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试了试刀刃,锋利无比。他的胃部不禁一阵痉挛,觉得自己接受这个任务太冒失了。
不过眼下还不打紧,他先得读完这本书,也许到那时他能清楚了解其中的深奥含意。
他一连读了好几个小时,只停下一次稍许吃点东西。书写得有条有理:对罪犯采用的各种方法分析得极为详尽,通俗易懂,不少地方还带有图解。但从整体上讲并没多大意义,例如对为什么需要犯罪,对谁有利,能给人们带来什么等等都没有给出答案。汤姆翻遍全书,凝视罪犯们的照片,他们的面容都一本正经,聚精会神,似乎深刻理解自己对社会的价值。汤姆迫切想了解这价值究竟是什么。
“汤姆!”窗外响起村长的声音。
“我在这里。”汤姆答应说。
房门推开,村长的脑袋探进室内。他身后是农场主乔的老婆,渡船主梅里的老婆和女厨师艾丽丝。
“怎么样,汤姆?”村长问。
“什么怎么样?”
“考虑好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吗?”
汤姆惶惶然笑了。“我还在准备,”他说,“在读书,想弄清楚……”三位可尊敬的妇女紧紧盯住他,使汤姆不知所措,他赶忙咽下没说完的话。
“你在白白浪费时间!”女厨师艾丽丝说。
“大家全在干活,没人坐在家里闲着。”农场主老婆说。
“偷点东西难道就那么困难吗?”渡船主老婆挑衅地问。
“她们说得对,汤姆。”村长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来,而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罪犯,拿什么去向他汇报呢?”
“好,好的。”汤姆说。
他把刀子和木棍塞进腰间,带上准备装赃物的口袋直接从家中走了出去。
不过往哪儿走?这时是午后三点。对偷窃最为合适的地点是集市,但是它只在黄昏前后才开业。汤姆不愿意白日行窃,这也太不专业化了,而且他同时想起证书上也说过要昼伏夜出的那些话,他必须照着办,所以他决定先上酒馆坐一会。
集市广场已在进行以货换货的交易,商品堆放在木箱或草垫上。这里从不使用钱币,根本不存在价格问题,一小撮自制的铁钉可以换到一桶牛奶或两条鱼,一切完全决定于换货双方。
当汤姆一出现,大伙齐声吆喝起来:
“嘿,汤姆,来偷点什么吧!”
“来吧,动手吧,朋友!”
“把这个给你要吗?”
村民都想亲眼见识见识偷窃,因为这是遥远地球母星上的奇异风俗习惯,真是闻所未闻。所有的人都扔下买卖不顾,专心观察汤姆的每个细节。
汤姆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不习惯这么多人瞧他,打算尽快结束这次行动,再说他也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他停在磨坊主老婆的水果摊前。“多好的苹果啊!”他随口说。
“新鲜极了,下午刚摘的。”磨坊主老婆说,她和汤姆的母亲生前是好友。
“不错,汁水看上去很多。”他暗自后悔刚才没有停在别的摊位前。
“他现在马上就偷吗?”人们在一旁窃窃私语,但他听得很清楚。
“别作声,注意看!”答话同样压得很低。
汤姆拿了个大苹果仔细端详,人群屏住呼吸等待着,但结果汤姆只是夸了几句又把苹果放回去了。
隔壁摊位站着裁缝麦斯和他的孩子,他今天带来的是两条被子和几件衬衫。当汤姆和一大群人朝他走来时,他腼腆地笑了。
“这件衬衫正好合你的身。”裁缝麦斯向他保证。
“哦……”汤姆接过衬衫。
人群又骚动起来,一个小姑娘简直笑出了声,汤姆刚准备解开身后的口袋。
“站……站住!”漆匠比利从人群中挤出,他腰间的金属牌闪闪发光,那是地球的一枚古钱币改制的。他的表情明确表示他在履行职责。
“你打算干什么!汤姆?”比利问。
“我?……不就是瞧瞧吗?”
“就光为了瞧瞧?”比利双手反背,用鞋后跟快速一个转身,食指直指汤姆,“我看你绝不是这样,你是在准备偷窃!”
汤姆什么也没回答,他的确是在准备偷窃。
“既然我是警长,”比利说,“你汤姆是嫌疑犯,那我就得把你关进监狱,以便进一步审查处理。”
汤姆耷拉下脑袋,他没料到结局会这么快,不过他反正无所谓。
如果他被关押,那事情就会到此结束。他想,一旦他被释放出狱,不就又能回去捕鱼了吗?
可村长突然也冲入人群,衬衣的下摆当然还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外面飘啊飘的。
“比利!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执行我的任务呀,村长。汤姆的行为是可疑的,书本上说……”
“我知道书中说了些什么,”村长说,“书还是我给你的呢!但是你不能在犯罪未遂时就拘捕他。”
“可村子里再没有其他罪犯了,”比利伤心地说,“书中说过警察可以采取预防措施,我想我能阻止罪案的发生。”
村长疲倦地双手向上一击:“比利,难道你还不懂?我们村子多少总得要有点罪案呀!你得在这方面协助我们。”
比利耸耸肩:“好吧,村长,我只是想执行职责而已。”他闪往一边,然后猛然朝汤姆说,“你总终究会被我逮住的,记住:恶有恶报!”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他太急于建立功勋啦,”村长解释说,“不去管他,汤姆,你干你的。反正去偷点什么,这不就完事啦?”
汤姆默不作声,侧身挤出人群朝村外的森林走去。
“你去哪儿,汤姆?”村长追着问。
“我今天没情绪偷东西,”汤姆说,“也许要拖到明天晚上……”
“不,汤姆,现在就得偷。”村长坚持说,“你就偷这件衬衫,它对你那么贴身。”
“汤姆,瞧!我这儿的水罐有多好!”
“来拿吧,胡桃又大又圆!”
汤姆扫了一眼,这时刀子从他腰间掉落在地,周围一阵轰然大笑。
汤姆窘得满头雾水,他赶紧把刀子插好,抓起衬衫塞进口袋,人群这才发出赞许声。
汤姆也胆怯地笑笑,心里舒坦多了。他沿着市场走动,又拿了一根绳子,一捧胡桃和一顶草帽。
“要我说,这就够了。”他对村长说。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村长说,“不过你自己明白这并不算完,差不多全是别人送你的,最多只能算是实习。”
“哦……”汤姆顿觉大失所望。
“不过现在你已经懂得如何去偷,下次你会更加熟练的,别忘记杀人的事情。”
“真的非杀不可吗?”汤姆问。
“很遗憾,”村长说,“没有办法。我们这个移民地存在了几百年,还没有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要是相信书上的说法,我们比别的移民地就太落后啦!”
“也许我们多少得有一次谋杀才行,”汤姆同意说,“好吧,我努力就是。”
他朝家里走去,自己点灯做饭。他觉得今天对委托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尽责,决定饭后在夜幕掩护下继续行窃。这天夜里他偷来一把铲子,一件遗留在街上的玩具,村长门外的一块青铜板,还有木匠马尔夫那把最好的锯子和农场主的镰刀。
他本准备再偷,可漆匠比利正从前面巡逻过来。他一只手紧握木棒,另一手拿着一副自制的手铐。
汤姆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不料袋中的赃物却发出了碰撞声响。
“谁在那里!”比利咆哮道,他没听到回音,于是转身朝暗中凝视。汤姆知道比利的眼力不济,干脆一动不动。
“是你吗,汤姆?”比利用最为友善的声音问道,同时高高举起木棒,“我马上来收拾你!”比利又大吼一声。
“喂!你不能等到明早再收拾吗?”有人从卧室窗口伸头喊道,“我们要睡觉了。”
比利悻悻地走了。当他从视野中消失后,汤姆也急忙回了家,他把这次收获倒在地板上骄傲地看着,赃物使他体会到完成任务的快感。他一头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汤姆去看看学校建造的进展如何,向正在干活的木匠愉快地打招呼。
“我们干得不错,”木匠马尔夫说,“不过要是我的锯子还在的话,我会更加顺手。”
“你的锯子?”汤姆纳闷地问,但他立刻醒悟了——是他昨夜偷了锯子!他当时却没意识到这东西是谁的,也从没想过这些东西是有用的,是别人必需的。
木匠马尔夫又问:“你看我能把自己的锯子收回一两个小时吗?”
“连我也不知道,”汤姆皱眉说,“它们在法律上算是赃物,这你是了解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只借一会……”
“我想你还是把它取回去,还给你算了。”
“那怎么行,我要退回来的!”马尔夫惶惑地说,“我怎么能留下赃物呢?”
“它就在我家,和其它偷来的东西放在一起。”
马尔夫千恩万谢后就奔去拿锯子了。
后来汤姆去了村长家,村长正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汤姆,是你偷了我家的青铜板吗?”他问。
“当然,是我偷了。”汤姆答说。
“噢,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村长指着天空问道,“看到那个了吗?那个小太阳旁边的黑点?”
“看到了,那是什么?”
“我敢拿脑袋担保,这就是飞往我们这儿来的特派员的飞船。你的事情怎么样?”
“很好。”汤姆不太有信心地说。
“谋杀计划落实了吗?”
“那还没有,”汤姆老实地承认,“我还没考虑呢。”
“上屋里来,我得和你认真谈谈。”
客厅被百叶窗挡得暗暗的,相当阴凉。村长倒了两杯饮料,还给汤姆端张椅子。
“我们已经没时间再拖了,”村长阴郁地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达,而烦人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指指星际电台说,“它通报了关于杰贝克IV星发生暴动的情况,还转发了全体移民地都得进行军事总动员的命令。我从没听说过这类事,好像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您是否确信我们非得杀掉个把人不可吗?”汤姆又问。
“你不问都知道答案,”村长说,“如果我们想成为真正的地球人,就得一走到底。谋杀是我们唯一显得落后的一件事,其它一切我们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漆匠比利走进屋内,他身穿一身缀有金属纽扣的新蓝布制服,大模大样地坐下来。
“已经杀了什么人啦,汤姆?”
村长代为答说:“他还在打听这是不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有必要,”警长说,“如果你连一件人命案件都没有,还能算是罪犯吗?”
“你想杀谁,汤姆?”村长问。
汤姆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神经质地把手指关节掰得咯咯作响。
“好吧,我去杀捷夫。”汤姆一口气地说。
漆匠飞快俯身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他?”
“我是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件谋杀案,”汤姆说,“而且从来没人向我提出过动机问题。”
“我们不需要假谋杀,”警长说,“一切应按规矩进行,你总该有个基本的谋杀动机。”
汤姆又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好吧,我说自己不太熟悉捷夫,这动机够了吗?”
村长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