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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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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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全食马上就出现。”比尼指着窗外说,“你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吧。” 
  “我只是随便走走,马上就回来。”塞里蒙说。 
  他才走了五步,比尼和谢林便又继续他们的争论。塞里蒙笑了,他告诉自己,这是一种缓解紧张气氛的办法。大家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毕竟,滴答滴答的闹钟每响一下,就意味着整个世界离黑暗更近……更接近…… 
  接近星星? 
  ……接近疯狂? 
  ……接近天火的坠落? 
  塞里蒙耸了耸肩膀。过去的几小时里,他经历了无数种反反复复的情绪变化,但此刻他却异常平静,简直像一名宿命论者。他一贯相信自己是命运的主宰,有能力确定自己生命的轨迹方向。正因如此,他才成功地取得了其他记者根本没有机会获得的成就。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无能为力了。黑暗来了,星星也来了,火焰也将来到,所有的一切都将不请自到。在提心吊胆的猜测中毁灭自己毫无意义,干脆放松,坐回去,等待,目睹一切的发生。 
  接着,他告诉自己……不论接下去发生什么样的骚乱,相信你会挺过来。 
  “上圆屋去吗?”一个声音问道。 
  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不停地眨着眼睛,说话的人是那个矮矮胖胖的天文学研究生……法诺,这大概是他的名字吧? 
  “对,说实话我确实想上去。”塞里蒙答道,虽然事实上他脑子里根本没想好到底要去哪 
  里。 
  “我也要去,来吧,我带你去。” 
  螺旋形的金属楼梯蜿蜒向上一直通向这个巨大建筑物高拱的顶层。法诺蹬蹬蹬地迈着碎步,上楼时踩得楼梯嘎吱嘎吱作响,塞里蒙迈着大步紧跟其后。几年前他曾去过一次天文台的圆屋,那次是比尼打算让他看一样东西,不过现在他对这个地方已没有多少印象。 
  法诺推开一扇沉重的推拉门,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想从更近的距离观看星星,才上来的吧?”西弗拉问。 
  身材修长的考古学家站在门内,注视着天文学家们的工作。塞里蒙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西弗拉不是他现在想碰上的人,他这才想起来刚才比尼说她去的地方就是这儿,可为时已晚。尽管她在日食之初似乎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但是他仍然惧怕她的责备会刺痛自己, 
  惧怕由于他对天文小组的背叛而令她生气。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现在世界的一头已扎进了黑洞之中,她可能觉得日食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无所谓,在灾难降临时,所有的错误、争吵和罪恶都将荡然无存。 
  “这地方不错!”塞里蒙说。 
  “难道不令你奇怪吗?我对这里发生的一切知之甚少。他们弄了一台对准多维姆的太阳望远镜……他们说,与其说这是一台望远镜,不如说是一台照相机。仅凭眯缝着的眼睛看天空是看不清物体的……这些小型望远镜的镜头更深,能观察到星星慢慢出现的迹象……” 
  “观察到星星了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告诉我。”西弗拉说。 
  塞里蒙点点头。他环顾四周,这里是天文台的心脏,监视天空变化的实际工作就是在这里进行的。这是他去过的最黑的房间……当然不是真的漆黑一片。沿着弧线型的墙壁排列着两行青铜灯柱,上面的灯发出的光亮却异常微弱。昏暗之中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金属试管往上升去,穿过房顶敞开的隔板,然后就消失了。他可以从隔板看见天空。此时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深紫色。多维姆这个天体虽然在渐渐变小,但仍看得见,不过这颗小太阳却好像已经退缩到了遥远的地方。 
  “看上去真奇怪呀。”他小声咕哝着。“天空出现的纹理我从没见过,它那么厚重……简直就像一床毯子。” 
  “一床要把我们全都闷死的毯子。” 
  “害怕了?”他问。 
  “当然。你不怕?” 
  “怕,也可以说不怕。”塞里蒙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别人听了说我这人挺英勇,相信我。但我不再像一两个小时前那么急躁了,我只是麻木。” 
  “我知道你的意思。” 
  “阿瑟说城里发生骚乱了。” 
  “这仅仅是开始。”西弗拉答道,“塞里蒙,我不能把那些炭灰从我脑海中赶走。汤姆博山的炭灰,那些大块大块的石头,庞大的城市基层……布满炭灰的基层。” 
  “一层层往下,还有年代更久远的炭灰。” 
  “对。”他说。 
  他觉得和西弗拉的关系略微进了一步,还感到几个月以来她对自己的憎恨似乎已烟消云散,还有……不知怎的……西弗拉似乎对他的狂热追求有所回应,他看得出那种征兆。他精于此道,不会不明白。 
  这很好,塞里蒙想。世界末日将至,西弗拉终于愿意脱去她冰美人的外衣了。 
  一个相貌古怪、腼腆,个子高大异常的人物笨拙而悄悄地来到他们身边,咯咯地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仍没有星星出现的迹象。”他说。这是耶莫特,另一个年轻的研究生。“也许我们根本就见不着他们。如同法诺和我在那所黑漆漆的房子里进行的实验一样,最后是个失败。” 
  “多维姆的大部分还清晰可见。”塞里蒙指着外面说,“我们离完全的黑暗还远着呢?” 
  “听起来你巴不得天空快点变黑。”西弗拉说。 
  他回过头,对她说:“我想快快熬过着漫长的等待。” 
  “嘿!”有人大叫,“我的电脑停机了”。 
  “灯!”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怎么回事?”西弗拉问。 
  “停电了。”塞里蒙说,“这正是谢林预言的。发电站一定遇到麻烦了,这是城里那些失去控制而狂奔乱跑的疯子们发起的第一次冲击。” 
  实际上,炉台里昏暗的灯光看上去像是濒于熄灭。起初,像有一股电流疾驶而过,灯一下子亮极了,随后,变得昏暗;接着,再次明亮起来,不过亮度不及先前;最后,又减弱到只有正常亮度的一小部分。塞里蒙感到西弗拉的一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臂。 
  “灯灭了。”有人说。 
  “电脑也没电了……接通备用电源,有人吗?嘿,备用电源!” 
  “快!太阳望远镜追踪不到物体的动向了!照相机的快门也打不开了!” 
  塞里蒙说:“他们怎么不事先做些应急准备呢?” 
  不过,他们显然有所准备。从大楼底部传来一阵轰轰的声音,接着各处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了,但是炉台里的灯仍然没亮。显而易见,由于线路不同,地下室的应急发电机也没让这些灯亮起来。   
  天文台几乎陷于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 
  西弗拉的手仍然放在塞里蒙的手腕上。他想把自己的胳膊顺势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抚慰她。 
  这时响起了阿瑟的声音。“快来!帮我一把!马上就好!” 
  “他拿的什么?”塞里蒙问。 
  “阿瑟把灯拿来了。”这是耶莫特的声音。 
  塞里蒙回头看去,光线昏暗,什么都不容易看清。不过,只一小会儿,他的两眼就习惯了黑暗。阿瑟怀抱着六根一尺长、一寸宽的燃料棒,瞪着其他工作人员。 
  “法诺,耶莫特!过来,帮帮我!” 
  两个年轻人快步跑到阿瑟那儿,帮他放下木棒。 
  耶莫特一个接一个举起棒子,法诺一言不发,擦燃了一根很大的原始火柴,那神情好似在举行一种最神圣的宗教仪式。当他用火焰把每支燃料棒的顶端点燃时,一团微弱的火苗先是摇晃不定,突然,一声劈啪响,火光把阿瑟布满皱纹的脸庞照在黄色的光芒中,顿时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欢叫起来,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燃料棒头上摇曳的火焰足足有6英寸高! 
  “火?”塞里蒙不解地问,“在这儿?干吗不用应急灯或其它什么东西?” 
  “我们讨论过此事,”西弗拉说,“但应急灯太微弱了,在一间小卧室里用还行,它能助你安然入睡,伴你度过漫漫长夜。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 
  “楼下怎么样?也点上了火把吗?” 
  “我想点上了。” 
  塞里蒙摇了摇头。“难怪城市今晚要燃烧。连你们这些人,都在借助于像火这么原始的东西来抵抗黑暗……” 
  光线很暗,甚至比最微弱的阳光都要暗。火光激烈地摇曳着,四周的一切投下的影子也 
  在不停地摇曳着,好像醉汉眼睛里看到的世界。火把冒出令人讨厌的烟,房间里的气味就像阴天的厨房。但火把发着黄色的光。 
  塞里蒙想,这黄色的光给人带来了喜悦,特别是近四个小时来多维姆在逐渐变小之后。 
  西弗拉在旁边的火把上烤着双手,细细的烟灰落在手上她也置之不理。她喃喃自语,心醉神迷:“多美啊!太美啦!我从未想到黄色这么美妙。” 
  塞里蒙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火光,他皱起鼻子,嗅了嗅有着陈腐脂肪臭味的空气,问:“烧的是什么?” 
  “木头。”她回答说。 
  “不,不是木头,他们没有烧尽,顶端烧黑了,可火焰只是往上窜”。 
  “这正是美妙之处。这是一种很有用的人造火把,我们做了几百支。当然,大部分送到隐避所去了,你看,”她转身用手帕擦着手上黑黑的烟灰,“把粗大的芦秆心晒干,再浸在动物脂肪中,火点着时,脂肪慢慢烧着了。火把能连续燃烧半小时,很奇妙吧? 
  “妙极了!”塞里蒙阴郁地说,“真新潮!真让人激动。” 
  但是他在房间里却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来时的那种焦躁不安此刻又重新开始折磨着他。火把发出的呛人气味太浓了,在这个能把手指冻得冰凉的夜晚,一阵刺骨的寒气,穿过圆屋的隔板进了房间。他冻得浑身发抖,后悔自己和谢林、比尼那么快就把整整一瓶酒喝完了。 
  “我要回到楼下去了。”他对西弗拉说,“不懂天文学这一行,在这里什么也看不懂。”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在闪烁的黄色光亮中,他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他不会看错。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二十七章    
  他们俩一起沿着旋转楼梯蹄跶蹄跶地来到楼下的房间。这里没什么变化,人们也都点着火把。比尼一人在三台电脑前忙活着,处理楼上望远镜观察来的数据;其余的天文学家在干别的事儿,塞里蒙对那些事一窍不通。谢林一个人四处溜达,六神无主。弗利芒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火把下,继续读他的东西。他双唇一张一合,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背诵着星星派的祈祷。 
  塞里蒙脑海里闪过一些词语,他在想该如何来描述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些只言片语他已打算用在明天出版的《记事报》上。天刚黑时,有几次他脑子里的那台写作机器仍然还啪哒啪哒地作响……一个极其有条不紊、极其尽职尽责的写作步骤,他完全明白,这个步骤已经毫无任何意义了。可他居然幻想着明天还能出一期《记事报》,这未免太可笑了。 
  他同西弗拉交换了一下眼神。 
  “天空。”她小声说。 
  “我看见了。” 
  天空的色调再次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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