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你折断了大腿骨和膝盖骨,还损伤了膝盖上的韧带。我们需要马上给你动手术。”
“用挖土机砸我的时候,”他凄惨地说,“你们可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仁慈的。”
“当时,你和那个孩子在一起,”活泼的声音唱歌似地说,“我们执行最高宗旨,是为了谋求绝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因此,我们必须运用一切可能运用的方法,来击败任何具有超机械能力而顽固不化的人。”
它们用担架把他抬到已经修理好的升降机中。尽管它们医术精湛、动作轻柔,但是,肿得像馒头似的大腿痛得要命,又一使他意识模糊,陷入半昏迷状态。太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得到;花园里飘来麝香似的气味,他闻得到;这个下沉式花园就似另一个世界,这里的鲜花摇动着头、互相亲吻着,有生也有死。后来,他就躺到了一间白色小房子里冰冷的桌子上。灵巧的机器人把他破碎、湿漉漉的睡衣剥掉,用海绵擦掉血迹和污秽。一种化学物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孔里,什么东西使他伤口周围的皮肤火辣辣的痛。当什么东西碰到他阵阵疼痛的屁股的日啦批整个人的肌肉紧张,喘不过气来。
“你不必这样紧张,先生,”传来机器人的声音,“因为你的疼痛马上会消失。”
柔软的橡胶手指把他的手臂抬起。他觉得一阵擦拭药签的冰冷,和扎针的疼痛。他干枯的嘴唇动了动,想出声反对,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不用担心,先生,”给他打针的机器人劝慰着说,“这是给你打的第一针欣快剂。我们给你接续断骨的时候,它会有助于放松你受伤的全身,也能消除你不幸福的记忆,同时还有止痛功能。”
他太虚弱了,无力反抗,迷迷糊糊地躺着,不能动弹。腿上的阵阵疼痛渐渐消失,就如梦境中一般,显得不再重要,而时间却在不停地跳跃消逝。
他回到了那个有少男少女翩翩起舞的图案、闪光发亮的壁挂的大房间里。有时,他长时间朦朦胧胧地想着:在机器人没有成为世界主宰之前的那个简朴的年代里,人类是否真的比现在幸福些。有时,巨大的水晶窗就是一个屏幕,可以看到迷人的景色:白天的时候,沙漠犹如漂亮的面纱遮掩着的美玉;黄昏时分,天空晴朗清亮;天色又转金黄昏暗的时候,他知道就是黑夜降临了。动作温柔的手把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有时,又在他的手臂上扎上一针,每扎一针,都使他在物我两忘中陷得更深。无论何时,总有光洁的黑脸在照看着,总有钢眼在窥视着,这些机器人总是一成不变的和善。
有一次,他的妻子来看他,由一个关怀备至的机器人陪着。她来时带着一个皮毛玩具,这个玩具的形状就像花园里那些充满活力的大花,她一手抓着它颜色鲜艳的翅膀,玩具一路晃晃荡荡。她稀疏的眉毛经过修饰,弯弯如弓;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充满孩童般的天真,但藏有淡淡的哀愁;身上洒的香水,初闻起来令人激奋,催人昏昏欲睡,使人陷入遐想,但过了一会儿,浓郁的香气就会如滚滚波浪,令人窒息。
“这是露丝,”机器人说,“她是你的妻子。”
当她躬身看着他的时候,她那哀愁的眼神似乎有一种模糊的记忆,她那成年女子的樱唇,带着某种无法明说的渴望,展露出灿烂的婴孩般的笑容。她犹犹豫豫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他的唇,这时他认为,在她那过于年轻的脸上,他洞悉了她稍瞬即逝的那种迷惑和祈求的阴影,接着,她发现玩具掉在地上了。
于是,她那涂得红红的嘴唇高高撅起,眼泪马上顺着脸颊噼噼啪啪地掉下来。机器人把玩具捡起来,她心存戒备地伸手去接,一把把它抢过来抱在怀里。机器人为她擦去眼泪,要带她离开,她破涕为笑,低吟浅唱着走开了。
有些时候,他斜躺在垫着被褥的椅子上,椅子一端微微翘起,可以搁置受伤的大腿。注射了欣快剂后丧失了的记忆中,会蓦地升腾出一股孤独的悲怆感,一股难以抑制的紧张感,他满怀希望地对站在他身边的黑物说:“我没有什么朋友了?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悲苦使他提高了声调。“或者他们都被你们用过药了?”
“你大部分老同事都在欣快剂中得到了解脱,”机器人说,“只有一小部分能通过无害的创造性活动自己找到幸福。皮彻医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正在创作剧本,以前他没有时间。另一个是艾恩史密斯。”
“可不可以叫他们来看我?”
“他们俩都在这里,”机器人轻轻地说,“但是你好像不认识他们。”
“当艾恩史密斯再来的时候……”
他的话慢了下来,后来就说不出了,因为另一针欣快剂已经扎进了他的手臂。他头脑中想着该问问艾恩史密斯哪些问题,但是他一想好又都忘了——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他回到原来那个白色的房间里,躺在原来躺过的那张硬桌子上。全神贯注的机器人正在把一针针更加疼痛的针剂注入他的体内,但是,不久疼痛感好像将那种灰色的健忘驱赶走了。
随着疼痛的不断增加,他似乎很不舒服,但是机器人轻柔的手又是揉又是摩,直到他不再颤抖,不再出汗。它们把他放在那张特制的轮椅上,推回到他的卧室里去,路上,他发现什么东西往他手里塞:一个灰色的毛皮玩具,形状就像一个有翅膀的虫子,他厌恶地把它扔在地上。
“感觉好点了吗,福里斯特?”
弗雷克·艾恩史密斯那种愉快的声音使他感到很震惊。他看到这个数学家等在卧室的门口,没有机器人陪着,友好地朝着他微笑。
“我想是好些了。”他犹豫地点点头,摸了摸大腿,大腿上的绷带已经拆除,肿块已经消退;他伸了伸大腿,活动了一下肌肉,没有疼痛感。“我想我已经没事了,”他说,“虽然我刚才还觉得很不舒服。”
“是一种冲突反应,”艾恩史密斯说,“是血浆中和时产生的一种冲突反应。”他接过轮椅的扶手,推进房间,随手挥了挥,叫机器人走开,并把推门拉上,好让他们俩单独谈谈。“我叫它们把你弄醒的,”他说,“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福里斯特原来是半站着身子在试大腿,听到他的话就干脆坐了下去,打量着艾恩史密斯。这个数学家好像少了点矫柔造作,多了点成熟老练。他友好的、晒得黑黑的脸看起来依然坦率,但更加坚定。他睿智的眼睛看起来依然明亮清晰、依然诚实,但更加沉着冷静。甚至他的衣着打扮也与以前不同了,因为破旧的宽松衫已经被宽大的花呢服装所取代,穿上这套服装,他显得身材高大些,也更自信些。福里斯特注意到,他灰色的服装保守地系着,纽扣是人类可以解开的。
“你的记忆现在恢复清晰了吗?”艾恩史密斯问道,“那么我要你帮助我找出马克·怀特及其那些怪人的位置。”他皱着眉头,略显焦虑。“因为这么多月过去了,我们还没有抓到他们。”
福里斯特一言不发。
“小珍妮·卡特在这里的斯塔蒙与你一起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艾恩史密斯用精明的灰眼睛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把香喷喷的烟叶往烟斗里装。“她可能告诉过你他们躲藏在什么地方,也告诉过你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即使她没有讲出具体的地点,也一定有可以寻找的线索。”
福里斯特记得是地底下一个黑暗的溶洞,还有潺潺流水声。但他紧闭着双唇。
“怀特会做出许多坏事,”艾恩史密斯温和而坚决地说,“假如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帮他隐瞒的。”
福里斯特带着对抽烟的渴望,看着他的烟斗,身子不禁发抖。
“说出他们藏匿的地方,其重要性是你想象不到的。”一种越来越急迫的心情使艾恩史密斯绷紧了脸。“在你同我们一心一意联手之前,我不能把你不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但是,我早已经同你说过,我希望你愿意接受机器人,不管它们是……”
“它们是无辜的机器!”福里斯特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它们不可能是邪恶的,因为对它们的设计就没有给它们以意志自由。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要把人类从自身的邪恶中拯救出来,而这也正是它们所奔忙的事,如果我们把它们当作愉快的小帮手,它们也不会伤害我们。”
“你讲的都是事实。”艾恩史密斯看上去感到遗憾。“我希望你能接受它们。”
“但是,我不会接受它们,”福里斯特怒吼道,“因为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太有能耐了,它们做事往往过火。到达什么地步,它们才会罢手呢?人一出生,就不可能处于绝对幸福的生存状态——我想,它们倒愿意把我们留在子宫里,这样就永远十分舒适了。”
“我相信它们正在对体外怀孕进行实验,以避免生孩子时的痛苦,”艾恩史密斯坦白地说道,“但这不是我今天到这里要谈的话题,我来与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们需要一些信息,我认为这些信息你能提供。我们急需这些信息,所以我左劝右劝,磨破嘴皮,说服机器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帮助我们诱捕了马克·怀特,就能证明你的诚意。”
福里斯特厌倦地靠在椅背上。
“这对你大有好处,”艾恩史密斯急切地说,“你可以保留记忆力——我可保证,你能找到机器人允许的某个适意的科学研究工作,不久,你就能得到你所希望的所有特权。这不比注射欣快剂好吗?”
福里斯特又坐直了身子,更力心,更加机警。
“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他声音粗厉地说,“但是你也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除非……”他咬住嘴唇,声音模糊地问道:“除非你告诉我,和你一起帮助机器人的还有谁?”
艾恩史密斯微笑着摇了摇头。
“至少有一件事我必须知道。”福里斯特搜寻着他那张坦率的脸,内心有点慌张。“是不是你,或和你下棋的那班神秘的同伙,把旧军事设施附近的那些军事设备搬走的?”
“这个并不重要。”艾恩史密斯的微笑更友好、更欢了,但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却露出一种冷静的、难以言表的沉思,对此,福里斯特畏缩了。“你认为呢?”
“把你那些该死的机器人叫回来!”看到艾恩史密斯平静地吸着烟斗,他心中升腾出对这种禁止了的嗜好强烈的欲望,但是还是竭力抑制住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你本来就不是人!”他觉得脊背生凉,就尽量压低声音说:“但是,我不想背叛人类。”
“我一直希望你作出比较理智些的决定。”艾恩史密斯几乎是悲伤地摇了摇头。“我一直希望,你现在应该学会面对现实,福里斯特,因为我们给你一个不同寻常的机遇。但是我们有另外办法抓到马克·怀特的。”他花呢制服下的肩膀不经意地耸了耸。“因为这个人比一般哲学家要愚蠢得多,他自己的愚蠢在一定的时候会暴露出他自己的行踪的,我只希望他不要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温和的声音带着迫切的希望降了下去。
“但是我不想置你于不顾,福里斯特。我依然希望你能考虑考虑,因为我们能为你提供更宽广、更深刻的生活,为你提供一种创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