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法年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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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法年代记-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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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契尔笑了,笑容中包含着对于妹妹的好意,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利德宛也稍微咧开嘴角笑了笑,不过这其中有一半是礼貌性的。利德宛并不以自己吸引女性的魅力为傲,而且他对于已故的妻子有着深切的思念,心里面自然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接纳其他的女子。

  “对了,卡尔曼大公的情况怎么样?”

  毋宁说这个问题才是蒙契尔最想要知道的。利德宛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改变,不过黑色的光在他黑色的眼眸里闪了闪。他简短地回答道:

  “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蒙契尔点了点头,感叹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时代在变啊,利德宛,人身在其中当然不得不跟着改变啊!”

  “如果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就好了。”

  两个人一同将视线转往砖砌的巨大暖炉里,四只有着两种颜色的眼底深处,映照着跳跃的火焰以及焚烧中的薪柴。或许混乱的河流在这一瞬间,仍然还加速朝通往悲惨结局的终点瀑布流去也说不定。

  “你不打算想回虎翼公国吗?”

  蒙契尔的问题似乎让对方感到有些意外。

  “现在就算回去的话,也没有地方可住了。而且跃升为实质领主的西米恩也不见得会欢迎我们回去啊。”

  “不,我所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难道不打算以虎翼国公的身份凯旋而归吗?”

  就在沉默像一把无形的斧头,即将劈裂室内空气的前一刻,利德宛终于做出了反应。他苦笑着说:

  “蒙契尔国公您太高估我了。我是个连虎翼公国的国相都无法胜任的男子啊!”

  “这只是你一时的厌倦不是吗?”

  “不,我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正是问题的所在。”

  一个职掌政事的人是绝对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厌倦,而将自己必须要负责的地位给放弃的。所以一旦放弃了当初的地位,那么利德宛就等于是自己放弃了职掌政事的资格。就这一点而言,利德宛不认为自己比得上篡夺虎翼公国的西米恩。因为若以当时的状况而言,西米恩认为一旦放弃的话,不但自己的女人、地位都将为伊姆列所夺,甚至连性命也会一起失去。所以西米恩一定认为自己所采取的是万不得已的自我防卫措施。而这也就是利德宛之所以没有积极为伊姆列的死展开报复的原因。

  正当蒙契尔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上来敲书房的门,向主君报告了金鸦公国的国相米克罗逊前来拜访的消息。

  而利德宛也就自蒙契尔的书房告辞了。

  米克罗逊是蒙契尔的友人,同时也是亲信,这个中等身材的潇洒青年,原本既不是官僚,也不是武将,而是个造园家。过去他负责建造王宫庭园的时候,与前来参观工程的蒙契尔相识,其后又成功地完成了城塞设计、治水工程、矿山开发等多项国家事业。其中对整个金鸦公国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金矿与岩盐矿的开发。使得金鸦公国的财政因此而好转,并且筹得蒙契尔为实现野心的必要资金财力。米克罗逊对国公恭谨地一鞠躬之后,随即报告说:

  “国公阁下,我国全军上下已经准备完毕,只要有您的命令,随时可以出兵。”

  “好,我知道,辛苦你了。”

  蒙契尔身为金鸦国公统领十州,可以动员的士兵有七万五千名。但是这个数字所根据的也是通常动员令,事实上如果要调动十万名士兵并无须太费力,而最大限度也可以调动大约十五万名的兵力。

  “马法尔帝国,将兵百万”,这样的论法并不是夸张,实际上可动员的大军确实有这么多。所以和这样的兵力比较起来,蒙契尔可以自由运用的兵力,其实是九牛一毛,不过这是当马法尔全军整合,上下一致地排列在蒙契尔面前的时候。

  因此,蒙契尔所运用的政战策略,就是不让敌对者的势力整合起来。让马法尔的皇室分裂,让其他选帝公彼此背离,然后再逐一加以击破。等到没人的时候,至尊的宝座,以及伴随而来的权力,都将落入蒙契尔的手中。

  “能够不战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如果真需要付诸一战的话,就一定要战胜。”

  马法尔帝国的支配阶级对于蒙契尔的评价,一般就是文弱的贵公子。但是他自父亲死后继任国公已经有八年了,现在他所实施的“富国丰民”政策已经获得成功,在六个公国当中,金鸦公国是农、矿产生产力最高,而且税赋最低的领国。

  另一方面,蒙契尔对于将兵非常爱惜。在从前,先帝波古达二世曾经三次命蒙契尔参加抗外战争。为了削减选帝公们的财力与武力,他们经常被迫要对外出征,对皇室而言,这种政策的运用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得以被迫出征的时候,蒙契尔却总是称病而迟缓行军,或者只是形式地参加一些小战争,而且一看到情势不利的时候就马上撤退。所以被人称作是文弱公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蒙契尔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蒙契尔怎么也不肯把兵员用在他本身,以及金鸦公国以外的目的上。或许在这个巨大,却又摇摇欲坠的帝国中,他是一个最聪明的利己主义者。不管马法尔帝国,以及在其支配之下的各公国再怎么衰微、混乱,只要金鸦公国能够维持安定,自然就能够以金鸦公国为中心,对整个帝国重新加以编整,而达到改变历史潮流的目的了。

  “马法尔帝国在人才方面也实在是太欠缺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我没当上皇帝,整个国家不也就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吧!”

  蒙契尔如此地吹嘘着。

  尽管外表上看来似乎纤弱,但是蒙契尔的智略旺盛,神经更是坚强大胆。对于这样的一个男子来说,即使让他登上皇帝位也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但是并没有其他人才比他更配得上这个地位、和权力。

  “没有办法,只好由我来接替了。”

  蒙契尔就是这样的想法。在他人,特别是在那些将帝国的旧秩序视为尊贵之物的人们眼里,再没有其他比这个更不法、更值得憎恶的想法,而且会把蒙契尔当作一个像是魔鬼一般的叛臣来看待。不过,或许也不是这样。蒙契尔固然有着自负心过强,而且时常将道理、谋略放上手心上玩弄的缺点,不过基本上他是个接受太阳,而不是月亮之守护的存在。他所希望的是将他在金鸦公国当中所实施的行政绩效扩大到马法尔帝国各个角落去,如果这个帝国变成愚者手中的玩物,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此外,他和他的妹妹也曾经有以下的谈话。

  “所以说,安心到黑羊国公的别墅去吧。”

  “你是说安心地吃吃饭然后回来吗?”

  “没错,就是这样……,不,等等,如果顺便把斯吐尔萨的首级给取回来也可以。”

  会说出这种话正是蒙契尔的缺点所在吧。他最后还是说了多余的话,尽管说话的对象是他的妹妹。

  “斯吐尔萨国公和哥哥一样是推举卡尔曼大公接任皇帝位的人,就这一点而言,难道不是哥哥您的同志吗?”

  “他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同志,不过却也不是一个值得畏惧的敌人。所以倒不如与他为敌来得比较好处理一些。”

  蒙契尔的说法让安洁莉娜觉得有些反感。哥哥说的虽然大概也不是一些蠢话,不过斯吐尔萨会是个这么容易对付的人吗?

  “哥哥,您总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最聪明,最不会大意出错的是吗?”

  国公妹妹的声音当中有着讽刺的意味。

  “如果斯吐尔萨国公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哥哥的计谋,而将我扣押为人质的话,到时候哥哥您又该如何呢?难道就这样白白地屈居在那个您所轻蔑的斯吐尔萨国公的下风吗?”

  “啊,这一点我当然也考虑到了,不过,你不是个甘于被利用作人质的弱者,绝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的。”

  哥哥沉着果敢地说道。

  “如果真有万一的话,就算派兵也要把你救出来,所以你不用担心。现在,你只要到帝都最好的店里面去,好好挑件漂亮衣服就可以了。”

  就这样,蒙契尔将妹妹送到黑羊国公的别墅里去了。

  现在,主君的视线转移到米克罗逊的脸上。

  “米克罗逊,你好像有话想说吗?”

  “是的,是有关于安洁利娜公主,不,是关于斯吐尔萨国公的事件,或许我们并不是一定要将公主给送过去的……”

  蒙契尔用指尖抱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真是对不起,米克罗逊,这并不是指我能够操纵所有的线。其实我是想用事实确认一下斯吐尔萨会有怎样的一个反应,然后再视对方的反应决定该怎么做,我想这一点你是明白的。”

  “可是……”

  “你还是觉得不安吗?”

  “但是黑羊国公斯吐尔萨阁下的成长环境对我们来说是浑沌不明的,或许在事物的决定上所采用的想法、打算、思虑等也都会有所不同。”

  蒙契尔皱着眉头,因为米克罗逊所说的话,正是他始料未及的。确实蒙契尔并未能完全掌握斯吐尔萨的为人,至于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也不是蒙契尔所能够预料到的。不过,这也正是蒙契尔想知道的,就蒙契尔来说,这样的作法并不算是他刻意在玩弄策略。

  “尽管如此,如果前国公阿尔摩修这位老人家还健在的话,或许我就必须要想想其他方式了……”

  这个年轻、不驯的野心家,在声音之中透露出他对于某些人还是怀有敬意的。

  当自己因为罹患眼疾而导致视力全失,无法再回复的时侯,阿尔摩修果断地退出权力的宝座,将黑羊国公的地位让给自己的侄子斯吐尔萨,而自己在宏壮的国公宅邸的一角建造了一栋隐居用的公馆。在他闲居之后,每天过着让侍从为他念书报、鉴赏音乐、同时一面与旅人分享旅行经验谈的生活。今年六十四岁的阿尔摩修如果还没有退位的话,应该可以充份牵制龙牙国公严多雷、与银狼国公柯斯德亚的言行吧。但若是这么一来,此次的国公会议或许就不再有蒙契尔活跃的空间了。

  “将国公的地位让给自己的侄子而过着隐居的生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但是,这位前任的黑羊国公阿尔摩修对于现任国公斯吐尔萨而言,不过是个无力又无为的老人而已。

  斯吐尔萨做好一切为迎接安洁莉娜的准备之后,他来到伯父的私人房间里。两人自前次会面以来,已经时隔半年了。退位以后即遭侄子漠视的阿尔摩修听到侄子的声音时,两只失去视力的眼睛顿时闪出一道光芒。

  “真是稀客呀,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厚着脸皮来向您要钱,伯父,而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

  “斯吐尔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失明的老人咧开嘴笑着,嘴角边仿佛有把薄刃的刀。

  老人退隐后,一天之中的大部份时间都是在暖炉前的安乐椅上渡过的,此时的他从安乐椅上将背脊挺直起来,两只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直盯着侄子的脸上。

  “你和我的妻子私通之后,还想知道什么事情呢?莫非是想知道我遗书的内容,然后才好除去阻碍你们俩恋情的累赘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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