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是如何的深刻,可是……
安洁莉娜最后向哥哥行了一个礼,便转身从中庭走向屋内。蒙契尔对着妹妹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漆黑的背影,喃喃地低声说:“哥哥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安洁莉娜。如果我能够对现在的地位感到满足的话,我也希望就这样继续下去。你以为我喜欢背负篡夺者的罪名吗?”
蒙契尔用手掌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脖子。却一面对自己的想法开始嘲讽起来:“哎呀,怎么连我也会这样,说得自己好像是个背负着宿命的善人似的。”
翌日,安洁莉娜、利德宛、帕尔、霍尔第四个人,在公邸的图书室内消磨着难得的闲逸。室内的天井微低,且摆设适宜,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沉静的感觉。混和着香草味道的红茶袅袅地飘送着香气,几千册的书本也发出一股皮革封面的独特味道。
自称是“旅行学者”的霍尔第,把书本、羊皮纸和木版摊开放在大地板上,帕尔探着头看著书本的内容,看得津津有味。霍尔第歪着头,双手在胸前交叉着。
“根据这边的故事内容,说是穴熊母子帮助了主人翁,可是这边的传说却说是刺猬夫妇。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呀,怎么回事呢?”帕尔也学着霍尔第的样子,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或许,在这个时代里面,塔托露特亚山地确实有穴熊住在里面,因为以前也曾经有穴熊从贵族人家的宅邸里逃出来而最后变成野生的情形。帕尔弟弟,把那边那本红皮封面的书递给我。”
从孩子的手中接过书本之后,霍尔第便翻开羊皮纸的那一页,开始找起插图。而帕尔热心的视线随着霍尔第那粗胖的手指在书本上游移着。此时的安洁莉娜靠在桌边,一面把红茶送到嘴边,一面噗嗤地笑着说道:“利德宛,哦,不,利德,霍尔第好像总是想把继承你衣钵的儿子,训练成学者的助手耶!”
“说不定作为一个学者比剑士更适合帕尔的性向呢!”
利德宛的感慨并不单纯只是玩笑话。剑士整天挥着剑,在刀口舔血,和这样的生活方式比较起来,作为一个搜集古老历史与传说,然后有系统地加以研究的学者,应该是有意义得多。
就这样,利德宛父子两个人平安无事地渡过了几天难得的相处时光。就好像严寒冬日里的吹雪中,偶尔也会有小阳春的出现。
※ ※ ※
皇帝卡尔曼二世的随从武官菲连兹,今年十五岁了。他是前银狼国公柯斯德亚最小的儿子,父亲与长兄都为卡尔曼所杀,其他五个哥哥有的下狱、有的逃亡、有的被放逐、有的自杀、也有的战死,父兄六人分别走上了各不相同的末路。对菲连兹而言,卡尔曼既是他父、兄的仇敌,一方面又是拯救自己性命的恩人,以及心中所敬爱的主君。令人感动的是,他承诺将来一定会复兴银狼公国。既有怨恨也有恩情,在憎恶之外,还有敬爱的存在。少年的心情一点都无法保持单纯。不过,先撇开这些不谈,现阶段的他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就是所有的一切等恢复银狼公国以后再说。在这之前则善尽自己作为一个臣下的职责,忠实地效忠陛下。即使日后要为父亲和哥哥们复仇的话,也一定是要堂堂正正的。
这天午夜之后,皇帝和女官艾菲米雅一起进了寝宫;菲连兹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坚硬的卧铺里。由于自己所担任的职务是随从武官,所以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手也不可离剑。菲连兹于是就只下半身盖着毛毯,半坐半卧地用一个大枕头靠在背后,然后用上衣披在肩膀上。
不久后,睡魔便拉着他的手,顺着通往睡眠国度的斜坡往下走。可是突然间,菲连兹的意识却意外地被拉回。他张大双眼,环视着周围逼人的黑暗。
“爸、爸爸,是您吗……”
菲连兹的声音颤抖着,握剑的手像化石般僵硬;他听见有个声音,一个来自死者的声音正呼唤着他。那是死去的父亲柯斯德亚。低沉、又带着模糊余音的声音,侵入了他的听觉。
“……我的儿子,你忘了吗?你难道忘了那卡尔曼正是你杀父的仇人吗?你怎能侍奉、并且效忠杀父的仇人呢?”
“爸爸、那是……”
“不肖子啊,赶紧醒过来,杀了卡尔曼,把他血淋淋的首级供在我的墓前吧!在你没做到以前,我的灵魂将会一直停留在人间,夜夜提醒你还没有善尽身为人子的职责啊……”
那声音愈来愈微弱,最后被周遭的黑暗给骤收了。方才一直像是化石般的菲连兹,勉强地稍微移动自己的身体之后,感觉到汗水濡湿了自己的脖子。一股冰冷又沉重的触感贯穿了他整只手指。菲连兹凝视着黑暗,感觉到自己的全身被一种令人难受的不祥预感给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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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充满灾祸的春天
Ⅰ
这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六日,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初夏暴风,席卷了兹鲁纳格拉王国的首都喀尔罗札;这是由自然与人类共同协力所造成的。自然的力量使得空中布满了黑云,轰隆作响的雷声好像长枪似地刺穿了地面,最后一阵豪雨奋力地狂泻而下。至于人类则是有一名马法尔的使者骑马穿过暴雨中的喀尔罗札城门,声音里仿佛还有水滴在滴着,告诉王宫里的官员:“大使札伊歇尔公爵遭杀害,马法尔政府断定犯人是来自兹鲁纳格拉国内的反对派。”
在阵阵轰雷所带来的闪光与巨响当中,王宫已经饱受了自然的威胁;再加上这个不祥的报告传来,宫廷内外似乎更岌岌可危。使者们在这片暴风中四处飞奔着,勒令所有的贵族前往王宫集合开会。这道命令虽然是以国王达尼洛四世的名义发出,可是这位国王现正卧病在床,而长大成成人的王子们又都不在王宫,所以其实是由宫廷的朝臣在经过一番研判之后所公布的。
马法尔皇帝卡尔曼派遣了一名特使来到兹鲁纳格拉王国。在时间上只比兹鲁纳格拉本国的使者迟了半天。特使瓦索伊伯爵穿过喀尔罗札的城门,要求晋见卧病在床的国王,被拒之后只扔下皇帝卡尔曼二世的亲笔书,立刻又转身回国了。这封亲笔书的内容是这样子的:
“望请即刻查明、并逮捕在马法尔国内杀害兹鲁纳格拉大使的犯人,并将该犯人遣送至马法尔。静候贵国迅速的回答与处置。”
就这样一个高姿态的要求,硬是将被害者与加害者的两种立场全推给兹鲁纳格拉。而且,为了让马法尔能够接受,兹鲁纳格拉还得要亲手把犯人找出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真正的犯人根本不在兹鲁纳格拉国内,而是在一个不相关的地方观看着事态的转变。
对兹鲁纳格拉王国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外飞来的灾祸。尽管就整体而言,札伊歇尔公爵在国内的议论还没有统一之前,就擅自对马法尔皇室提出政略婚姻的建议案,在理论上的确是有其站不住脚的地方,但是从头到尾并没有对马法尔施展什么恶意的阴谋。兹鲁纳格拉国内的贵族重臣碰到这种状况,都无法立刻作出理性的反应。
“如果国王陛下以前能够稍微谨言慎行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事发生了。”
贵族与朝臣当中有人提出了这种意见,但事到如今再怎么说都没用了。达尼洛四世的子嗣众多,这就意味着能够用来走政略婚姻这步棋的棋子多,就外交上来说是有利的。正因为兹鲁纳格拉的朝臣们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过去对国王的情圣作风也多予以认同。而且他们的国王也一直善尽他身为统治者所应负的责任,所以并没有人特别针对这一点提出责难。
兹鲁纳格拉的重要朝臣与贵族齐聚于一堂,有的紧张兮兮,有的一副狼狈相,整个会议室议论纷纷:
“该死的马法尔,这只北方的饿狼,我看他们根本就是随便想找个理由,好乘着我国混乱之际,达成他们并吞的野心。”
“对,一定是这样,说什么札伊歇尔公爵惨遭横死,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
“早知道这样,去年在马法尔内乱、寒害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趁混乱把他们攻下来了!”
竟然也有人如此高声地喊道。但追根究底,这其实不过是会议桌上的空洞言论罢了。对马法尔人来说,去年可是他们建国以来所曾经遭遇过最寒冷的夏天。习惯了温暖气候的兹鲁纳格拉士兵如果要入侵马法尔的话,最后的下场大概是冻死吧!
恨恨地痛骂马法尔一顿之后,这些宫廷里的朝臣与贵族还是得要用他们那已经放完热的脑袋,好好地想想应该要如何对应。
兹鲁纳格拉的领土共分为八十州,人口有二千二百万。其中常备军三十万,主要是以步兵为主。说得明白一点,兹鲁纳格拉的军队如果和马法尔军比较起来的话,根本只是个弱势团体。虽然除了常备军之外,贵族们也统有部份的私人兵力,但就算再加上农民兵的人数,也大约只有五十万出头;而且这只是表面上的数字,至于战力就得另当别论了。
兹鲁纳格拉的国土在气候上比马法尔更为温暖,南方有一片广阔的汪洋大海。气候上的寒害十几年也难得有一次,而且土壤肥沃,农作物与渔获物都非常富饶,所以先天上就缺乏孕育强兵的必然环境。正因为如此,达尼洛四世始终都采取和睦外交的政策,努力维护国家的利益。
至于眼前兹鲁纳格拉的朝臣贵族所必须采取的暂时对策,就是前后几次派遣使者前往马法尔,说明兹鲁纳格拉国内对于这事件的处理情况,好煞住马法尔的出兵行动。此外,一方面确实也必须要调查杀害札伊歇尔公爵的犯人。虽然这整个事态对兹鲁纳格拉人来说,实在是十分诡异,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犯人竟是耶鲁迪王国的拉萨尔。所以他们只能一而再地反覆拘提国内反对札伊歇尔公爵的人进行调查。
“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联合耶鲁迪来对抗马法尔呢?”
有人提出这种主张,真是有种不知其所以然的悲哀。因为这么做就等于是和真正的犯人联手,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够看透事实真相的话,大概忍不住会苦笑吧。
“事态紧急的时候,有个方法就是请王室暂时到耶鲁迪避一避。所以照这样看来,我们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耶鲁迪拉进来共同对抗马法尔了,是不是?”
正当如此的声浪高涨时,有人严厉地提出反驳。
“这种提议绝对不成!”
说这话的人是宫廷的书记长,名字叫做裘拉杰的男子。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左右两边的眉毛连成了一直线,消瘦的脸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显得一副凶相。但是他深受国王达尼洛四世的信赖,是个能力好、而且勤勉的官员,虽然他原本是平民出身,但如今已被授与男爵的封号。在会议或者集会中他一向不太常发言,但是只要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会静静地仔细聆听。
“就算陛下和王室避到耶鲁迪也不一定安全。耶鲁迪一旦感觉到危险,或许会把陛下出卖给马法尔也说不定。对于耶鲁迪来说,他们有什么义务要和兹鲁纳格拉共苦难呢?根本没有!”
这应该是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