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许思颜夹起排骨,似笑非笑,“我每次见到小眠都愉悦得很。若是共处一室,更是愉悦无比……小眠你难道不愿意与我在一处吗?”
站在旁边布菜的下人瞧向楼小眠清雅脱俗的面容,已禁不住流露“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各自心领神会一笑。
楼小眠那尔雅笑容便有些维持不住,忍不住叹道:“我早晚被你们夫妻俩玩死!”
许思颜柔声道:“小眠你别怕,我知道轻重,必定好好待你。”
这一回,连木槿看向楼小眠的目光都古怪起来,一脸替他不值的惋惜。
楼小眠顿时食难下咽。
而那一位则吃得格外香甜,“这排骨是哪位厨娘做的?味道真不错!”
屋外侍立的随从里,则有一位听得格外惆怅,叹道:“油腻腻的,这排骨有什么好吃的?”
青桦在旁劝道:“你叫顾湃,又不是排骨,他们吃排骨关你什么事?咦,你现在也觉得你叫排骨了吗?果然公主说得不错,叫着叫着就会顺耳了……”
吃罢晚膳,许思颜倒也没像木槿想的那样迫不及待,看下人将食桌抬走,奉水来漱了嘴,又奉了茶,接来缓缓地喝着,忽抬头看向木槿,“今天下午我们在殉情峰的崖壁上发现一处洞穴,里面有血迹和被人斩杀的死鹰。”
“哦……莫非是刺客的藏身之处?”
木槿安之若素地喝着茶,手都没抖一下。
许思颜道:“没看到刺客,却看到了你的衣衫碎片。”
“那样啊……”
木槿茫然地看着他,“是不是说,我曾被带到那里去治伤?”
许思颜看不出她神色间有何异样,只得叹了口气,又道:“孟绯期下午回来了,说是追踪一路刺客,结果陷入他们埋伏,中了迷。药,不得不抽身逃开,待药性过去再返回,所以晚了。他倒是带回了刺客的线索。”
木槿不觉问:“什么线索?”
许思颜看着她泛着红晕的面庞,向她招招手。
木槿倾过身听时,听闻他低声道:“他不是你娘家亲戚吗?自个儿问他去吧!”
木槿噎住,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在他那张诡笑的俊脸上。
许从悦的随从全军尽墨,本来落落寡欢,此时却由不得失笑出声:“让你耍我,也有被人耍的时候吧?”
正说笑时,那边有侍从禀道:“太子殿下,苏将军来了!”
许思颜左右看了下,说道:“都是自家人,就这唤进来吧!”此次领军前来救助太子妃的苏落之,本是许思颜的爱妾苏亦珊之兄,算来的确是一家人。
木槿不似慕容依依长袖善舞,除了许思颜的亲卫,并未见过几个外臣。但她长久在许知言跟前侍奉,身在大吴权力巅峰之处,许知言又刻意教导,故而她对于国事政事并不隔膜,甚至远比一般人看得真切。
凤仪院那些蜀国带来的随从,素日无事也常为她收集群臣资料,从容貌到个性到佚事都有提及,故而当日被慕容家的人追逐,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者是临邛王慕容宣之侄慕容继棠。
苏落之的父亲苏世柏科举出身,本是个标准文官,出任地方官时恰遇一起兵变,遂带城中士卒誓死抵抗,竟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打得叛军望风而遁,意外显出杰出的领军才能,吴帝许知言遂排除众议,将其改迁州道防御使,如今已升作镇军大将军,在军中甚有威望,连长子苏落之都已是倍受太子倚重的后起之秀。
木槿时常听许知言父子提及苏家,此时留心瞧时,却见苏落之踏步进来,果然气宇轩昂,高大俊朗,眉目和苏亦珊有些相像,看着尚有几分出身书香门第的儒雅。
他跟诸人一一见过礼,才道:“雍王殿下的车乘以及车上辎重已尽数运来,京中遣来供雍王殿下一路使唤的仆役也到了,末将会遣一队人马护送雍王回去。”
许从悦不觉面露喜色,“如此,谢过苏将军了!”
苏落之又道:“山中无意间找到的盗贼所蓄财宝,亦已尽数运来,依太子所说分作两箱,一箱送予太子妃添妆,一箱送予雍王殿下压惊。”
许从悦眼睛一亮,“很值钱么?”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四)
更新时间:2013…4…23 1:07:53 本章字数:3175
苏落之微笑道:“末将略估了下,每箱宝物约值七八千两银子。”
许从悦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正要向许思颜道谢时,木槿已端坐桌边,含笑道:“既是太子所赐,妾身却之不恭!不过念及军中将士为我奔波劳苦,妾心甚是不安。我那箱宝物,便劳苏将军代我分赐给众将士,算是我犒劳大家吧!”
苏落之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所做,原是份内之事,不敢领太子妃厚赐!”
木槿轻笑道:“苏将军,我这是赐于众将士的,并非赐于苏将军的。娆”
苏落之一惊,细觑这位太子妃神色,却见她端肃而坐,沉凝有礼,笑意亲切而不亲狎,看着庄重尔雅,虽非绝色,却另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慑人气势。
四目相对,他竟是心中一凛,连忙垂头道:“末将遵命!必将太子妃心意尽数转达给军中将士!”
木槿这才满意微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琨。
温润从容,大贵大雅,是怎么看都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即便有朝一日成了大吴皇后母仪天下,这份雍贵气度也已绰绰有余。
苏落之暗暗惊异,却已下定决心,回去后便要立刻通知妹妹,从此不仅少搀和慕容家的事,还得把太子府正经主母侍奉好才行。
人不犯人我不犯人只是自保之道,想要更上层楼,还得有一副从沙砾里辨识出金镶玉的过人慧眼。
楼小眠静了片刻,击掌微笑道:“太子妃仁善体下,知礼识义,乃是天下人之福!”
“知礼识义?”
许思颜哂笑,深深目光扫过木槿面庞,转向许从悦。
“呃……”
难道也要让他把到手的七八千两送出去犒军?
许从悦忧愁片刻,便叹道:“太子妃大义,从悦佩服!从悦所得,必带回去从优抚恤我那些遇难随从的家属。哎,可怜,中间有两位膝下孩儿才刚刚学会走路……”
许思颜微感不耐,“要不要我代你求一求皇上,让他再赐一车钱帛,以抚慰你受了惊吓的身心?”
许从悦一口应下,“如此,愚兄便多谢太子了!”
便赢得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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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事处置完毕,许思颜果然携了楼小眠,有说有笑自去楼小眠的卧房歇息。
木槿托腮目送他们离去,发了片刻呆,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同在对面发呆的许从悦说道:“你伤成这样,不早些回房歇着?”
许从悦笑道:“哪有那么娇气了?其实伤得没那么重的,昨夜只是给一路追杀才受不住。后来上了最好的伤药,再歇这么一日,已经大有好转,不去拉扯也觉不出疼痛。倒是你,太医说有余毒未清,还得吃两日药好生调理调理。”
木槿冲他一扬拳头,散漫笑道:“别把我看作大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娇弱得风一吹就倒!药补不如食补,看我不吃药,隔个三两天还不是活蹦乱跳!”
许从悦道:“嗯,你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木槿嘻嘻一笑,这才站起身,懒懒地步出屋子,走回自己房间去。
走到院中时,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楼小眠的卧房。
暖色的烛光映在窗纸上,却寂然无声,再不知房中那两位正干着什么好事。
许从悦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轻笑道:“木槿,别信太子胡扯。他和楼大人不会有什么的,顶多抵足聊天而已。我和他在宫里一起呆过十年,就没见过他有那种嗜好。”
木槿不觉红了脸,却笑道:“他有没有那种嗜好,我才懒得关心!我只可惜楼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
“楼大人?”
许从悦轻笑,“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可你千万别被他面上的温良给蒙蔽了,你可晓得这么些年,不明不白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
木槿怔了怔。
许从悦已低下头,往怀中只一掏,便掏出之前木槿送她的那个玉色荷包。
他打开,让她看里边的瓜子仁,“瞧,你的瓜子仁都在这里,想想你辛苦剥那许久,我没敢吃呢,还是还你吧!”
木槿失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辛苦剥了这许久却给了你吃?”
许从悦柔声道:“自是怕我在树上饿着,更没力气逃走。”
木槿摇头。
月色胧明里,她的笑容俏皮得近乎顽劣,“错了!我只是闲着无聊,才剥瓜子玩。你忘了,那时我粘了满手的血,又没地儿洗手,剥出的瓜子自然也干净不了,我怕吃了闹肚子,才留给你吃呢!”
许从悦便瞧向荷包里白白胖胖的瓜子仁。
木槿边往房间走着,边笑道:“你闻闻,有没有血腥味儿?敢吃你就吃吧,横竖我是不吃的……”
她掩了嘴吃吃笑着,很快走得远了。
许从悦站微暖的光影里,仔细嗅着那瓜子仁的气息。
他没闻着血腥味儿,只闻到了浓郁诱人的芳香,直沁入肺腑之间,莫名地让他心旌神荡起来。
他拈过一粒吃了,慢慢咀嚼着,静默了许久,才垂头捏住那荷包,扣紧,小心地放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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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屋内,楼小眠正卧在床上看书,一条腿懒洋洋地搁在另一条腿上,不时端过旁边小几上的茶轻啜一两口。
许思颜正翻阅着京城快马送上的公文,却有些神思不属,转头看楼小眠悠闲惬意的模样,叩着桌子说道:“喂,喂,你真闲得慌了过来帮我看看这些折子,天晓得那些老油条又在悄悄给我使什么绊子。”
这几年吴帝许知言时常病着,朝中事务若非十分要紧的,多由太子决断。如今太子出行,朝中之事能压的就压着,能处置的大臣们也会先行处置,只是事后必会具文回禀太子,委决不下的更要请太子示下。许思颜行使监国之权已久,虽诸多掣肘,倒也已驾轻就熟。
楼小眠看着他面前大叠的公文,却毫无同情之色,懒懒道:“太子英明睿智,才思慧捷,这么点折子,一炷香工夫便该翻完了。——太子心不在焉,无心批阅吧?”许思颜道:“胡说八道!我这不是一直在看么……”
一低头却瞧见手边看完的折子,才不过两三份,便觉说不下去了。
他越性把折子丢在一边,支了下颔叹道:“我只是不晓得我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楼小眠叹道:“是个绝好的女子呀!那一手琴技,绝佳,绝佳;若能琴瑟和鸣一世,更佳,更佳!”
许思颜斜眼睨之。
楼小眠不以为意,说道:“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若是人人都喜欢那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太子得长多少眼睛去防人家算计你的依依和姗姗?”
许思颜无奈摇头,“你别有的没的往别处扯。你没觉得木槿有些不对劲吗?你相信她晕成那样,连救她的人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太子认为呢?”
“我去那岩洞仔细查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