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显然他正绞尽脑汁想弄明白我说的话。
“旅行愉快,上校,”我说道,“什么时候到这一带视察时,可一定要顺便来我们这里喝杯斯林酒啊。”
“莱特!”
我转过身,朝控制室另一端的窗户走去。
“莱特!”布哈兹加大嗓门喊着。
声音在我身后渐渐消退了,我来到了水晶舷窗前。向外望去,巨大而又丑陋的气舱就像大怪鸟下的蛋一样排列在一起,等着被孵化。我可以想象出那时的情景:它们日后都转变成了宇宙中巨大的飞鸟,而我们的子孙将乘坐飞鸟驰骋于星际空间。
闪亮的银色吊索似乎一直延伸到上方的蔚蓝色地球。其实,它们已经把我们与地球联系在了一起……此时,地球的外缘已不再局限于表面的高山、平原和海洋,也不再局限于无边的大气,而是借助吊索和气舱继续向外延展,把她位于宇宙空间的孩子们安然地揽入怀中。
现在,这些吊索携带着B舱导向A舱的100多安培的电流。在A舱,一组阴极管将把电子喷射入太空。
我们早就应该利用这种程序从我们的轨道动力中获取能量了。今天早些时候我还对艾米莉·特斯塔说这样什么也解决不了呢。我们面对的是如何增加动力。
导线中的电流穿过一个磁场……你会这样开动一个发动机的。借助富裕的太阳能,我们把电流送入吊索来引导电动势,从而把能量供给地球以及我们的轨道运行。
我们的气舱农场现在就是一个依靠太阳能驱动的发动机,绕轨道行驶一圈就发送一次。这样,气舱农场稳步上升,没有耗费一盎司的宝贵物资。
看着地球周围的雪白云层,笑意爬上我的脸颊。燃气舱排列整齐,就像等人开启的礼包。苏珊走到我身边,笑着对我说:“帕西菲卡已经离开了。拉尔夫,我们的加速度已经攀升到三千微重力了。”
我点了点头:“告诉唐,让他悠着点,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这才是第一天,不要把发动机推进得太猛烈了。我一会儿去检查。”
“你现在去哪里?”
我抓住舱门旁的软梯:“我要到花园里放松一下。”
她摇了摇头,压低嗓音吐出了“呸”。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弃婴》作者:明迪·纽厄尔
黎明刚来到波士顿。一天的这个时候,世界似乎总是处于自我发现的边缘。对于黛安娜来说,一天的这个时候,天空似乎总是真正的天穹,正以不可侵犯的气概冷眼看着人们不自量力,企图用他们的宇宙工具去征服那广袤的无垠。
她转头朝东南飞去,以避开“WBBS”电视台的直升飞机。此时,太阳刚从地平线上跃起,第一批光线发出金色的光亮像蜂蜜一样倾倒在大地,使大地蒙上了一层金光。下面很低处,波士顿正在苏醒过来,开始袭击公路。持续不断的城市嘈杂声,夜间降低到呜呜声,此刻到了上班高峰时间已成了一片吼声。太多的汽车拥挤在太窄的道路上,只听见轮胎的尖叫声、喇叭轰鸣声、无线电嘟嘟声,还有不干净的骂人声。行人在人行道上挤成一团,公共交通工具摇摇晃晃,发出格格声、隆隆声。
太阳又升高了点,地上的“蜂蜜”溶化了,波士顿便陷入其他任何美国城市都有的颜色。花岗石和钢铁的灰色,以及这儿那儿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绿色和蓝色的绿洲。
现代化的大城市,庞大,邪恶,有缺陷。
可不像老家啦,黛安娜心想,突然涌上了一股乡愁。
在塞米斯锡拉老家,头天晚上用过的灶,必须经过清扫,重新点燃,再次敬奉灶神赫斯蒂,是她的火使我们能烹凋食品,使坐在灶边的所有人能共享温暖。在广场,露天市场的摊贩和小贩正在同顾客讨价还价,行人在交谈着工资、收入及各种闲言碎语,但都在女神雅典娜慈爱地看护下。做陷阱捕猎的人检查罗网,猎人潜步追踪他们的目标,都会把一天收获最好的部分留起来奉献给森林与狩猎女神阿耳特弥斯。在一年的这一时刻,谷物女神得墨特尔将为女儿普西芬尼将去阴间当半年冥后而开始忧伤;而农夫将收获最后的一批小麦,制酒人将采摘最后一批葡萄,他们都将唱歌礼赞女神的宽宏大量。到处都是笑声,都是善意。
“把你的翘起来,伙计!”
一句猥亵的话打断了黛安娜的沉思,她朝下瞥了一眼。下面是坎布里奇,两辆车在WBBS电视台的直升机惯说的所谓“挡泥板折弯机”的地方碰上了。两个驾驶人都从驾驶盘后面跳出车外,正在互相对骂,装腔作势。旁边已围上一群人,本已拥挤不堪的车辆只好爬行,而当一些驾车人正“伸长脖子”的时候,交通干脆断了。
黛安娜决定干预,以免有人受伤,便朝着混乱的人群往下降落,但却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最初,她以为是下面街上哪辆塞住开不动的汽车里传出来的,但她越接近地面,哭声越远了。
从西面吹来的一股风把新的大哭声送进黛安娜的耳朵。她在飞行中停下来,像游泳的人踩水那样踩着空气,倾听、等待,默默地祈祷神的指引——
“塞米斯,正义女神,无辜者之保护神,请
您把我带到孩子那里去。为什么这哭声中有那样的孤独与无靠?她的母亲现在哪里?”
悬在半空中的这位亚马孙人的身下五百英尺,警察正在分散上班族的“拳击师”。嘟嘟咬咬、忿忿不满的人群正在回到自己的车上去,又成了城市中守规矩的市民,尽管仍在恼怒今天上班又要迟到。她叮不需要去上班了。
来了一股冬天的寒风,吹得黛安娜略感饥饿,又感到斋要爱抚。她懂了。她知道诸位女神想要让她干什么。
“信使之神赫尔姆斯!帮助我听从我的塞米斯慈母,”黛安娜低声道:“领我去找到那个孩子。”
这是一条肮脏的小巷,弥散着呛鼻子的烂白菜味。一条狭窄的深沟,是波士顿被遗忘的角落,是已倒坍的破旧公寓内年轻人的鲜血凿出来的沟。人行道逐渐开阔,连接一处水泥地面,由此通向人间地狱——一个新生弃婴的完美哺育之地。
她可爱的小屁股坐在一张儿童小床里,床里塞着一些腐烂的食物、发黄的一次性纸杯,以及变软的瓦楞纸板。
一部生锈的防火梯悬在小孩的头上。只有一份旧的已撕破的(波士顿信使报)盖在那里也算是“保护”。小孩在哭,因为她饿了,不但害怕,而且孤独;但没有人前来——母亲不来,父亲不来,也没有哥哥姐姐前来喂她、暖和她。
抱她、爱她。那儿只有老鼠,在等候时机,还有蟑螂,它们对屋里的东西可是不带偏见地一律照吃。
一股清新的空气从天而降,落到这又暗又脏的地方,吹乱了老鼠身上的黑毛,它们一听到脚步声又见到一个陌上的黑影就赶紧跑开。它们跑到一个安全地带以便观察;同它们一起的还有对此事不感兴趣的蟑螂;它们就是一位现代圣人敷演神迹的唯一见证人了。
这位圣人的确与普通人不同,竟误入这样一个被遗弃的角落。身材高大,装饰豪华,健康美丽,四肢粗壮,语调温和——同此地人们的佝偻病身、僵化思想与悲惨生活恰成鲜明对比。她朝着巷里的垃圾桶走来,穿过恶臭的泥泞和烂菜堆,每走一步就多一分愤慨与哀伤,——婴儿呜呜的哭声就在这巷中回荡。这种既愤慨又哀伤的感情在这已冷漠的世界上是无人关心的。
只有黛安娜有这样的感情,而当她走近垃圾桶朝里看的时候,情绪更加激动了。她感到一阵眩晕,既困惑不解又极其愤怒。双手抓住垃圾桶用那么大的劲以至金属口子切破了手指,流了血,而自己还感觉不到。她的胃里在翻腾,胆汁直往上涌,像要呕吐。不,她对自己说,我是亚马孙人,是女王的女儿,我朝拜过主神宙斯,我冲破过地
狱的墙壁,我在美杜莎的目光下无畏无惧地站立过,我不会向病痛低头,我不是软弱的人,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我是亚马孙女王希波莱特的女儿……接着,黛安娜就病了。最后,直到她停止了呕吐,呼吸恢复正常,泪水也干了,才重新获得对自己身体与意志的控制力。
感情的激动过去了,可是突然来了“幽闭恐怖”(似乎是小巷的墙壁正在阴谋策划把她幽闭起来)。黛安娜手伸进垃圾桶,把婴儿拣了出来。
“不要害怕,小家伙,”她对仍在呜呜地哭的小婴孩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会把你送回你母亲怀里去的。
我向塞米斯起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偷走你的人,他要为这桩可怕的罪行付出代价。”
她把小孩裹抱在胸口里,召唤来“神行太保”赫尔姆斯的礼物——一阵风卷到小巷底。泥塘水面吹起了涟漪,吹得正在观望的老鼠浑身发痒,而神奇女郎借着这股信使神吹来的风力升得越来越高,直到消失在映射出玻璃大厦的阳光明媚的天空,她的闪烁着星星的特殊服装也迷失在吼越波士顿上空成为银色光点的机群之中。
朱莉亚·卡帕特利斯教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吸着刚烫伤的大拇指,然后伸出舌头舔舔烧焦了的小鸡,小鸡至今仍在炉上冒烟。她知道用舌头去舔太孩子气了,但这样使她觉得舒服点,她眼下想的就是要这样的舒服。
她知道今天本该去工作的,不该留在家里看“唐娜·里德专题电视节目”。与其在厨房里弄得一团糟,还不如去哈佛的大教室里作演讲。她站在三百名学生面前,要比站在三口锅、一口平锅、一堆脏餐具和一本烹调书面前,要舒服自在一千倍。一顿晚饭全部烧焦。
范尼萨到哪里去了?朱莉亚立刻心烦意乱起来。至少一个钟头以前,范尼萨就该从商店回家了。
平静下来,理智才能传送过来。你是知道的,这孩子这几个月来很难受。从她的好朋友露西自杀以后。你知道精神病医生是怎么说的。
所以我才留在家里,而没有去学校,我本来是属于学校的。——朱莉亚内心在辩论。因为医生说了,母女两人在一起呆的时间应当多一点。要像母亲同女儿那样生活。
好了,我留下了。可是范尼萨又在哪里?
正在此时,前门打开了,一股秋天的冷空气钻进来,但无益于改善朱莉亚的心情。她大步走向门厅,挥舞着一把木炒匙,准备战斗。
恰巧不是抱着一大袋物品的范尼萨。而是黛安娜。还抱着一个婴儿。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裹在报纸里。
“这是什么?”
“她饿了,朱莉亚。而且冷。”
“可她是从哪儿来的?她生下来只有一两天。她的母亲在哪里!”
“我不知道,朱莉亚。”这个亚马孙人的眼睛里充满着苦恼与对这个小生命的关心。“朱莉亚,我需要你的帮助。”
常识,直觉与敏感,像子弹一一击中朱莉亚的脑子。
“噢,上帝,你找到的,是不是?从街上找到的。”
“请求你,朱莉亚,现在不谈这个。”
“我没法相信,有人真把孩子丢掉,就像扔掉一份昨天的报纸。你听到过这些事,可你从来不相信。”朱莉亚望着黛安娜的脸,双手交叉抱着自己。“噢,亲爱的,我抱歉。你真让我吃惊,的确这样。”想想看,这孩子遭遇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