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那样。他喜欢她那双棕色带铁掌的皮鞋。爱玛真像动物样的健壮,而且她还以此为荣。
“我小时候总认为上帝住在月球上。”她一边爬一边说。
“也许他还住在那儿。”
“只要月亮在天空上,我晚上就敢出来,而且我觉得很安全。”
罗纳德从眼角看到了一束光芒。
“我想,月光是天使的颜色,而且我死后会去那儿,因为那是天堂。我会像坐转轮似地坐在月球上绕着地球飞转。”
他凝视着爱玛身后的树林。在两棵松树之间有一丝摇曳不定的灰色的光,而在岩石下面也有一些光……
该死的。
他能看见伊莎贝尔在桦树半腰处向他挥手,像一部旧黑白电影似地一闪一闪的摇动,他能看见雷达站在岩石上比生前更消瘦了,爱万娜,格雷斯和玛莉亚都聚集在小路上。
波莉,哪儿也不见波莉的影子。这比此刻他看到的一切更危险。不能信任这些互相妒嫉的女人们。
事实上鬼魂不会飞翔,肯定也不会越墙。这告诉你相信鬼魂可以信到什么程度。这些鬼似乎影响着罗纳德的生活,但又完全是这样。有一次,他死去的情人们曾搞了一次小型爆炸,把他的垃圾桶扔到车道上,然后把它弄到一百码的高处在房顶上像飞碟似地旋转。但这件事一定使她们精疲力尽了。
因为此后罗纳德几乎一年连她们的影子也没见着。
然而鬼魂能像月球上的人那样跳动。她们有身躯,而且罗纳德明白她们丧生的原因。他从没杀过人,但有一次他抓住波莉猛力地摇晃着她。他没能紧紧地抓住她,她像鱼似地从他手中溜出去,跳到窗外,爬到他邻居家的房顶,在那儿她做着所能做出的猥亵的动作,直到黎明的曙光把她淹没。所以,如果这些女人决定挡住他的路,他只能在她们中间杀开一条小路了。
但他不想让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他不想让爱玛了解她们,也不能让她知道。自从他撵走了臭动和死野鸭后,这些鬼魂很可能只会讲话,而木会再做别的事情了。她们能讲话就足够了。她们会毒害爱玛,跟他作对,这一点就像牛吃青草一样肯定。
爱玛在他身边直起了身子,“啊,我能看见池塘了。”
“我们必须走了,”他说。
“什么?”
“这儿不安全。”
爱玛看着他。
“走吧。”他说。他可以先下来把布雷达踢到岩石下面。
“如果你怕摔下去,为什么还爬到最高地方呢?”爱玛说。
“我刚想起来,这个地方有蜘蛛出没,”罗纳德说,“真的,一个年轻人上周被蜘蛛咬伤了,他的手肿了而且变成褐色,也许会被切掉。”
爱玛看着自己的脚下。
“它们都是会跳起来扑食的东西。这些蜘蛛能跳大概十英尺高。它们不需要织网。”
“罗纳德,你说的都是没根据的话。”
“走吧。”
她回头看看月亮和山谷。“好吧。不管为什么。”
但已经太迟了。罗纳德能看见波莉正向他们过来。谁知道她从哪棵树上跳下来的。爱玛转身跟随着罗纳德,但波莉却落到她的脸上。
爱玛一边大喊,“咳,滚开!”一边打着鬼魂。
“夫人,”波莉贴在爱玛耳边用模糊的声音说道,“你是一个傻瓜。他会烧了——”
罗纳德抓住波莉一条腿,用尽他全身力气把她一下扔到岩石边上。他知道她会跌到二百英里之下,再返回来折磨他的,但现在他至少能把她赶走。
爱玛看着波莉的鬼魂飘到夜空中。
“那究竟是什么?”
“塑料袋。”罗纳德说。
“我想它在说,‘你是一个傻瓜。’一个模糊的声音。这我敢肯定。”
“对。”罗纳德说。
布雷达蹦着,跳着。她挤上岩石,当她的头和同他的靴子一边高时,他把她踢向波莉。“该死的垃圾”,他说道。
“这是喝啤酒的酒徒们搞的,”爱玛说,“我看到林中全都是啤酒罐。”
在岩石下面爱玛把系上的裙子解开。伊莎贝尔已不在树林里了。其他人已在前面十英尺处挡住了小路。罗纳德不能一口气把这三个人一起推走。他不得不避开她们。“我刚想起一条小路,”罗纳德说着,指着山下。
这一招真灵。爱万娜,格雷斯和玛莉亚从岩石上跳起来。
“但晚上这条路有点危险。”他抓住爱玛的手在女鬼魂的身影下走着,她们在上面紧追着。
当然这些女鬼魂没有放弃追踪。他踩着石头淌过小溪,差点被她们抓住。但罗纳德非常聪明不会落在一群鬼魂的手里。
当他来到家时,他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把门锁上,烟囱堵上。她们别想从他身边把爱玛夺走,今晚更不行。
爱玛原以为罗纳德的床会发出难闻的气味。但他的床单气味清新,被子有股花的芳香。她不忍用手碰一下。这种气味使她想到阳光;想到躺在开满鲜花的苹果树下的草地上。她记不清怎样和她第一个丈夫比尔恋爱的情形了,但肯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曾是女人能找到的最可信赖的男人,在爱情上最可信赖的人,在生活中最可信赖的人。他怕因吸烟而死,真希望烟厂都倒闭。
她的意识告诉她应该离开。但她心底却很安静。当她儿子在他妹妹生日蛋糕上放了些碎土豆泥想和她开玩笑时,爱玛觉得有种平静和奇怪的感觉。
罗纳德有一个并不很贵重的梳妆台,上面有几个抽屉,是鲜红色的。他把裤子挂在床杆上,把鞋摆在床脚下。她从未喜欢过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直到昨天才开始喜欢。他总是那么体贴,把百叶窗拉下,给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到厨房睡在行军床上。这是他几年前在杰克军备品商店买的。她差点告诉他,那张床真没必要。但是罗纳德已经看到了她的眼神,说:“我们还是慢慢来吧。睡在厨房里还行。”
“天哪,”她对着天棚嘀咕着。“但愿这么做是对的。”也许她命中注定不会孤独而死。她想像着和罗纳德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样子。一个男人抚摸着她给她温暖。她能学会适应这一切。她望着窗户。他一定是习惯窗户开着睡觉的。她把被掀开,坐了起来,这时一个鬼魂从床下爬了出来。
爱玛差点大叫出来,但她屏住呼吸,这个鬼魂跪倒在她的膝下,一副乞求和祈祷的样子。她很美,爱玛情不自禁弯下身子想仔细看一眼。
这时鬼魂用一种很难听得见的声音说:“他是一个傻瓜,那个家伙,”鬼魂用下颌向厨房示意一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爱玛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你不聋。”这个鬼魂站起来。“听我说,波莉一跳到你身边,我就径直跑到这儿。在岩石上的那个人只是转移你的注意力。我是他第四个情人,伊莎贝尔。”
“什么?”
“伊莎贝尔。”
什么男人会把鬼魂藏在床底下呢?
“嘿!”伊莎贝尔在爱玛脸前拍拍手。“别瞪我,夫人。”
爱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数到第三个数,这个鬼魂还在那儿。“啊,天哪!”爱玛喊道。
“是的,”伊莎贝尔说,“现在你听着。罗纳德有六个情人并把每个情人都烧死了。”她把一只手搭在爱玛胳膊上,她的手像春天里的阳光那样柔和。“你可以选择。留下他,你就会狂喜而死。或者杀了他。我们喜欢你选择后者。因为当他一遇到热量后,我们便能闻到他的气味。如果他在这儿和我们死人在一起,那么,我们会对他采取一些措施的。”
“罗纳德把你们烧死了?这么善良的罗纳德不会做出这种令人恐怖的事情的。”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她说,“是他欲望之火烧死我们的。”
“是罗纳德吗?他从未提到过什么叫伊莎贝尔的人。”
“他是一个充满爱的男人。你不能把他的爱熄灭,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
罗纳德以前从未做过任何不合世俗的事。他不骂人,不撒谎。难道她说的是她自己心中的罗纳德吗?
“你知道,你刚认识他两天。”
“但是——”
“清醒吧。罗纳德·沃尔夫是一个杀人狂。”伊莎贝尔指着窗户。“拉上百叶窗。”
爱玛照着做了。在窗玻璃上簇拥着摇晃不定的女人的面孔,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就在那时,爱玛听见罗纳德悄悄从过道走到卧室门口。
“快,”伊莎贝尔指着窗户说,“让我出去。”
罗纳德敲敲门:“爱玛?”
爱玛边打开窗户,边答应着,“什么事呀?”
罗纳德说话声能听见,鬼魂们都散开了。
“你没事吧?”他在门口问道。
“进来吧,我很好。”
罗纳德打开门看看窗户。爱玛也随着望去,除了月光什么也没有。
“你在想什么?”罗纳德问,“我没有窗纱。”
“这样挺好的。”
“当蚊子叮在你脸上时,你就会觉得‘挺好的’了。”他走到窗户旁,小心扫视一眼后院,然后把窗户关上。
“别拉百叶窗,”爱玛说道,“我觉得像在洞里似的。”
罗纳德透过玻璃窥视着。静了好一会儿,他说,“我来告诉你在厨柜顶上还有一条毯子。”
不愧是我的罗纳德,她想到,他多细心呀。
“好吧,晚安。”
当他离开时,他随后把卧室门关上,但他没回自己房间。
她听见前门砰地关上,听到他踩石子的脚步声,在前门外的暗地里停了下来。
没人说鬼魂不会撒谎。爱玛躺回床上。她总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自己处于危险,是否还会相信自己呢?她有那种感觉。
在这么多事情中……鬼魂想让她杀一个男人!
但是,她们可能是对的。如果她们对了呢?逃跑也无济于事。离开罗纳德就像节食一样难忍。她最后还会回来。如果她呆在这儿,就会死去。但她也怀疑这一点。这里一切感觉都不错,除了鬼魂打搅以外。但可以不理睬她们。
她在想什么呢?她刚跟一个鬼魂说过话!人们是不会忽视鬼魂的。
罗纳德的事情把她的头脑搞得乱七八糟。
爱玛躺在床上,想知道是否应该逃跑,如果还想呆在这儿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感到恐惧。
但是她不会感到恐惧的。因为她没有这种感觉。所以她不会逃跑。如果她能死的话,她想知道是怎么死的。如果鬼魂在幻想,她也想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爱玛不是那种遇事焦虑的人。她要和罗纳德谈一次。如果他想把她杀死,那么他可以诚实地去做。她已经活很久了,况且比尔在天堂里等着她呢。而且她听说甘心情愿的受害者都是偶尔发疯的。
她穿上拖鞋来到走廊。“罗纳德,快上这儿来,我要跟你谈谈。”她打开前门走进门廊。
“罗纳德?”这一句话自然吓了他一跳。
罗纳德坐在桌旁搭拉着脑袋。爱玛坐在他对面,将一绺头发理向耳后。“你说她时来时走是什么意思?”
“她来这儿然后又离开这儿,”他用那双诚实的眼睛看着爱玛。“我从未想杀害她们,我爱她们。”
“但你没告诉过她们接近你危险吗?”
“我不知道前两次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确实告诉过爱万娜我的爱会烧死她的。她会被一时性冲动而烧死的——事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