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雷道人想来,他这一剑,如果不被格飞出去,那就应该把长箭斫为两截,跌坠地上。哪知从关上射下的这支银色长箭,经他阔剑斫中,竟然毫无损伤,“夺”的一声,插入身旁一尺之外,长箭几乎有三分之一,没入山石之中。
南雷道人既惊又怒,目光转动,怒声喝道:
“什么人向贫道偷放冷箭?”
关上传来一声冷笑,有人接口道:
“大爷在此。”
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脸色冷漠的黑袍人,手持金色长弓站在墙上,森冷的说道:
“我是看不惯你老道在关前乱嚷,毕供奉的名讳,也是你叫得?再不快快退走,第二支箭,就没有方才的稀松了。”
说完,随手拈起一支银箭,搭在金弓之上,对准南雷道人,作出欲射之状。
南雷道人听得大怒,阔剑一指,沉喝道:
“施主口出狂言,你再发一箭,贫道就劈了你。”
黑袍人大笑道:
“你当大爷不敢发箭么?”
陡闻九头狮子闻公亮大喝一声道:
“纪少夫,你胆子不小!”
黑袍人正待发箭,听到闻公亮一声大喝,心头猛然一惊,右手三指一松,弦上长箭,离弦射出。但他似是心头慌张,这一支银色长箭,射出不及五尺,便像后力不继,从空中落了下来。
黑袍人也身形一闪,迅快的隐身退下。敢情他正是从大洪山叛离出来的穿云箭纪少夫,给闻公亮揭破身份,不敢再在关上停留。
他这一退下,十几个黑衣大汉,也纷纷伏下身去。
南雷道人大声道:
“关上听着,你们快快叫毕道全出来答话。”
只听一声朗朗长笑,接着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关上说道:
“二位道兄远来,呼唤小弟,不知有何见教?”
随着话声,城墙上出现了一个貌相清朗的蓝袍道人。
这道人头戴太极帽,身穿天蓝道袍,白缎镶襟,全身没有一丝皱纹,肩背一柄九宫剑,手执拂尘,浓眉朗目,脸型瘦削,白中透青,胸飘黑须。看去约摸四十五六,站在那里,飘然如神仙中人,只是眼神有些不正。
此人正是在江湖黑白两道之中,亦黑亦白的赛纯阳毕道全!
这模样,倒真有些像吕洞宾。
南雷道人听毕道全称呼自己两人“道兄”,不以师兄相称,显然存有不认衡山派的帐,不觉微微皱了下眉,说道:
“毕师弟,愚兄奉掌门大师兄之命,特来劝你回转衡山,你快快启关出来,随愚兄回去吧。”
毕道全听他说完,突然仰天大笑。
南雷道人脸色一沉,喝道:
“毕师弟,你笑什么?”
毕道全笑声一停,说道:
“小弟觉得这回转衡山四字,十分可笑。”
南云道人道:
“掌门大师兄要毕师弟回去,这有什么可笑?”
毕道全道:
“三十年前,小弟确是衡山派的人,但二位道兄的尊师,认为小弟不配作衡山派的门人,把小弟逐出门墙,也追回了衡山派的宝剑……”说到这里,锵的—声,从肩头拔出九宫剑,随手扬了扬,接道:
“不使衡山剑,不是衡山人,这是贵派流传江湖的两句话,无人能够冒充,小弟这柄剑,是不是贵派之物?两位道兄一看就知……”口气一顿,接道:
“三十年来,小弟行走江湖,也从未以衡山派的人自居,南灵道兄身为贵派掌门人,自然熟知贵派法规,怎么突然要二位道兄来找小弟,要一个被逐出三十年的人,回转衡山,这话岂不可笑?”
南云道人道:
“毕师弟那是连掌门大师兄的话,也不肯听了。”
毕道全道:
“小弟昔年多蒙南灵道兄相助,因此对南灵道兄,也一向尊重,尊重是敬服他的为人,并不是服从他的命令,如若他以衡山派的掌门人的身份向小弟下命,小弟自然不可能接受。因为小弟并不是贵派的人,别说南灵道兄了,就是二位的令师,要小弟回去,小弟也未必会听他的,因为小弟已不是他的徒弟,这道理十分明白。”
南雷道人听他把“师父”,叫成“令师”,心头怒不可遏,大喝道:
“毕道全,你这目无师长的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毕道全大笑道:
“目无师长,你说令师是毕某的师长?哈哈,毕某三十年来,有两句话,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令师无为道长亲口说的,离开门墙,师徒情绝,他还是毕某的师长么?”
南雷道人愤怒的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连这两句话都不懂?”
毕道全道:
“懂,但毕某已不是无为道长的门人,而且毕某还可以告诉二位道兄,三十年前,毕某离开衡山之后,蒙云岭三阳真人收录。小弟如今已是云岭一派的继承人,不敢高攀贵派,而且小弟的脸上,也贴不上金,二位道兄,总算是小弟的故人,此地不宜久留,请吧!”
南云道人听他说出是云岭三阳真人的传人,不由猛然一怔。
云岭三阳真人,是昔年魔教中三大天魔之一,远在五六十年前,九大门派曾三次联合围剿,死伤了不少人,还是被他逃脱,从此不知所终。不想毕道全居然会投在这老魔门下。三十年来,他居然守口如瓶,江湖上竟会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
南雷道人满脸怒容,大声道:
“师兄,此人已堕魔障,咱们纵然苦口相劝,也不会觉醒的了,不如由小弟去把他拿下。”
南云道人微微摇头道:
“他虽不义,我们不能不仁,大师兄既然把玉敕令交我们带来,好歹也拿出来让他看看。”
南雷道人愤然道:
“他连师父都没有了,玉敕对他还会有约束力量么?”
南云道人微微叹息一声道:
“等他见了玉敕,不肯服从,再作道理,至少我们已经尽了心意。”随着话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火红玉圭,左手高举,大声道:
“毕师弟,掌门人玉敕在此,你快下来吧!”
毕道全道:
“道兄手上,可是贵派的赤玉圭么,小弟既非贵派门下,赤玉圭对小弟自然也没有约束之力,道兄还是快快收起,免得小弟手下,不小心毁了贵派镇山之宝,小弟可赔不起。”
他见了掌门玉敕,果然无动于衷,而且话中还有讥诮之意。
蔑视玉敕,等于蔑视衡山派。
见令不拜,即是对掌门人大不敬。
南云道人清癯的脸上,神色凝重,徐徐说道:
“毕师弟,你违抗玉敕,愚兄只好把你擒回山去了。”
毕道全大笑道:
“小弟对二师道兄,原极尊重,小弟已经一再声明,和贵派早已断绝瓜葛,二位道兄若是硬要说小弟违抗玉敕,那么小弟再奉劝一句,就是二位最好自己先衡量衡量。”
南雷道人一张枣红睑,气得煞白,大喝道:
“大胆狂徒,别说你和衡山派有关,咱们要把你擒回山去,听候发落,你若是云岭魔教之徒,咱们更要把你擒下,听凭九大门派公决。”
毕道全朗笑一声道:
“很好,二位道兄那就来试试吧!”
南雷道人大喝一声道:
“你当我不敢拿你么?”
双足一顿,身化一道长虹,朝石墙上飞扑而上。
衡山派以飞纵身法,驰誉武林,他身躯虽然高大,这一纵扑而起,却是轻捷无比!
毕道全连肩头长剑都未取用,只是手执拂尘,站在城垣之上,但正好挡住南雷道人扑来之势,徐徐说道:
“道兄这是*小弟出手了。”
南雷道人纵身跃起三丈多高,原是计算好跃登城垣的!此时给毕道全当前一站,他就没有了落脚之点了。
好个南雷道人,只见他身在半空,猛吸一口真气,身形不但未堕,反而直拔而上。升高了四五尺之多,突地吐气开声,响起春雷般一声大喝,手中阔剑打闪,一招“雷公发木”,朝毕道全当头劈去。
毕道全目中杀气陡现,不避不让,身子屹立不动,右手拂尘扬起,化作一片浮云,朝上拂起,右手掌缘外翻,轻飘飘拍出一掌,口中喝道:
“去吧!”
这一掌看去丝毫不着力气,但南云道人就看的脸色倏变,喝道:
“天魔掌,师弟小心!”
高手过招,出手之快,何殊电光石火?南云道人虽是及时出声,但已经迟了!
要知南雷道人这一剑劈落,原也并无伤人之意,他知道自己剑势劈去,毕道全定会发剑封架。
因为“衡山剑法”,以腾跃取胜,也是藉着腾跃发招,只要和敌人兵刃上接触,藉着点动之势,可以一直在空中盘旋发招,凌空攻势敌人。就因毕道全身在三丈高的墙垣之上,自己却连立足之点也没有,他这一剑劈落,只要毕道全出手封架,他就是没有立足之点,也可以藉势腾空,接着发第二剑,第三剑了。
他这办法,对付任何一个敌人都行,但毕道全是衡山逐徒,衡山派有些什么绝活,哪得不清楚?他拂出的这一记拂尘,正是不让南雷道人有藉势腾身的机会。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南雷道人一招“雷公劈木”,连人带剑朝毕道全当头扑落,突觉对方身前,飞起一片玄影。阔剑和它乍然一接,才发觉毕道全的拂丝,竟是异常柔软,而且还含有极强吸力,自己不但未能藉势腾起,一个身子反而被吸力扯得往下一沉,心头方自一惊。
就在此时,但觉一阵寒风,透体而过,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寒噤,从墙垣上直摔下去。但他终究功力深厚,虽被毕道全掌风拂中,心头依然十分清楚,等到身子堕落地面,勉强站住身子,双脚移动,还是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一个人摇摇欲倒!
南云道人睹状大惊,急忙一掠而上,一把扶住,问道:
“师弟,你负了伤?”
这一瞬工夫,南雷道人全身不住的颤抖,触手有如火烧,双目圆瞪,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从牙缝中进出:
“好……冷……”
南云道人说过昔年魔教三阳真人精擅“天魔掌”,击中人身,魔火攻心,全身发冷,乃是魔教中最歹毒的掌功。一时心头大怒,忙道:
“师弟快盘膝坐下,愚兄助你行功。”
扶着南雷道人,退下一旁,让他盘膝坐下,自己伸出右手,抵住他后心,缓缓从掌心度入真气,助他行功,一面取出一颗“护心丹”,纳入他口中。
闻公亮眼看南雷道人负伤,心头不觉大怒,洪笑道:
“三关已破其二,老夫不信你毕道全能螳螂当车。”
赛纯阳毕道全飘然卓立在石城之上,朗笑道:
“贫道久闻大洪山主威名,你率众而来,志在攻关,贫道守护此关,自然不容任何人妄入一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我们两个决一胜负,闻山主是否有兴趣到关上来和贫道分个高低么?”
闻公亮见他指名叫阵。自是不肯示弱,一手缓缓抽出长剑,目注毕道全,沉声道:
“好。”
南灵道人喂了师弟丹药。放下按在他背心的手掌,走前一步,一脸凝重,打了个稽首道:
“闻山主且慢,毕师弟误入歧途。助纣为虐,贫道奉有敝派掌门令谕,要把他擒回山去,还是先让贫道出手,恕若无功,闻山主再派高手擒他如何?”
闻公亮颔首道:
“道兄那就请吧!”
南云道人大步走出,锵然一声,撤出阔剑,朝关上一指,沉喝道:
“毕师弟,你下来,愚兄今天要是不能把你拿下,那就只好伤在你‘天魔掌’下了。”
毕道全打了个稽首道:
“小弟奉命协助石城别府,兼守此关,责职所在,情非得已,南雷道兄中了小弟一掌,半个时辰之内,未服解药便当魔火焚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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