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只是以奢侈挥霍为满足的话,倒可以把她摆在皇帝的宝座旁当装饰,但是爱谢蓓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此为满足,她时时刻刻都会寻找机会,取代自己的儿子以独揽大权。正因为她内心具有根深蒂固的权力欲、怨恨、和耍弄阴谋的癖好,所以卡尔曼才会把她和她的孩子分开。对蒙契尔来说,当然也没有任何理由会促使他给予爱谢蓓特更宽大于卡尔曼的待遇。
“米克罗逊,你在那里吗?”
“是的,阁下。”
心腹的部下一鞠躬之后,蒙契尔便低声对他下令,一个非常简短的命令,照旧处理。米克罗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过他还是又行了一鞠躬。蒙契尔则神情泰然地附加了一句:
“不得不如此哪,尽量让她痛快一点就是了。”
米克罗逊退下之后,蒙契尔便走到外面的大理石阳台上,眺望着初夏的月亮,只是眼中并无深切的欣赏之意。
“就算活着,反正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暂时就请你带着阴谋和不满,远离这个浮生尘世吧!”
弯细的月亮没有理会蒙契尔的低语,只是把彷佛褪色金币般柔柔的亮光,投照在年轻野心家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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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对决
Ⅰ
五月十一日夜半时分,马法尔帝国的帝都奥诺古尔城落入了金鸦国公蒙契尔的手中。翌日,皇帝卡尔曼二世在距离城外八十斯塔迪亚(约十六公里)的地方,接获了这个消息。虽然仅仅比蒙契尔慢了一天,但是慢了这一天,就几乎等于失去了一切。
“帝都的城头上飘扬着金鸦国公的军旗,城门则已经关闭深锁。”
隶属于拉库斯塔麾下的铜雀公国骑士,为皇帝军的阵营带来了这个消息。他们与金鸦国公蒙契尔达成协议之后,便携带武器退出了城外。就蒙契尔的观点来看,这么做似乎是眼睁睁让二万多名的兵力加入敌方阵营,但事实上,如果这二万多名士兵盘踞在城内,持续激烈抵抗的话,势必会迫使他无法从容与逼近城外的皇帝军一战,所以毋宁让他们平稳地退出城外,才是对蒙契尔自己有利的上策。而出到城外与皇帝军会合后才得知内情的铜雀骑士,不禁悔恨交加地咬牙切齿,“早知如此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在城内持续抗战,如此便可以大开城门,迎接皇帝陛下了”。卡尔曼经由他们的报告得知拉库斯塔死亡的消息之后,不禁为痛失忠页勇将而感到心伤,然而此刻却甚至不容许他一味地悲痛。他对帝国全土发布了公告:
“皇帝军绝不会失败。朕不仅战胜了库尔兰特,也打败了耶鲁迪。如今在朕的麾下依然有三十万精兵健在。朕将击退金鸦国公所提出之不法挑战,并且在近日之内恢复国内的和平。”
虽然明知这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卡尔曼却不得不如此。事实上,此时在他麾下的,只有黑羊公国军三万三千名、铜雀公国军二万名,再加上直属部队,总数不过是六万五千名士兵。况且奥诺古尔城墙素以难攻不落为人所讴歌,卡尔曼很明显的面临了兵力不足的困境。
“一听说朕的行踪不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似乎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好,既然尸肉易寻,那么也正好可以趁机将猛兽击毙。这还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尽管内心苦涩不堪,卡尔曼还是不得不承认,真正令人啼笑皆非的不正是自己吗?御驾亲征后自异乡返回,国都却为朝臣所夺取,身为一国之君却被迫要攻击自己的居城,否则将面临无处可归的窘境。在大陆诸国的历史中,也曾经有被迫处于如是境遇的皇帝和国王吗?尽管拥有“马法尔雷霆大帝”的美称,但是在想到这一点时,卡尔曼不禁感到自己的愚蠢。
铜雀公国的二万余名士兵对卡尔曼来说,毋宁是值得感谢的。但是要充份发挥这些士兵的兵力,就得要有足以供应的粮食。这一点虽然可以在开启国内各地方的国有粮仓之后获得确定保障,但问题是这些粮仓的开启、以及粮食的运送,都必须要有一个能力很强的负责人,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事务的处理。这个任务最后是由龙牙国公渥达负责,原因是渥达虽然仅饮用少许毒水,但是身体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尚且无法从事其他必须身披战甲的军务。
利德宛在皇帝身旁,不禁想着蒙契尔是不是落入了才能的陷阱当中。从少年时代,一起在王立学院就读的时候开始,蒙契尔的才华始终压倒群伦。无论在政治学、历史、诗学、音乐、论理学、或者用兵学方面,他那华丽又锋利的光芒,甚至超越了卡尔曼。卡尔曼尽管一面赞扬蒙契尔的才华,却也经常在政治学与用兵学方面,与蒙契尔不相上下。
利德宛从不曾嫉妒过他们两个人。论才智学识,自己是比不上蒙契尔;论雄才大略,自己又及不上卡尔曼。利德宛内心只有这么单纯的想法,甚至从未曾想过要与他们俩人对抗。利德宛过去曾经担任过虎翼公国的国相,而此时则是黑羊公国的继承人,这些地位是利德宛在少年时代所不曾想像过的,利德宛始终认为自己的境遇远超过自己的才能,人生至此已别无所求。
只是,利德宛感觉有一件事必须先向皇上禀明。因为铜雀公国那些心中为复仇烈火所燃烧的骑士们,已经开始传出类似这样的话:“安洁莉娜公主是叛臣金鸦国公的妹妹,理应一并问罪!”。利德宛为此挺立于皇帝御前,表明自己的主张:
“安洁莉娜公主已经不是金鸦国公的妹妹,而是黑羊公国继承人的未婚妻。尽管蒙契尔国公犯下了叛逆之罪,但是如果因此而要将公主一并连坐问罪的话,请恕利德宛碍难接受。”
利德宛在表明自己主张的同时,一面感到一股战栗游离过自己的体内。原因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痛的自觉。这个令人悲伤的时刻终于来了,利德宛与安洁莉娜公主,由于卡尔曼与蒙契尔两人对于皇位的争夺,而被卷进斗争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尽管自己的预测已经获得事实的应验,但是利德宛丝毫没有欣喜之情。卡尔曼凝视着利德宛的脸,一面同意地点点头。皇帝那稍显疲劳的眼光,柔和地轻抚过旧友的面容:
“朕明白。公主也曾经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丝毫没有将她连坐问罪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利德宛于是一鞠躬,向皇帝致谢词,但是一想到安洁莉娜公主心中之苦,却又无法令自己真正安心。
“……于此重大时刻,得告知天下百姓一个重大秘密。宣称为皇帝的卡尔曼,乃是在弑杀其父王波古达二世陛下之后,才顶戴皇冠的罪人!”
金鸦国公所发布的这篇宣告文,已经开始在马法尔全国各地流传,蒙契尔在他尚未入城以前,就已经使出了计谋。
“弑君者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这不仅仅是在马法尔一国,也是列国列代不变的铁则。马法尔正统的皇帝,除波古达二世陛下的嫡长孙之外,别无他人。而强行使殿下离开其母后身边,并加以拘禁的卡尔曼,其实是大逆不道的叛徒。金鸦国公蒙契尔的举兵讨伐,乃是为促使马法尔政治回归正道,不得不采取的无奈行动。明白事理的马法尔人,请在熟虑之后为自己的行动做出选择,究竟是要追随弑君者,或者对正统的王者宣誓忠诚。”
宣告文之中还有这一段说明。而被迫与金鸦国公同行的乌鲁喀尔国王耶布雷姆三世,也承认鲁谢特皇子才是正统的马法尔皇帝,并表明两国修好的意思。
轻率而蒙懂的乌鲁喀尔国王,似乎正亲身为“活该倒楣”这句话做一个活生生的示范。在蒙契尔间接的怂恿下,他举兵入侵旧兹鲁纳格拉的领地,被俘虏之后变成了人质,一路上被蒙契尔拉着到处走。曾几何时,他又与蒙契尔共同讨伐“弑父罪人卡尔曼”,俨然是蒙契尔的同盟友人。如果这整出舞台剧是以他为中心来演出的话,任何激烈的杀伐和流血,似乎都像是闹剧般地微不足道。当然对他本人来说,这一切事态是严重之至,因为他正苦心地维护自己的性命与身为一国国王的权威。而身在乌鲁喀尔本国的王妃和王子们,也都忧虑着他的生命安全,终日笼罩在不安的谴责之中。但是对卡尔曼来说,蒙契尔所导演的种种情况却是可笑又可悲的。他的国都被朝臣所夺,而皇后被扣押作人质,这样的一个皇帝将会在历史上留下不名誉的名声。而惟一能让他抹消这个不名誉的痕迹,脱离眼前窘境的方法,便是获得完美的胜利。然而实际的状况又是如何呢?他对国内所发布的动员令并没有收到良好的反应,焦虑的神色在卡尔曼脸上是无法隐藏的。如果事态继续拖延下去的话,那些始终在国境界限外摩拳擦掌、张牙舞爪的食肉兽,随时都可能采取难以预测的妄动。当野心与欲望凌驾在彼此相互的不信任之上的时候,即便是耶鲁迪与库尔兰特两国,也难保不会携住彼此脏污的手,一并入侵国境界限。
不,事实上,不改其劣根性的库尔兰特军此时已经越过国境界限,朝帝都马法尔进军了,真可说是吃了苦头又不知道学乖。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令人不悦的事实。
“人真的不是全能的。像我在小时候,就从没想像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此时身在本营的卡尔曼,一面耸动着肩膀,一面低声、却充满自嘲意味地笑着,他身上裹着的战甲正闪耀着金属的光芒。利德宛无以为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皇帝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在那时候我一直相信,只要能够活得很久就算是好事了。可是现在所面临的却是如此的情况。就算活得再久、再长寿,大概也只是平添一些不快乐的回忆罢了。”
“陛下根本还算不上高龄不是吗?如此的感怀请过五十年以后再抒发吧!”
利德宛简要地激励卡尔曼。利德宛虽然是满怀诚意,但是他毕竟并不善于言词,所以也只能说出一些表面的话。另外,金鸦国公蒙契尔谴责卡尔曼乃是“弑父罪人”,对于这一点利德宛虽然没有提及,但是这点却令他不得不感觉到,有一道无形障蔽正阻隔在自己和皇帝之间。
五月十四日,战端尚未开败,但是在帝都高耸的城墙内外,紧张的情势正在不断涨高,这时有一支来自北西方向的部队来到了皇帝军的阵营,为皇帝军带来了新的气象。在这部队的阵前,有一名骑着仔马的骑手,正大声地呼唤着“利德!安洁莉娜!”,听见这呼声的男女惊愕地差点儿摔落,原来是利德宛的儿子帕尔,和黑羊国公阿尔摩修一起到来了。
在此时一片呈现昏迷与胶着的怪异情势中,黑羊国公阿尔摩修的举动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旗帜,是与皇帝卡尔曼立在同一阵线上的。阿尔摩修大老虽然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但此时已是年衰老迈,况且又两眼失明。完全不可能上战场与敌军动干戈,而他此时的到来,甚至不是骑着马,而是乘着马车一路摇晃着来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为皇帝军带来了二千名骑兵、六千名步兵,以及粮食。军队直接并入利德宛的指挥之下,而粮食在此刻更显得弥足珍贵。利德宛亲自上阵前迎接,而大老对利德宛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有关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