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皇帝陛下举行婚礼大典之重大时刻,属下竟身穿战甲、佩长剑,前来请求面奏陛下,实在罪该万死。但由于牵涉到国家大事,臣斗胆请陛下容许属下先行禀明详情再予以赐罪。”
“好,你说。”
皇帝的手往横一挥,制止了朝臣企图要逼近这名无礼者的行动。骑士像是在颂扬君主的宽大度量似地,深深地一鞠躬,并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声音:
“东北国境传来一紧急报告。前几天有一高举库尔兰特军旗的军队,突破我国境前来侵犯,他们烧毁村庄、虏掠百姓、抢夺财物,恣意肆虐,为所欲为。”
若是该队军马在人数一万以上,则是一重大事件,故各驿站接连派出快马数骑,赶往帝都通报此紧急情势。在聆听这名骑士报告时,全场沉默得彷佛是在墓地,甚至有的贵族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哆嗦不停了。
“原来是有战事哪,利德。”
安洁莉娜的眼眸散发着紫水晶色的光芒。安洁莉娜难为女儿身,但是若以身为战士、或将军的表现来看的话,即便是崇尚武术的国家马法尔,也少有像她这么样出色优秀的人才。在众人的眼里,无论是平定内乱、对外征讨,她都曾经立下无数的战功,如果她是男儿之身的话,也可以凭实力而获得选帝国公的地位了。
“喜欢战乱,真是个伤脑筋的公主。”
其实利德宛的回答并不坦白。因为安洁莉娜充满生气与活力的美丽表情正是他深觉可爱之处。不过他此时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快速地伸出脚,让那个企图要从宴会场逃出的男子撞上跌倒。这个发出狼狈叫声、然后跌倒的人便是库尔兰特的大使。列席者的视线于是朝这个方向集中,遭卫兵逮捕的大使,满脸通红像是涂了红印泥似地,正以卑屈的眼光往上看。站在他面前盛装的青年皇帝,无视于对方的表情。
“库尔兰特大使,如果你有什么要申诉的话,就说来给朕听听。趁你舌头还能动的时候,好好把握吧!”
皇帝的声音非常平稳,但是其中所蕴藏的锐气与威迫感却像是白刃似地,将库尔兰特大使的精神给团团围住。库尔兰特大使眼看着就快要晕厥了,庞大的躯体整个匍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面喘着气,一面不断重复着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朕明白,要让你的人头落地,可比喝干一千杯酒还要容易。可是朕未必会杀你,从你出席宴会的这一点,大概可以证明你个人的确是不知情吧!”
卡尔曼的眼光飘动着。皇帝的视线所捕捉到的,正是耶鲁迪大使拉萨尔的那张脸,一张嵌着细长细长的疤痕、大胆而且危险的脸。不管化着多么拘礼、惶恐的浓妆,卡尔曼还是能读出他那浓妆底下的真正面目。如果将他比喻作一只危险的夜行兽,那么像库尔兰特大便这样的人,不过是一只被喂得饱饱的鸭子罢了。
“大使,迟早朕会需要一名使者,好劝告库尔兰特军投降。这一天不会太久的,你暂时先回到公邸,好好把精气养足吧。”
除了挽救他一命之外,这宣告同时也表示库尔兰特大使遭软禁了。大使感谢地以前额碰地,向皇帝磕头。事实上卡尔曼已经完全看穿,库尔兰特明知大使正出席在皇帝的结婚典礼上,可是仍发兵侵略马法尔的国境,很显然是要把大使牺牲掉。这个不幸的大使已经不能再回到祖国,如果再不听从卡尔曼的命令,就等于把仅有的一点点未来给完全断送掉了。皇帝重新环顾着全场的人。
“众卿大人,不必为此恶作剧而感到任何的不安。朕早已猜想到可能部份心怀妒忌的小人会趁机来捣乱,早先已派遣龙牙国公渥达率领三万名士兵镇守在帝都之外。卑劣的敌人来犯,有他可以先行抵挡,近日之内,朕就会亲自率领大军,支援渥达国公。”
“……原来如此,渥达国公之所以不在这婚礼会场,原来是皇帝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安洁莉娜公主以钦佩皇帝的语气,在心中低语,接着便把视线转向利德宛,彷佛要征求他同意似地盯着他看。利德宛回应着公主的视线,默然地点点头,可是却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涌现了一大朵雷雨前的乌云。耶鲁迪大使拉萨尔的策谋当然不是利德宛所可能知道,可是他的确听到凶鸟狠毒又刺耳的膊翅声在耳边响起。
这凶鸟的膊翅声非但没有消失,在皇帝召唤重臣时,反而更显得凶猛锐利。卡尔曼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厅之中,呼叫着与皇帝同年龄的昔日旧友。
“朕想听听蒙契尔国公的看法。库尔兰特这匹饿狼,胆敢在这个时期侵犯我国的国境,不知国公你认为这是什么理由呢?”
金鸦国公蒙契尔是皇帝的好友,也是国内势力最庞大的贵族,在领地内不但是位着称的名君,更曾经带领部队立下无数的功勋。如果皇帝要征询建言的话,金鸦国公自然是个最称职恰当的人选。但在这个列国大使们列席的盛会上征求金鸦国公的意见,其中是否蕴藏着什么样的政治意味呢?
蒙契尔以沉着平静的表情,向这位曾经与自己同窗共读的君主行一鞠躬:
“承蒙陛下许可,臣特此禀告。无论库尔兰特国王多么贪婪,多么地缺乏理性,也应该要知道马法尔的富强与精兵的威力。尽管如此,他胆敢举兵来犯,触怒我举国上下,想必是胸中有相当的打算吧!”
说到这里,蒙契尔暂时停下来注视着皇帝,当他从皇帝的眼眸中,看出要自己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时,才又再度开口:
“凭库尔兰特一国的武力想要战胜马法尔,绝对是不可能的。因此,依微臣之所见,该国的侵略行动在表面上看似妄动,真正的目的可能是要藉着与他国之间的联系,使我国蒙受多方的侵害。”
“嗯,那么这次来犯可是个欺敌的假动作?”
“这也不尽然,如果我方将之视为欺敌行动而放任不管的话,敌军或许会得寸进尺,企图发动正式的侵略行动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摆在眼前的就是我国国境受敌军入侵,我百姓遭受迫害的这个事实。”
卡尔曼如此为事态作了个结论,然后环视着眼前这群鸦雀无声的朝臣:
“我们绝不能坐视不顾,如果真像金鸦国公所言,库尔兰特胆敢与他国密谋来侵略我国的话,就越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卡尔曼的说辞、语调、表情,在在都显现出他果断雄豪的性格。
“我们要攻打库尔兰特!各位诸侯、众将官,即刻作好出兵的准备。看来上天是不愿意看到我卡尔曼作任何无为的休息哪!”
这番充满魄力的出兵宣言,使得大厅的空气也为之震荡。朝臣之中有的表情激动,有的神色紧张,个个面面相觑地彼此对看着。
“出征!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臣等愿追随陛下之武威,征伐来犯敌人!”
钢雀国公拉库斯塔极为年轻的声音,兴奋高亢地呐喊着,这时列席盛宴的大多数人也附和了起来。人们开始动作,首先是郑重地将列国的大使们送走。而库尔兰特的大使也在这波动作中被周围的士兵簇拥着,悄然地离开了,如此这般的境遇也着实可怜。
这时,安洁莉娜公主突然对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低声说道:
“皇后陛下的脸,你看到了吧?利德。”
“当然,公主察觉到什么吗?”
面对未婚夫如此若无其事的回答,安洁莉娜公主反而感到有些奇怪,她回视未婚夫说道:
“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男人就是这样,一看到美女,就看不出对方皮肤底下是否潜藏着什么了。”
安洁莉娜公主讽刺地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间,她随即恢复认真的表情,用手指尖搁在她那美丽的下巴,一面思考一面说道:
“我们消灭了皇后陛下的祖国,说起来我们可是她的仇敌。可是刚刚和我们面对面的时候,皇后陛下的脸竟然是微笑着的。”
“你要说这样很不自然吗?可是以皇后的立场来说,面对我们的时候,她也只能笑啊,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马法尔帝国的皇后。”
安洁莉娜公主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因为接受利德宛的说法才点头。
“是不错,除了笑以外她也不能怎样。可是,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她令人同情,总觉得皇后陛下的内心彷佛是另有图谋。”
这番含糊其词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出自安洁莉娜公主的口中,但是如果说新皇后的内心另有所图的话,那么这个企图一定就是为她的亡国之恨复仇,想到这里,一股战栗不禁流窜了利德宛的全身。利德宛于是转动他的视线,凝视着皇后亚德尔荷朵的身影。这时卡尔曼正用手臂围绕在她的肩膀上,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正值举行婚礼的同时,竟然爆发了新的战役,说起来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卡尔曼或许正为这件事向他的新婚妻子致歉吧,又或者是另有其他的事情呢?
卡尔曼温柔地将亚德尔荷朵推向宫女之后,便回过头来以笑容注视着利德宛等人,那脸上的笑容并不属于新郎,而是属于一个战士所有的。
“利德宛、安洁莉娜公主,有事情要拜托你们了。”
这是一个已经知道胜利在望的人所发出的声音。
Ⅲ
在二月底到三月五日这段期间,库尔兰特军对马法尔所发动的军事行动似乎是成功了。由一万二千名骑兵、与四万五千名步兵所组成的库尔兰特军,已经突破了马法尔帝国的国境界线。他们的指挥官叫波雷斯瓦夫公爵,是一名与库尔兰特王室有深厚关系的名门贵族。在他的带领之下,库尔兰特军终于在夜战的最后,突破了设置在连接库尔兰特与马法尔两国,一条名叫鲁梅里克街道上的关卡,当时的战况堪称是精采。峰顶的残雪被流血给染成一片血红,库尔兰特军侵入马法尔境内,距离国界线将近一百斯塔迪亚(大约二十公里)的领地,为了夸耀他们的胜利,甚至用长枪将被杀死、击毙的马法尔士兵四百多个首级给串刺起来耍弄。库尔兰特军沿着街道在村庄上四处放火,杀死抵抗、以及来不及逃走的人,并且奸淫妇女,掠夺人民的谷物、家畜、和藏酒。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种事物的存在比丧失自制力的军队更凶恶的了,而库尔兰特军此时的所作所为,就正是这种穷凶极恶的鲜明写照。在他们行动之后所遗留下来的痕迹,累积了民众深切的悲叹与憎恶。
就在库尔兰特军节节入侵马法尔之际,龙牙国公渥达是库尔兰特军所遭遇到的第一道防御墙。接获皇帝卡尔曼二世的命令之后,渥达这个拥有圆熟统率手腕的军事指挥官,立刻就从奥诺古尔郊外的阵营发兵,朝东北国境行军,为了快速到达目的地,行军所经之处可见满地翻溅的残雪泥泞。距离库尔兰特军此时所在的位置,大概需要四天行军的时间,卡尔曼如果御驾亲征,再怎么快也得要多花两天的时间,才能将大军编整好。在这段期间内,库尔兰特军仍然可以在他国的境内恣意肆虐,库尔兰特军的主将波雷斯瓦夫公爵在内心里如此盘算着,而这想法同时也是耶鲁迪九柱将军拉萨尔心中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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