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论文中他曾说过——
“我倒想知道,”巴恩斯说道,一边打开一份文件来,“你是否同意这段引文:
‘与不明生命形式(ULF)会面的地球人小组,必须有充分的准备迎接巨大的心理冲击。他们几乎肯定会出现极度焦虑的反应。能够承受极度焦虑的个人,其个性必须十分坚定,因此要挑选这样的人员来组成这个小组。与不明生命形式对抗时产生的焦虑还没有被充分意识到;与新的生命形式接触过程中引发的恐惧尚未出现,也不可能事先完全预见到,但是这种接触最有可能产生的结果是极端的恐怖。’”
巴恩斯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夹。“你记得这段话是谁说的吗?”
“我记得。”诺曼回答说,“是我说的。”
他还记得他为什么要说这番话。
作为国家安全委员会批准的计划组成部分,诺曼以研究心理焦虑的大前提,还研究了团体动力。他依照阿施和米尔格赖姆的程序,创造了几个环境,在这些环境里,实验对象并不知道他们正在接受测试。在一项实验中,一组实验对象被要求乘电梯到另一层楼去参加测试。电梯在两层楼之间卡住了。这时,一台隐蔽的摄影机便偷偷地观察实验对象。
这项实验有几种不同的形式。有时候电梯标着“正在修理”;有时候有电话与“维修人员”联系;有时候没有电话;有时候天花板坍了下来;有时候灯突然灭了。
在另一项实验中,实验对象坐上一辆大卡车,“实验负责人”把他们带往沙漠,中途卡车的汽油告罄,而负责人又“心脏病发作”,于是实验对象陷入困境。
在条件最艰难的实验中,实验对象乘坐一架私人飞机航行,但飞行员在半空中“心脏病发作”。
尽管人们历来对这样的实验颇有微词——说这些实验带有虐待狂的性质,说它们是人为的,实验对象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周围的情景是故意制造出来的——詹森却掌握了许多信息,说明群体在焦虑的压力下会作出什么反应。
他发现,如果这个团体的成员不多(五人或五人以下);如果团体中的成员互相了解;如果团体中的成员能互相看见对方、没有被隔离开;如果他们有一个明确的共同目标和规定的时间限度;如果团体中的成员年龄不同、性别相异;如果团体成员经焦虑实验鉴定,其个性具有顽强的抗拒恐惧能力,而且这种能力又和他的高度运动技能有关,这时,对恐惧的反应就会降到最低程度。
研究的结果被制成密密麻麻填满数字的图表。不过,实际上诺曼心里明白,他所证明的只不过是些常识:要是你陷在电梯里,最好是和几个你熟悉的、情绪稳定、体魄强健的人在一起,灯最好亮着,而且最好能知道有人正在设法使你摆脱困境。
然而诺曼知道,他的某些结论是与直觉相反的,譬如团体成分的重要性。全由男人或全由女人组成的团体在对待压力时远不如男女混合的团体;由差不多相同年龄的成员组成的团体,远不如年龄参差不齐的团体。为一个目的而事先组成的团体对压力的反应最差;有一阵子他观察一个刚得到冠军的篮球队,但不久它就几乎垮掉了。
尽管诺曼的研究颇有成效,他仍然为这篇报告的潜在目的感到不自在——外星人的入侵——他个人认为这纯粹是理论性的推测,且已到了荒谬的地步。他在递交报告时感到十分尴尬,后来又重写报告,使它看上去显得意义更加重大。可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此就更为忐忑不安。
卡特政府对他的报告评价不高,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诺曼的建议一条也没被采纳。政府不同意诺曼·詹森的观点,他们否认恐惧是个问题;他们认为支配人类感情的是惊奇和痛苦。而且,政府宁愿组织一个30人的大型接触组,其中包括三名神学家、一名律师、一名物理学家、一名国务院的代表、一名三军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代表,一个从立法机构中挑选出的小组、一名航空工程师、一名宇宙生物学家、一名核物理学家、一名文化人类学家,还有一名电视节目主持人。
不管怎么说,1980年卡特未能连任,因此诺曼对他关于不明生命形式的建议也没再听到下文。六年来他也没听说过此事。
一直到目前为止。
巴恩斯问道:“你还记得你曾建议成立的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组吗?”
“当然记得啰。”诺曼回答道。
诺曼当时曾提议建立不明生命形式四人研究小组——一名天文物理学家、一名动物学家、一名数学家和一名语言学家——而第五名成员是心理学家,他的工作是监视小组成员的行为和态度。
“请谈谈你对此的意见,”巴恩斯说道。他把一张纸递给了诺曼:
《神秘之球》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异常事物调查组
美国海军人员/支援人员
1.哈罗德·C·巴恩斯,美国海军计划负责人,舰长
2.简·埃德蒙兹,美国海军上士,数据处理技师
3.蒂娜·钱,美国海军上士,电子技师
4.艾丽斯·弗莱彻,美国海军深海居留舱士官长
5.罗斯·C·莱维,美国海军深海居留舱后勤中士
非军方人员
1.特奥多·菲尔丁,天文物理学家/行星地质学家
2.伊丽莎白①·哈尔彭,动物学家/生物化学家
3.哈里·丁·亚当斯,数学家/逻辑学家
4.亚瑟·莱文,海洋生物学家/生物化学家
5.诺曼·詹森,心理学家
【① 伊丽莎白是贝思的正式全名。】
诺曼盯着这张单子。“除了莱文之外,其余的人员正是我原先建议组成的文职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组。当时,我甚至和他们见过面,对他们进行过考察。”
“不错。”
“可是你自己说的,‘也许没有幸存者。在那般太空船内,也许根本没有生命存在。’”
“是的。”巴恩斯说,“但是,倘若我判断错了,那会怎么样?”
他瞥了一眼手表。“我将在11点为小组成员介绍情况。我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去,并说说你对小组成员的看法。”巴恩斯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一直遵循着你在不明生命形式报告中提出的建议。”
你遵循我的建议,诺曼思忖道。他的心往下一沉。我的老天,我当时那样写只是为了付房租啊。
“我知道,你会迫不及待地抓住机会,看到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巴恩斯说道,“那就是我把你接纳到小组中来的原因,当然啰,如果有个年龄轻些的,本来会更合适。”
“我对此表示感谢。”诺曼说道。
“我知道你会的。”巴恩斯劲头十足地说道。他伸出粗壮的手:“欢迎你到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组来,詹森博士。”
§ 贝思 §
少尉把诺曼带到他的舱房中。那屋子很狭小,墙壁漆成灰色,要说它像牢房,是再恰当不过了。诺曼平常用的包正放在他的铺位上。屋子角落里是电脑的托架和键盘,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蓝色封面手册。
他坐到床上,床板硬邦邦的,叫人很不舒服。他往后仰去,靠在墙上的一根管子上。
“嗨,诺曼,”有人轻轻地说道,“我很高兴他们把你拖了进来。这全是你的过错,对不对?”一位妇女正站在门口。
贝思·哈尔彭,小组中的动物学家,是个迥然不同的人物。她今年36岁,是个身材瘦削的高个子妇女。她的脸部轮廓分明,体格有点像男人,但长相算得上楚楚动人。自诺曼上次见到她至今,她的男子气概似乎更加强了。贝思是位十分顶尖的举重和跑步运动员;她的脖子、前臂肌肉发达,青筋毕露,那穿着短裤的两条大腿充满力量。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并不比男人的长。
与此同时,她又戴着首饰,还化了妆,走起路来很有魅力。她声音温柔,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尤其是在谈起她所研究的那些动物时。在那种时刻,她几乎变得母性十足。她在芝加哥大学的一位同事提起她时,把她叫做“肌肉发达的大地之母”。
诺曼站起身来,哈尔彭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的房间在你隔壁,我听说你到了。什么时候上船的?”
“一小时之前。我觉得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诺曼说道,“你相信这一切吗?你认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我认为这一切是真实的。”她用手指着那架电脑旁的蓝色手册。
诺曼拿起《秘密军事行动中的个人行为规范》手册,草草翻阅了一下。
“其基本要点是,”贝思说道,“你要么守口如瓶,要么长时间蹲军牢。电话不能进,也不能出。是的,诺曼,我认为这一定是真的。”
“在海底下有一艘太空船?”
“那儿有个东西。这是件令人振奋的事。”她开始越说越快。“嗨,仅仅对生物学来说,其中的种种可能性就令人头晕目眩——我们目前对生命的了解,全来自我们对自己星球上的研究。然而,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全部生命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一种动物,从海藻到人类,基本上是由相同的方式构成的,都是同样的脱氧核糖核酸①。现在,我们也许有机会接触完全不同的生命啦,在各方面都是迥然不同的。真令人兴奋,对不对?”
【① 即DNA,构成所有生物遗传基因的高分子物质。】
诺曼点点头。他正在考虑别的事儿。“你刚才说电话不准进,也不准出,是怎么回事?我答应要给爱伦打个电话的。”
“唔,我本来设法给我女儿打个电话,可是他们对我说,与大陆的通信中断了。信不信就由你啦。海军拥有的卫星数目比将军的人数还多,可是他们却发誓,没有一条线路可用来给外界打电话。巴恩斯说,他将同意使用一条海底电缆。就是这样。”
“珍尼弗多大了?”诺曼问道,很高兴自己回忆起了这个名字。还有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来着?诺曼记得他是个物理学家,差不多是这样。棕色的头发,白里透红的皮肤,蓄着胡子,戴蝴蝶形领结。
“9岁啦。她现在是埃文斯顿小联队的投手。功课不怎么样,投球却精得很。”她的回答流露出自豪之意。“你的家庭如何?爱伦呢?”
“她情况不错。孩子们也不赖。蒂姆在芝加哥大学二年级,艾美在安多弗。你的……”
“你是说乔治?我们在三年前离婚了。”贝思回答道,“乔治在日内瓦的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待了一年,寻找异粒子。我想他要找的都找到了。她是位法国人,他说她是个烹调好手。”她耸耸肩。“不管怎么说,我的工作进展顺利。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在和头足类动物打交道——鱿鱼和章鱼。”
“这项工作怎么样?”
“挺有趣的。当你意识到这些动物具有灵性、能被驯服时,你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章鱼。你知道,章鱼比狗还聪明,可以成为一种更佳的宠物。这是一种奇妙的、聪慧的、热情的动物,我是说章鱼。只是我们从来没有那样看待它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