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腋下钻出来,并吻了他。他们脸上的汗珠在闪闪发光。夏天因第一个夜晚的来临而兴奋,闪烁。他们已期待了很久,终于,夜幕降临了。
谋杀的日子定在7月份的第一个周末,一个爱国的节日。计算机将会有时间去照顾自己的需要(这些需要被描写为“忏悔”,“作梦”和“放弃”),炮台公园则会像往常一样空荡。
然而,他们面临的问题同任何其它地方的少年在夏季遇到的问题一样,即如何打发时间。 ’他们有书,如果愿意长时间排队,还有莎听比亚的木偶戏,电视总是有的,如果嫌看电视坐的时间太长,中央公园还有障碍课程,但是也非常拥挤。而炮台公园因为没有迎合任何人的需要,很少有特别拥挤的时候。如果有更多的亚历山大学生来抢地盘,他们或许可以打球。但是,别的夏天呢……
还有什么呢?有政治游行,有非政治的各级宗教。他们本可以去跳舞,可是已被罗文学校宠坏了。他们已玩遍了市里大部分娱乐活动场所。
至于最高的娱乐形式:做爱,除了小吻唇先生和安帕罗外(他们也只是在极度兴奋时才干),这只是荧屏上缺乏感性认识的奇妙假设。
他们所做的这样或那样都是消遣,他们已厌倦处于被动地位。谁不会呢?他们只有十二岁,或者十一岁,或十岁。他们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干什么呢?他们很想知道答案。
所以,除了他们单独闲逛时外,所有这些资料:书、木偶戏、运动、艺术、政治和宗教都与徽章及加尔各答的周末一样毫无用处。加尔各答是一个在旧印度地图上可以找到的地名。加尔各答人的生活很随意,他们的夏天也过得很随便,没什么可值得纪念的。他们垂头弯腰地走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懒懒洋洋地闲逛,互相嬉闹,互相抱怨。他们做些毫无目的、胆怯的幻想,长时间无聊地争论着事物存在的表面现象。如:丛林动物的习惯,砖是怎样制成的,或者二战的历史。
一天,他们把纪念听兵、海员和空军的纪念碑上所有的名字加起来,竟有四千八百个。
“哇,”坦克雷德惊叫道。
“肯定不止这些。”玛丽简代表其他的几位说。甚至“哇”的那声听起来也觉得颇为讽刺。
“为什么?”坦克雷德问道。他是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争辩机会的,“他们来自不同的州,不同的行业,名字必须齐全,否则那些没有名字的人的亲戚会抗议的。”
“这么少吗?照这样说来,只发生了一次战争。”
“也许……”斯耐福斯轻轻地说,但他的话很少有人听。
“那时的战争不一样·,”坦克雷德以一种要闻分析家的权威语气解释说:“那时候,被汽车撞死的人比死在战场上的人还多,这是事实J”
“难道只有四千八百人?”
“……打赌不?”
西莱斯特不管斯耐福斯说过什么及打算说些什么,“玛丽简是对的,坦克雷德。这个数目很荒唐,因为在二战中德国人用毒气毒死了七百万犹太人。”
“六百万犹太人,”小吻唇先生纠正道:“但是意思一样。或许这些只是在某场特殊战争中死去的人名。”
“这还差不多。”坦克雷德还是很固执。他最后竞使他们相信四千八百是个很大的数目,特别是把每个名字都刻在石头上,更是不容易。
公园里记载的另一件有趣的事是:在过去的三十三年中,克林顿城堡目睹了七百七十万移民进入美国。
小吻唇先生坐在那里计算了一下。如果用记录听兵、海员、空军名字那么大的石块,来记录这些移民的姓名和原来国家名,需要五英里地方来摆放这些石块。相当于从这到第二十八大街的整个曼哈顿。但犯得着那样做吗?那样事情会不会不同?
网廖娜·伊方诺夫娜。
他的秃头脑袋活像一张海洋地图。上面有不规则的褐色群岛。大理石般洁白的露出来的头发是主要陆地。特别是他的胡子,又白又脏又弯,牙齿少得可怜。至于衣服呢,那么破旧的纤维,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他身上没有特殊的气味,但是……
即使他每天早上洗澡,你也会觉得他很脏,就像黄褐色石头镶的地板刚刚擦过之后,马上又需打扫。脏东西已经嵌入到他皱皱的肌肤和皱巴巴的衣服里,非得做外科手术或把衣服烧掉,才能把脏东西弄出来。
他的习惯很有规律,就像餐布上的圆点花样那么规则。一次暴雨迫使他乘地铁回家,而不是像往常那样走回家。这使他们发现他住在切尔西①老年人公寓。在最热的夜晚,他可能会住在公园里,蜷缩在城堡的某个窗户里。他在沃特街的特色店里买中餐——小仲马:奶油,进口水果,鱼,几瓶奶油等供奉上帝的食品。要不然,他就不吃中饭,虽然他的公寓会供应一些平淡无味的必需品,如早餐。叫化子一般都喜欢买毒品吃,像他这种消费实在令人奇怪。
【① 艺术家、作家居住地。】
他最擅长把手向你越伸越近,明目张胆地要钱。例如,他会把手放在你脸上并问道:“杰克,怎么样?”或者,很坦白地说:“我需要六十美分回家。”他要的数目着实令人奇怪。但事实上并不奇怪。他有超凡的预见力。
而相信预知的人是不会有枪的。
从年龄上看,他大概有六十岁,七十岁,七十五岁,甚至更老,或更年青。这一切取决于他过着怎样的生活以及住在哪里。谁也听不出他的口音。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或西班牙语,更不像俄语。
在城堡靠近他洞穴的旁边,他有两个特别喜欢的地方。一个是水边的一大块柏油路。这是他工作的地方。他走过城堡,走到货棚那边。当一艘海军大军舰;美国达纳号或美国梅尔维尔号经过时,他和整个炮台公园都会安静下来,就像检阅正在经过的部队。白色的,静悄悄的,梦一样缓慢。这是历史的一部分,甚至亚历山大的学生也被吸引住了,虽然他们当中有三人曾乘船到过安德罗斯岛。有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地长时间站在护栏边,只是看着泽西的天空和泽西海岸。过不了多久,他开始自言自语,声音很轻,但十分认真,只有从他前额皱纹的抖动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从未看到他坐在那些板凳上。
他喜欢的另一个地方是鸟舍。鸟儿无人照看时,他会给它们喂花生或面包屑。那儿有鸽子,鹦鹉,一家子知更鸟,还有一大群标签上写着是山雀的鸟。虽然西莱斯特认为它们只是最低级的麻雀,她为此特意到图书馆去核实过。这里,自然也是激进的科劳斯小姐拿着海报经常呆的地方。她的一个特点就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敢争论(这或许是她从未被赶走的原因)。即使是她所同情的人也只能从她那儿得到一个冷淡的微笑和轻微的点头。
谋杀前一个星期的星期二,阿廖娜打破沉默,试着和科劳斯小姐讲话。那是上午很早的时候,只有三个亚历山大学生目睹了这个过程。
他直接走到她面前,用大声的,慢慢的,悲哀的,迟疑的语调念她的“停止杀害”海报里的内容:“在犹太复国主义福特组织的秘密指导下,美国政府的内政部正在系统地用所谓‘食物农场’毒害海洋。这难道是‘核武器的和平运用’?引文结束,《纽约时报》,8月2日,2024。或者一个新的月球探测计划!《自然界》,1月。我们能否继续漠不关心?每天有一万五千只海鸥死于‘种族灭绝”而当选的官员们却歪曲事实。了解这些真相,给议员们写信吧。大声呼吁吧!!”
当阿廖娜单调沉闷地读着时,科劳斯小姐脸越来越红,手紧握在钉着海报的绿色扫帚柄上。她开始把海报上下迅速移动,似乎这个带着外国口音的人是一只想栖息在上面的食肉猛禽。
“这是您的看法吗?”他把海报从头至尾看完后问道,也不管她在颤抖,没有做声。他摸摸自己浓密的白胡子,皱皱脸,露出一副哲学家的表情又说:“关于这件事,我希望能得到更多的了解。是的,我愿意。我很愿意听听您的意见。”
由于恐惧,她的四肢都僵硬了。她眨着闭上的眼睛,强迫自己睁开眼腈。
“也许,”他继续无情地说,“当您更有心情说话的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整个事情,行吗?”
她挤出一点笑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走开了。她暂时安全了。即使这样,她也一直等他走到海湾散步广场的一半时,才松了口气。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她手上的肌肉又开始颤抖。
谋杀那天风景秀美,称得上是夏天的一幅油画。一切事物都是画家最喜欢画的——云彩,旗帜,树叶,性感的人们,以及后面的平坦开阔的浅蓝色的天空。小吻唇先生是第一个到的,坦克雷德是最后一个到的,穿着一件像和服之类的衣服(里头藏着一支偷来的卢格尔手枪)。西莱斯特没有来,她刚刚得知她得到了去索菲亚的交流奖学金。他们决定没有她也照样干,但是,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是,另外一个人没有出现。他们谋杀的对象却碰巧那天没来。因为斯耐福斯的声音在电话里最像大人的声音,所以推荐他到城市银行的大厅里去给西十六街宿舍打电话。
接电话的护听是临时的。但善于随时撒谎的斯耐福斯坚持说一定要叫她母亲接电话。他母亲——“安德森夫人当然是住在这里的,阿尔玛·安德森夫人。”这是西十六街248号,对不对?如果她不在,她到哪儿去了呢?那个慌乱的护听解释说,那里的居民,只要身体还好的,都到霍帕康湖去参加7月4日的野炊了。是大泽西退休共同管辖处请他们去的。如果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打来,他们就回来了,他就可以跟他母亲通话。
所以刚开始着手的行动被迫推迟,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安帕罗把从她妈坛子里拿来的麻醉药丸分给大家,以示安慰。杰克借口说自己是个边缘神经病人而离开了。这是他们暑假期间最后一次见到杰克,直到9月份开学才再次见到他。但是,他们这个组织正四分五裂,像唾液泡着的方块糖,最后全部溶化在舌头上。但是,大海映衬着的是同一片蓝天,边门后的鸽子依然光蔡爱,树木依然郁郁葱葱。
他们决定胡乱开玩笑,说说M-day(谋杀那天)这个词里“M”到底代表什么。斯耐福斯先说:“代表诺默小姐,车辆小姐和牛排小姐。”坦克雷德缺乏幽默,只能说:“摩涅莫涅,缪斯女神之母。”小吻唇先生说:“可怜的上帝!”玛丽简较理智地说M代表玛丽简。但安帕罗坚持说M代表“阿普罗姆”。就这样争论着打发时光。
然后,印证了那句谚语:当你得意时,一切事情都顺利。他们在99·5调频上听到特丽·赖利的长篇小说《奥尔费奥》。他们在模仿课上曾学过,如今对它已烂熟于耳。地狱从黄豆般小变成星球般大。当奥菲厄斯①被贬到地狱时,亚历山大的这群学生非常难过,是自雅各布·佩里时期以来最难过的。整个下午,人行道上挤满了聚聚散散的观众。他们的表现超过了以往的自我,不管是个人还是大家。虽然如果没有心理上的因素,他们是坚持不到最高潮的(在9:30),但他们跳的是真实的,自己的舞蹈。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