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他在想是什么把他弄醒的。他再一次听到了那奇特的“叮当”声,这声音被周围的一片寂静衬托得很响。
“快点!”有人低声说道。
霍恩感到全身的肌肤为之一凛,肌肉也紧张起来了。随着最后一声“叮当”响罢,小室的门“咯吱”打开了。还没等霍恩跳起,一道光已经直射到了他的眼睛里,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啊,伙计,伙计,”有人压低了嗓子柔声说道,那道光消失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吴老头!”霍恩将信将疑地喊道。
“就是老头儿我呀。”某样金属的东西碰到小室的石头地面上,发出铿然一声响。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了。“还有莉儿,别忘了可怜的莉儿!”
霍恩快步来到门边。门关上了,锁得紧紧的。他在黑暗中急速转过身来,背靠着门上的铁栅。“你们为什么又把它锁上了?我们得出去呀。”
“别紧张,我的伙计。我们能进得来,就能一样快地出去。但我们先得谈谈。”
“那就谈吧。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最后看到你们时,那些持矛护卫正把你们带离胜利纪念碑。”
“的确如此。杜凯因的档案里又得添一个不解之谜了。囚室可不是为莉儿和我造的,锁既关不住我们也挡不住我们。能关得住我们的监牢还没有造出来呢。”
“樊地也不行?”
“监狱终端?”吴老头低声说道,“也许能行吧。樊地也许能关住我们。但他们得先把我们带到那儿去,而在路上他们又怎么管得住我们呢?”
没有回答,只听见在靠近地板的地方有一阵窸窣的急步声。在吴老头的手电光一闪之际,霍恩看见这个中国老头的穿着还和以前一样。他那口破旧的铁皮箱就在他的脚边。地板上有一只眼睛闪闪发亮的猫,身上的毛已经褪色了,脸上还有一道疤。它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们跑来,嘴上叼着一只瘫软的老鼠,随着它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你怎么样了?”吴老头问道,“我知道,你当然是既够胆也够蠢的,会去刺杀嘎斯·科尔纳。”
霍恩简要他讲述了一下自吴老头和莉儿从废墟的墙边跳过去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霍恩讲完之后,吴老头沉吟了几分钟。
“我可以帮你从这儿逃出去,”吴老头终于开口说道,“但你能上哪儿去呢,在埃戎,刺杀总经理的刺客哪会有藏身之地呢?”
“没有,”霍恩平静地说道,“不摧毁埃戎我就永远不会安全。”
“这么说你放弃了?”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喔。”吴老头咯咯笑了起来,“一个人对抗埃戎。这个念头倒是大胆得令人高兴——只是毫无指望。等时机成熟了帝国自然会垮掉,可现在时机还没到。”
“当一棵树已成朽木之时,便是最轻微的一阵风也能将它掀倒。”莉儿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你也这么想?”吴老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无所畏惧的青年,我倒想重新感受那些激情,那些坚定的信念,相信没有哪座高山是无法攀登的,没有哪个海洋是不能邀游的,没有哪件事情是不可能办到的。你准备怎样开始呢?”
“我不知道,”霍恩缓缓地说道,“或许应该先从雇我杀科尔纳的那个人开始。”
“他是谁?”
霍恩耸了耸肩,然后才意识到在黑暗中这个动作是毫无意义的。“那是在一间跟这儿一样黑的房间里。”
“你能听出他的声音来吧?”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指望找到他呢?”
“通过你曾说起过的一件事,那是我们在隧道里的时候。我是在星团受雇的,这你知道,就在‘卡农四号’刚投降之后。你说过当时就有人知道献辞的事了。”
“对啊。”吴老头赞同道。
“有人知道这件事。科尔纳肯定是知道的。谁是他信得过的人呢?他会信任谁呢?是谁背叛了他呢?”
“我明白了,”吴老头轻声说道,“那样一来就把他的敌人都排除掉了,无论是在星团还是在别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他的朋友了,而且还是他的密友。他把他的梦想向谁说了呢?”
“正是这样,”霍恩接着说道,“在我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董事之一。谁能从科尔纳的突然死亡中得益最多呢?”
“猎人,”莉儿用空洞的声音说道,“那个最最最最血腥的猎人。”
“杜凯因?”吴老头接口道,“有可能。他,或者其他人中间的一个,想从混乱中获得无法从有秩序的权力交接中获得的东西。就目前看来杜凯因得益最多。他升得又快又稳;眼下他是活着的人中间权力最大的一个。他的地位相当有利,要是能抓到刺客,或是下层不反抗他的话,他的地位就更有利了。他能指望的是前者,或许他根本就不能指望后者。是杜凯因。又或者是其他人中间的一个。”
霍恩听见了轻微的金属声响。他听出这是吴老头的箱子打开了。一技棒状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听见了汩汩的声响,随后一股合成酒精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棒状的东西。甜的,还挺油。他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别忘了可怜的莉儿!”鹦鹉赶紧说道。
手电“啪”的一声短短地亮了一下。霍恩瞥见吴老头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包里露出了大颗钻石的闪光。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霍恩突然问道。
“莉儿和我早就习惯找出藏起来的东西了,”吴老头说,“我们找到了可爱的文妲的钻石头饰,啊,莉儿?”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低沉的“嘎啦嘎啦”的咀嚼声和心满意足的一声长叹。“可爱,可爱。”莉儿随口应道。霍恩不知道她指的是文妲,是头饰,还是钻石。
“肯定是通过熵教的人。”霍恩说道。
“你真是个聪明人,”吴老头轻声说道,“对,熵教欠了我一两次人情,所以我让他们找到你。”
“这一定是个有趣的组织,甚至比杜凯因的更有效率。对一帮宗教信徒来说这是挺不可思议的。”
“不是吗,”吴老头表示赞同,“相对于他们所用的方法和所处的层次来说,的确是很有效率了。他们跟了你一阵,然后用了个替身把追兵引开,这才把你带到了这里。”
“一定是从店门口跑过去的那个卫兵吧。”霍恩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
“没错。”吴老头答应道。
“你为什么要找到我?”霍恩又问。
“你有权利拥有好奇心,而我也有权利不满足你的好奇心。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把它归结为你自身的魅力,或是一个老头儿的怪念头。你很有趣,你知道受雇的杀手总是很有趣的。不是令人钦佩,而是有趣。”
“我从来就不想让人钦佩,”霍恩柔和地说道,“这不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物出现的年代。这样的人死得早。我惟一的兴趣就是活下去。不过我想大概也没有人会认为你令人钦佩吧。”
“不错,”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说道,“但我们追求生存的特性是有一点点不同的,你用的是技能。力量、勇气和道德。我用的是诡计、虚弱、怯懦和不道德。我意识到了各种社会力量的强大,因此我在夹缝中求生存;见风使舵让我活到了今天。”
“能意识到自己弱点的人是一个强者。”莉儿用深沉的口气说道。
“而你恰恰相反,”吴老头接着说下去,“你无视社会力量并且触犯它们,你的力量使你敢于去和一个帝国作对。不过我喜欢你,霍恩先生。你说得对,这不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物出现的时代。我很高兴你认识到了是历史的需要在塑造并推动着我们,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我被利用过,也被推动过,”霍恩用坚定的语调说道,“但以后再也不会了。从现在开始,我是一个自由的入,我要行动而不是被推动了。”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有点怪怪的。“让埃戎和历史都给我小心着点儿。”
“只看见自己力量的人是一个弱者。”莉儿用同先前一样的语调说道。
“你怎么知道在这些决定和行动中你不再是一件工具了呢?”吴老头说道。
“我们是在浪费时间,”霍恩很快地说道,“我们需要的不是问题而是答案,肯定有人知道答案,雇我的人就是一个。”
“就算你找到了他,”吴老头说,“就算你明白是为什么了——你的处境又能改善多少呢?”
“我就能知道该怎样行动了,”霍恩说,“比方说,有一件事就可以去做:切断管道!”
吴老头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赞赏地笑道:“大手笔!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霍恩觉得吴老头的口气之中有一丝嘲讽之意。“埃戎依赖管道,完全地依赖。要是没有从帝国其他地方来的新鲜给养她生存不了几天。如果要开战的话,反抗成功的惟一机会就是将埃戎隔绝起来。没有了新鲜的兵源——”
“你不用把好处都列出来,”吴老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这样一来,帝国就成了瘸子,就像车轮缺了毂。但你怎样才能割断管道呢?现在甚至连它们是怎样运作的都不知道。”
“董事们应该知道的。”霍恩说。
“又回到他们身上来了,是吗?”吴老头沉思着,“我还真忍不住想帮你了。就当我们暂时合作吧。我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我不知道这种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精神能维持多久。我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儿,很容易就累的。不过我们都不爱埃戎,对吧,莉儿?让帝国吃点苦头我们的心里可没什么过意不去的。”
“好。”霍恩轻声说道。他不会小看吴老头和莉儿提供给他的帮助,要是没有一点天赋的异禀和过人的才智,他们决不可能活上这么久。“我们浪费的时间够多的了,快走吧。”霍恩催促道。
“上哪儿?就这个样子?盲目行事?唉,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哪!”
“好吧,那你想到哪儿去?”
“怎么,当然是直奔一切事情的中心而去喽。但是得先有合适的装备和足够的准备。把这些穿上。”
霍恩感到有重重的布递到了他的手里。他摸出来了这些是短裤、一件紧身上衣和一顶制服帽子。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脱下了他的工作服。
“来点儿光。”莉儿不耐烦地说道。
在亮光一闪之际,霍恩看见莉儿正紧贴在门锁边,一只脚爪的末梢散成许多细小的触须,插进了门锁的小孔中。锁栓带着金属的脆响“啪”地弹开了。难怪锁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儿!
霍恩把衣服套到了身上。从感觉上他知道这是一套制服,倒是出奇地合身。他一边听着吴老头的叹气声和窸里窣落的声响,一边在想着这套衣服是从哪儿来的。这只能是从吴老头那口破手提箱里拿出来的。他那只箱子真是只神奇的、取之不尽的百宝箱,它的里面肯定要比外面看上去的大得多。
吴老头长出了一口气,“啪哒”一声把箱子合上。“给!”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重重的东西交到霍恩手里。霍恩一接过来就知道是什么了,那是一把单粒子手枪,还带着皮带呢。“你至少有两个理由需要它。”
“伪装和防身。”霍恩应道。他把皮带搭到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