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子被拖入水中,我扯了扯就从水里提起来,把鱼从钩子上脱下,用绳子穿过它的鳃,绳子上已经有五条钓来的小鱼。
然后我又把钩子移到另一条大鱼面前并强迫它吞下鱼钩。
只花费一个半小时,我就把所有的大鱼统统钓了上来,剩下的全是不起眼的小鱼,再说绳子也没空隙了。我实在拖不动那么一大串,只好扛在肩上,衬衫立刻被鱼儿蹭得湿淋淋的。
我把巴司叫回来就回家了。
所有迎面碰上我的人都停下脚步,打听我是从哪里钓到的鱼,那儿是不是还有,问我有没有全部抓光。
当我从大路转向小道回家时,银行家佩顿恰好从理发店出来,身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理发师杰依克总喜欢给顾客们洒香水。
佩顿看见我就停下脚步。先瞅瞅我,又望望鱼,还擦擦胖乎乎的手,然后才像对小孩那样对我说:“嘿,吉姆,你这鱼是打哪儿弄来的?”
那副说话腔调,活像鱼不是我钓来的,而是我用什么不法手段偷来的。
“在阿尔夫家后面的水塘里钓的。”我说。
突然间我不由自主地看到了他的内脏——和看到植物的根差不多:有胃,有肠子,还有什么肝脏之类的东西。在它们的上方还有一团粉红色的东西在不停跳动,我知道那是心脏。
我伸手朝前,当然不是真的伸出双手,因为我一只手正拎着鱼竿,另一只手还扛着鱼。但我的感觉似乎正在伸出它们,揪住他的心脏并狠命一捏。
银行家立刻大张嘴巴呻吟一声,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和一堆烂泥差不多。我怕他压坏了我,吃惊地往后倒退。
他跌下去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理发师从店里跑了出来。“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这么跌倒了。”
杰依克仔细查看银行家后说:“这是心脏病发作,我知道他有这种病,得赶快找医生来!”
他向梅松医生家跑去,人群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我认得其中有干酪厂的平,有俱乐部的马依克,还有两个来买东西的村民。
我从人群中挤出就直接回了家,妈妈看见这么大的鱼,乐得喜笑颜开。
“真是一顿美餐,”她说,“你怎么抓到这么多鱼的,吉姆?”
“鱼儿自愿上钩呗!”我咕噜说。
“别浪费时间,赶快把鱼洗干净。我们吃一些,再送些给马丁牧师,余下的腌起来放进地窖,才能保存长久。”
这时对门的洛松太太跑来告诉妈妈关于银行家佩顿的死讯。
“他当时正在和吉姆说话呢。”她还说。
“为什么你没提起这事,吉姆?”妈妈赶紧问我。
“没来得及呀,”我答道,“我不是正忙着把鱼给你看吗?”
妈妈和洛松太太说话总是七嘴八舌,时不时打断对方。我自顾去洗鱼,巴司蹲在我旁边。我发誓,它也在欢呼,好像是它帮我逮到这么多鱼似的。
“今天有多好呀,巴司。”我说。巴司很同意这话,它正在回忆如何和青蛙逗乐,如何沿着河岸奔跑并嗅吸新鲜空气。
我并不想让你们相信巴司真的在和我说话,不过我的确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当我洗完鱼时,洛松太太已回家去了,妈妈在厨房准备煎鱼的锅。
“吉姆,你……”她欲说又止,“吉姆,你和银行家佩顿的暴死一点没关系吗?真的吗?你没有推过他,或打过他?”
“我连手指都没有碰他一下。”我说,这是大实话,我的手的确没有接触过他。
白天我在菜园干活,妈妈也帮人家干点家务挣点钱,但要是没有菜园,我们是无法维持生计的。以前我还打过工,自从和阿尔夫吵架后,妈妈就不许我再工作了。她说我可以帮她在菜地里翻翻土,也可以去抓点鱼。
在菜园里我又用上我的透视力,大白菜心里有虫子,而我能透过菜叶发现它们,像对佩顿的心脏那样捻死它们。西红柿的枝上出现淡白色斑点,我想这也是某种害虫,但它们小得使我根本看不清,于是我用视力将它们放大,迫使它们消失。这一次我没像对毛毛虫那样去捻,而只要一想,它们就不见了。
中饭我们吃的是鱼,晚饭还是鱼。放下盘子后我打算出去逛逛。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会走到银行家佩顿家的。我刚一靠近,就觉察到他家里的悲哀。
用不着进屋,我完全能透过墙壁看见任何一家内部的情况,何况佩顿家里的悲痛也实在太深刻太强烈了。
佩顿的大女儿独自一人呆在楼上,我感到她在哭泣。二女儿和母亲在客厅里,两个人虽然没哭,可脸色极为憔悴。家中还有一些外人,是来帮忙的邻居。
我很可怜这三个人,很想帮助她们。银行家虽然是坏人,可这并不是她们的过错。
突然间我发现我能通过意念来安慰她们,就先从楼上的大女儿着手。我默默地想像,先去接近她,接着用喜悦的感情去暗示并怂恿她。一开始这并不容易,但我很快就掌握了技巧,这种安慰性的暗示并不太难。接着我又去安抚楼下那两个人,最后才放心地离开。
在我经过的那些家庭中,只要遇上他们有烦恼或忧虑,我都机械地默念他们并给他们以幸福感。我想只要我力所能及,就应当去做好事。
我回家时妈妈还没睡,她在等我,只要我不露面,她就会焦急不安。后来我进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一直在奇怪所有这一切是怎么出现的,我怎么能完成这许多事,最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洗过脸并吃过早饭。我刚出去,在街上又碰到巴司。它说想去逮野兔,我也同意一道去。既然现在我俩已能相互交流,那么抓起兔子来将更为顺手。我可以站上树墩或小丘,甚至爬上树,一看到兔子就喊巴司,告诉它朝哪里跑,巴司就飞奔过去拦住它的去路。
我们仍旧走在通往阿尔夫家的那条路上,然后转弯朝山坡上的小树林走,林子是在小河边上。
可刚从路上一拐弯,我又想起阿尔夫有多么可恶。我想尝试一下设想,尽管我还不知道它能不能实现。
我的目光转向阿尔夫的牛棚,心中默默想着如何穿墙进入旁边的干草屋。尽管我依然和巴司在一起,可我的周围已经堆满了草料。
我解释不清后来所干的事,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并不懂得多少化学知识,也不知道干草能参与氧化反应,反正我就是让干草着了火。火势渐旺,我赶紧离开那里,和巴司一起渡过小河爬上山坡。
我回头张望,想知道火势旺不旺,我看见干草屋顶上已腾起浓黑的烟柱。
这时已走出小树林,我坐在树墩上看到大火熊熊,烈焰冲天。风助火威,火随风势,干草屋和牛棚已成燎原之势,再也没法扑灭了。
后来我回了家。第二天在小铺子撞见阿尔夫,奇怪的是,我闹不懂一个刚刚烧掉牛棚的人,何以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很快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若无其事了。
“我的牛棚是保过险的,”他对小铺主贝尔特说,“连每根铁钉都保了。我本来就嫌原来的牛棚太大,我不需要那么大,当时我估计牛群比现在要多得多。”
贝尔特开玩笑说:“这么说火灾还能使你发笔小财呢,阿尔夫!”
“那也未必,我还得再造一个新牛棚,不过赔我的钱多少还能剩下一点。”
我很沮丧,不知道事情竟闹成这样,但是我决不善罢甘休。
午饭后,我去了阿尔夫那块草地,去找那头公牛。它在临时搭成的牛栏里,一看见我就用蹄子刨地,大声叫唤。一路上我曾担心能否和公牛交流,像和巴司交谈那样,我知道巴司要比公牛聪明得多。果不其然,要让公牛明白我的意图的确要难得多。
我费尽心机,长时间地梳理它的背脊,搔弄它的耳朵,它闭上眼睛感到非常舒服。然后我推醒公牛,用拳头捣鼓它的肋骨,努力促使它骚动不安。我相信它接受了我的暗示,所以突然凶狠无比,大发雷霆,连我都吓了一跳,担心是否搞过头了。我拼命奔向牛栏跳了出去,一溜烟地跑开了。
我非常满意。如果说晚上阿尔夫被自己的公牛弄成残废的话,那也活该。谁叫他赖掉我工钱的?
后来有人报告阿尔夫的噩耗时,我正好在俱乐部里。大家纷纷回忆起阿尔夫生前说过,任何一头公牛都不可信赖。还有人补充说,阿尔夫常常讲只有他才能对付这头牛,又说他总在担心公牛会不会弄死别人,不料却应在他自己身上。
大家也问我对这件事怎么想,我结结巴巴,装聋作哑,连话也说不完整。于是大家又都嘲笑我,但我不在乎。只要想一想,万一他们明白真相时将有多么惊奇!不过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人。
我在家里用纸笔记下所有的敌人,包括只嘲笑过我一次的,还有伤害过我或讲我坏话的人。
结果这份名单非常之长,几乎囊括了村里所有的村民。
我想,也许并不值得杀掉所有的人,虽然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阿尔夫和佩顿死后,我才醒悟到仇敌的死亡并不能带给我欢乐,而且如果我把大家全都杀死,那岂不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我重新审查名单,有两个名字引起我的怀疑,于是就划掉他们,接着划去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剩下的都是坏人,我认为即使不消灭他们,那也得对他们干些什么,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再坏下去。
我考虑很久,想起了马丁牧师说过宽恕别人的话,他可是说这种话的大能人。最后我决定别再仇恨敌人,还是以德报怨为好。
早上我匆匆忙忙把早饭囫囵吞下,妈妈问我去哪里,我只是答说想出去走走。
我首先去了教区牧师的家,在教堂的篱笆外坐下。马丁牧师很快从屋子里面出来,在花园中散步,他总像在思索某个宗教问题。说真的,我认为他这种习惯只是装给那些老奶奶们看的。
我轻而易举就接通了他的内心,如此密切,让我觉得简直是自己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这种感受非常奇特,要知道我明明坐在篱笆外面。
马丁牧师的脑海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宗教性的思考。他在考虑如何在教区会议上提出他的加薪问题,需要哪些理由。他心中还大骂某些会议成员,那些特别吝啬的人。我倒也同意他的想法,因为这些人确实是守财奴和吝啬鬼。
我强迫马丁想起教民如何信任他,把他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我强迫他回忆年轻时,刚从宗教学校毕业时是怎么想的,他当时认为生活就是纯粹的牺牲及献身。我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背叛了这一切,强迫他自我反省,使他几乎痛哭流涕。我让他认识到只有忏悔,才能得到解脱,才能开始另一种虔诚的生活。
看到牧师身上的成效后,我这才离开。不过我想还得时常来帮助这位牧师。
我走进小铺,坐下来观望贝尔特扫地。在我和他闲扯时,就深入他的内心,使他回忆起自己如何克扣进货的斤两,如何欺骗顾客,如何偷漏营业税。他非常恐慌,我让他决定补偿所有被骗人的损失后,才离开小铺。
在理发店我看到杰依克正在给人理发。对于被理发的那人我不感兴趣,这人住在五英里外,而我目前只想帮助自己村子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