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叉,后者撕破了她满是疤痕的手。她不经意地注意到有许多长着角的蝰蛇盘踞在干燥的植物丛下。这些蛇是如此丑恶,仿佛已经变了形。它们朝她发出咝咝声,而她不理睬它们。她找到一个小的空树干,就把它带了回来。她的被荆棘刺破的双手流着血。
她跪在雾蛇的蛇头边,强迫掰开眼镜蛇的嘴将管子深深地插入她的喉咙,一直通到雾蛇舌根的气管处。她俯下身体,把管子含在嘴里,轻轻地向雾蛇的肺部呼气。
她注意到年轻人的手按照她吩咐的抓着眼镜蛇;他的呼吸从起初剧烈的喘气,然后变得不规则的呼吸。她所靠的地方的沙子刮着她的肘部。帐篷里弥漫着从蛇口里流出的粘液所发出的令人恶心的气味。她感到晕眩,感到精疲力竭,这以前她靠着需要和意志驱散着它们。
蛇女断断续续地呼气,停顿片刻,然后再呼气,直到雾蛇也能顺着节律不靠帮助呼吸着。
蛇女盘腿坐下,“我想她会好起来的”她说。“我希望她会。”她用手背理了一下前额。这一来引起了剧痛,她痉挛地把手放下。疼痛沿着她的骨头到达她的手臂、肩膀、胸膛,包围了她的心脏。她终于控制不了平衡,摔倒了。她试图站住,但太慢了;她克服着恶心和眩晕,而且几乎成功了,直到地球重力在疼痛中似乎消失了,而她迷失在黑暗中,完全没有了方位感。
她感觉到这是刚才刮着她的脸和手掌的沙地,但这里现在很柔软,“蛇女,我可以松开了吗?”她起初想这个问题一定是问别人的,但同时明白这里没有别人来回答,更没有人会以她的名字回答。她摸摸放在她身上的手,它们很柔软;她想做出反应,但她太疲倦了。她需要更多的睡眠,于是她把它们推开了。但那双手护着她的头,把水袋放在她的嘴边将水倒人她的喉咙。她咳嗽着,呛着,然后把水吐出来。
她用一只手支撑起来。当她定神下来时,她意识到自已在发抖。她的感觉是和第一次被蛇咬的感觉一样,那时她的免疫能力还没有充分形成。年轻人跪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水壶。在他身后的雾蛇盘卷在黑暗中。蛇女忘记了阵阵的疼痛,“雾蛇!”年轻人惊恐地回头,退缩着。雾蛇站立起来,把头抬到和蛇女的视线一般高的地方。她张开蛇冠注视着,愤怒地摆动着,摆出袭击的姿态。在黑暗中她形成了一条上下翻动的白线。蛇女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的动作如此笨拙,仿佛那身体不是她的。她几乎再次摔倒,但还是站住了,“你现在不能出去觅食,”她说,“你还有事情要做。”她伸出右手,举着诱蛇用的棍子来吸引雾蛇,以防备她的袭击。她的手由于疼痛而变得很沉重。蛇女害怕的不是被咬,而是失去雾蛇毒囊中的毒液,“过来,”她说,“到这里来,平息一下你的怒气。”她注意到血从她的手指间流下来,而她对斯大文的担心更加重了,“你刚才咬我了吗,畜生?”不过疼痛不说明什么:毒液只会使她麻木,而新的血清会刺痛……
“她没有咬,”年轻人从她背后低声说。
雾蛇扑上来。长期的训练使蛇女立即将右手挪开,左手则紧握住雾蛇扭转的头部。眼镜蛇挣扎了一会,终于退让了。
“狡猾的畜生,”蛇女说,“真可耻。”
她转身让雾蛇爬上她的手臂和肩膀,后者盘在那里像一个不可见的披肩的轮廓,而她的尾巴收缩着像一部齿轮的外缘。
“她没有咬我吗?”
“没有。”年轻男子说。他的不自然的声音仍然带着畏惧。“你刚才差点要死过去了。你痛得把身体卷了起来,你的肿大的手臂是紫色的。在你回来的时候——”他指着她的手,“一定是被蝰蛇咬了。”
蛇女想起了盘在植物枝叉下面的蝰蛇,同时摸摸手上的血。她把血迹搽去,在被荆棘划破的伤疤上有一对被蛇咬过的小孔。周围有些肿大,“伤口需要清洁一下,”她说,“是我不好,掉到了那里去。”伤口的疼痛一阵阵地沿着她的手臂传上来,但不再有灼热感了。她站着看着年轻人,看看周围和起了变化的环境,同时她的眼睛试图适应下山的月亮和晨曦中的昏暗光线,“你很勇敢,把雾蛇抓得牢牢的,”她对年轻人说,“谢谢你。”
他垂下眼睛,几乎形成对她鞠躬的姿态。他起身走近她。蛇女把手轻轻地放在雾蛇的脖子上,免得她受惊。
“如果你叫我阿勒维的话,”年轻男子说,“我会感到很光荣。”
“我很高兴这样叫你。”
当雾蛇慢慢爬入她的隔室时,蛇女跪下来托着盘绕的白色圆环。过一会儿,当雾蛇的情况稳定后,他们将去斯大文那里。
雾蛇的滑动的白色蛇尾也从视线里消失了。蛇女关上箱子正要站起来,但站不起来。她还没有完全消除新的血清的作用。伤口附近的皮肉很红而且发软,但不再有血渗出来。她颓丧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头脑里慢慢地思考着需要做的事。这一次是为她自己。
“请让我帮助你。”
他扶着她的肩头帮她站稳,“对不起,”她说,“我太需要休息了……”
“让我把你的手洗一洗,”阿勒维说,“然后你可以睡觉。告诉我什么时候叫醒你——”
“不,我还不能睡觉。”她清醒了一下混乱的神志,振作起来,撩起散落在额头上的卷发,“我现在很好。你还有水吗?”
阿勒维撩起他的外袍。在外袍里面,他系了一根皮腰带,上面挂着好些皮囊和扁壶。与他脸上被太阳晒黑的棕色皮肤相比,他身体皮肤的颜色要浅一些。他拿出他的水壶后,将外袍重新披在他精干的肌体上,然后去拉蛇女的手。
“不,阿勒维。如果毒液进入你身体,哪怕是小小的破皮,你会被感染的。”
她坐下,倒了一些温水在手上。粉红色的水掉到沙地上立即消失了,连一块潮湿的点都看不见。伤口又流了一点血,但现在只是有点痛罢了。毒液几乎被抑制住了。
“我不明白,”阿勒维说,“你是怎样能够不受伤害的。我的妹妹被一条蝰蛇咬了。”他想尽量说得平淡些,却无法做到,“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救她——甚至连减轻她的痛楚都做不到。”
蛇女把水壶还给他,从她腰袋里的小瓶中取了一些软膏擦在正在愈合的伤口上,“这是我们的一种配方,”她说,“我们要对付许多种类的蛇,所以我们必须对尽可能多的蛇具有免疫力。”她耸耸肩头,“这个过程是乏味而痛苦的。”她攥紧了拳头;药膏结了膜,她也稳定多了。她走近阿勒维,又摸了摸他被擦伤的面颊。“这里……”她在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这会帮助它愈合。”
“如果你不可以睡觉,”阿勒维说,“你不能至少休息一下吗?”
“好吧,”她说,“休息一会吧。”
蛇女坐在阿勒维身边,靠在他身上,他们看着太阳将云层变成金黄色和琥珀色。与另一个人类的身体接触足以给蛇女带来快感,尽管她仍感到不满足。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她也许会做得更多,但不是在这里,在现在。
当太阳光环的下边升上了地平线时,蛇女起身将雾蛇诱出了箱子。她爬得很慢,很虚弱,然后伏在蛇女的肩头上。蛇女拿起行囊,她和阿勒维一起返回到帐篷群所在的地方。
斯大文的父母亲就在他们帐篷的门口等待和守候着她。他们不作声地站得很靠近,有一种防卫的表情。蛇女当时以为他们决定要把她赶走了。于是,以一种难以启口的悔恨和惧怕,她问斯大文是不是死了。他们摇摇头,让她进入了帐篷。
斯大文还像她离开时那样躺着,还在熟睡着。大人们跟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她,这使她感受到一种害怕的气氛。这种隐隐约约的危险使得雾蛇也紧张得吐出了舌头。
“我知道你们希望留下来,”蛇女说,“我知道你们愿意帮忙,如果你们能够帮上忙的话。可是这里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帮不上忙。请回到外面去吧。”
他们互相看了看,接着看看阿勒维。有一阵子她以为他们会拒绝。蛇女希望获得安静和睡眠,“来吧,叔侄们,”阿勒维说。“我们在她的手中。”他掀开帐篷盖让大家出去。蛇女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而他似乎也微笑了一下。她转过身面对着斯大文,跪在他的身边,“斯大文——”她摸摸他的额头。额头滚烫。她注意到她的手不像以前那样稳了。这一轻轻的触摸使孩子醒了过来。“是时候了,”她说。
他眨眨眼睛,从某个儿童的梦中醒过来。他看着她,慢慢地认出了她。他看上去并不害怕。对此蛇女感到高兴。由于别的某种原因,她无法断定自己是不是很不安。
“会很痛吗?”
“现在很痛吗?”
他犹豫着,看看别的地方,又转过来,“是的。”
“也许还会更痛一些。我希望不会。你准备好了吗’”
“草蛇会留下来吗?”
“当然,”她说。
说完她意识到错了。
“我马上就回来。”她的声音变得很严厉,而且她显得这么紧张,这不得不使他感到恐惧。她离开帐篷,走得很慢,很稳,努力地稳定自己。帐篷外,家长们脸上的表情告诉了她他们所惧怕的是什么。
“草蛇在哪里?”阿勒维这时正背对着她,听见她的声音吃了一惊。这个白头发青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悲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们在担心,”年长的丈夫说,“我们想它已经咬了孩子。”
“我想它咬了。我看见了。它爬在他脸上,我看见了它的蛇冠——”斯大文的母亲把双手放在年轻丈夫的肩上,后者没有再说话。
“他在哪里?”她想喊叫,可是她没有喊。
他们给她拿来一只开着口的盒子。蛇女拿过来,朝里面看了看。
草蛇躺在那里,几乎被切成两半。他的内脏从身体内流淌出来,有一半朝外翻着。当她看时震动了一下盒子,他便翻腾了一下蛇身。把舌头伸出来一次,又收了回去。蛇女发出了某种声响,但闷在喉咙里没有喊出来。她希望他的动作仅仅是反射而已,但她还是尽可能轻地把他拿起来。她俯下身,用嘴唇触摸他头下光滑的绿色鳞片。她迅速猛烈地咬在他的蛇头下部。他的冰凉的、带有咸味的血流进她的口中。如果他真的没有死,她的一下就足以置他于死地了。
她看看家长们,然后看看阿勒维。他们个个脸色苍白,但她并不同情他们的畏惧,也并不在乎他们的悲哀,“这样一个小动物,”她说,“这样一个小生灵,他只能带来快乐和梦。”她又看了他们一会,然后转身再次向帐篷走去。
“等等——”她听见年长的丈夫在后面赶上来。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她耸耸肩把他的手甩开,“我们愿意给你任何你要的东西,”他说,“不过请让孩子一个人在那里吧。”
她怒不司遏地回过头,“难道因为你们的愚蠢,要让我看看斯大文死吗?”他看来想要把她拉回来。她却用肩膀狠狠地撞在他的肚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帐篷门,进去时把蛇笼都踢翻了。沙蛇突然惊醒后很愤怒,爬出来自己盘在地上。当年轻丈夫和妻子想要进帐篷时,沙蛇对他们又是吐舌又是拍打,其猛烈程度是蛇女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