,一幢三进三出的院子比起桔香街的那些豪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档次,当了十数年首辅的陈西言却数次婉据了天启皇帝赐给他的大宅子,硬是一直居住在这里。
陈西言跨出大门的时候,陈宽已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了门前,陈西言正准备跨上马车,陡地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御林军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心中陡地一缩,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们走”陈西言吩咐陈宽道。
一名御林军军官也看到了陈西言,看到他正准备上车,一路小跑便到了陈西言跟前,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首辅大人,请留步”
“有什么事情?”陈西言阴沉着脸,问道,宰相的气势这一瞬间完全爆发了出来。
那名御林军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但却仍是挺起胸膛,大声道:“首辅大人,末将接到命令,今晚有流贼进入京城,欲行不轨,上锋怕对各位大人不利,所以请大人们都暂时不要出府。”
陈西言嘿嘿一声冷笑,“流贼?笑话,我堂堂大楚首辅,焉能让几个流贼吓得不敢出门?走开,本官有紧急公务,耽搁了本官的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御林军官脑袋一缩,显然为对方气势所迫,后退了一步,却仍是道:“抱歉,首辅大人,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保护首辅大人,绝不能让首辅大人出门”
“你想干什么?”陈西言大怒,“保护我,还是囚禁我?你上司是谁,我马上让他滚蛋”
御林军官站得笔挺:“对不起首辅大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请首辅大人回府”一挥手,御林军士兵一涌而上,已是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陈西言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流下,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些人等待的是什么事情了?
“老爷”陈宽胆战心惊地唤道。
陈西言脚步蹒跚地下了马车,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回到府中。外面,御林军已是一层层围到了门口。
回到书房,陈西言一言不发,挥笔疾书,连着写了好几封信,然后一一封好。递给陈宽,道:“陈宽,找到机会,将这些信送出去,收信人我已写在了信封上,恐怕我们已是难得出府了。”
接过信,陈宽小心地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御林军怎么敢来堵我们的门?”
陈西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吐出两个字:“兵变”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崩塌
第二百九十三章:崩塌
大楚皇宫外城内城,亦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之景象,天启虽然节俭,但年节这种一年一度的大节,还是不容轻忽的,往来的太临宫女们也是兴高采烈,过年不仅意味着他们能得到双份的例钱,便是各个主子的赏赐也会格外地多起来。
天启在熙和殿设下家宴,后宫妃嫔,皇子皇女共聚一堂,欢度佳节,一年之间,难得有这样相聚的时间,天启心情很好,后宫自向皇后以下,数十名妃嫔在向天启行礼之后,按照位份一一就座。天启在女色之上自持甚严,子息也较为艰难,除了一位皇子和两位皇女之外,再无所出,后宫嫔妃们除了向皇后与较为得宠的路贵妃外,在天启面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逾越。
御膳房中各色菜式流水价般地端了上来,天启提起银筷,尝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家随意吧”
皇太子坐在天启的右侧,虽然才刚刚十岁出头,但一举一动已颇有一点小大人模样,目不斜视,细嚼慢咽,而另一边的两位小公主年纪尚小,看到满桌的珍味佳肴,却是按捺不住,狼吞虎咽地大吃,显然平时也是极少吃到这些东西的,看得天启不由有些心酸。
“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很多”天启爱怜地看了两个小公主一眼,破天荒地提起银著,给两个小公主挟了一点菜。
两位小公主却也是甚懂礼节,赶紧站了起来,奶声奶气地道:“多谢父皇”天启微笑着点点头,“坐,坐。”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太监们鱼贯而入,巨大的牛烛将熙和殿照得一片通明,外间,整个皇城也在这一瞬间被点亮,一片金壁辉煌。
家宴已结束,天启与妃嫔们坐在殿中,随意谈笑,一年之间,难得地有这样一次天伦之乐,太子正襟危坐于天启身侧,侧耳倾听着父皇与母后等人的交谈,而两位小公主却仍是不脱稚气,在殿中跑来跑去,嬉笑游戏。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启微感诧异,正惊讶之间,接替倾城成为宫卫军统领的鲁王一脸惊慌地出现在殿门口,在他的身后,大太监王保急步赶来。
天启心中一沉,出了什么事了,怎么鲁王连太监通报也等不及,便闯了进来。
“陛下”鲁王快步而入,向天启及一众妃嫔行了一礼,也顾不得如此闯进宫内已是大大逾礼,急声问道:“陛下,外城御林军突然大规模调动,不知是否陛下下得命令?”
天启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外城御林军突然大规模调动,臣没有接到谕旨,不知是不是……”话说到这里,鲁王看到天启的脸色,已是明白皇帝并不知情,与天启四目相对,天色都是变得煞白。
“王保,传萧远山”天启厉声道。
殿内妃嫔们虽说不通政事,但这样的异动,长居深宫的她们也知道代表着什么,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惊慌的神色。
“皇后,你和一众妃嫔们去中和殿等候”天启吩咐道:“鲁王,调集宫卫军,守卫内城。”
“陛下,如果是御林军作乱,那,那就肯定是萧远山,宫卫军刚刚补进一千五百人,都是从御林军中选拔”鲁王声音颤抖着道。
天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情,“那就调集原行的一千五百人,守卫…。守卫太和殿,中和殿,鲁王,马上命人敲响惊闻钟,向城外的左右两卫军队报警,宣他们进城护驾。”
鲁王匆匆而去,这时,王保一路狂奔而来,“陛下,找不到萧远山统领,萧统领导不在宫中。外城,外城,奴才出不去了。”
天启已经明了出了什么事情,“叛贼”他恨恨地骂了一声,“走,我们去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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