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面熟。
他笨手笨脚地站到史尼德法官的桌前,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整理手中的文件,然后提高声音,颤抖着说道:“是的,阁下。我现在站在陪审团前,因为我要履行我那令人痛苦的职责——更正上诉人提出的这个案件中的显然被歪曲了的事实。”他瞥了拉尔夫和我一眼,表情中既有愤怒又有理解。
“这个事件完全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歪曲了事实。他们提出来的每一点都是错误的。这个新规则就应该一字不差地实施。他们那样做真是可恶,是可耻。但你想他们这些人为什么来这儿极力要废除这个新规则?“詹宁斯先生,”那个胖子的两腮剧烈地抖动着,吐出了詹宁斯的名字。“您作了那么多滑稽可笑的论断,它们……,它们……,但让我来回答您,阁下,让我告诉您真正的原因。”
他双手颤抖着整理着他的那几页纸,然后突然念戏剧台词般地朗诵道:“阁下,航运险利率就要上调了。是的,惟一能承保这个新规则所要求的那种航运险的两家公司在马来西亚的一个港口事故中蒙受沉重的损失。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这件事。詹宁斯先生的当事人就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不会说出来。不,阁下,他们并没有向我们可敬的陪审团陈述这一事实。几个月后,航运险利率会成十倍增长。”
我很不舒服的感到那个瘦女人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
“如果他们的保险率升得真有那么快,那么使用密西西比河的航运公司将不得不提高他们的运费。为避免高价运费带来的损失,农民将不再用河运而改用铁路运载他门的产品,其结果将是明尼苏达和南部铁路公司将在24年来第一次获取利润,而这将会激起澳大利亚国际财团的投资欲,他们一直在关注铁路市场动态,一定会要求在这次收购中获得控制股。而联邦政府不得不同意将铁路卖给外国,让他们获利,因为它借此可以要求澳大利亚拆除对美农产品的贸易壁垒作为回报。当澳国这样做的时候,美国谷物的售价每蒲式耳将会上升2.5美分,这样衣阿华东南部的农民为获利将不再大量种植小麦,而改将玉米作为他们的主要作物,这将会减慢土壤中铬磷肥的衰竭速度,从而增强庄稼抵制谷物萎菌病的能力,这种病目前正由墨西哥漫延过来。”他说这话时仰起头,摇晃着紧握的拳头。史尼德法官看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如果衣阿华东南部的农民继续种植小麦,萎菌病会在5年内将小麦全部杀死,他们将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他们的土地,卖给詹宁斯先生的当事人——纳木勒家族!”
说完后,他大踏步回到座位,不停地喘气。
史尼德法官松开紧握桌角的双手,轻吁一口气。
“谢谢您,诺兰先生,”他说,“还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没有了,阁下。”拉尔夫笑着回答道。
(三)
休庭后,拉尔夫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对我说,“我们已经为纳木勒的航运公司在普里包里上找到了一个买主。我明天必须在佛罗里达出席‘海斯’案件的审理;我希望你在这儿再待一两天,这样当这个买主出价准备购买时,你就可以把买卖文件传送给纳木勒家。”
当一辆出租车载着他那灰色的公事包驶往机场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阅读“海斯”案件的诉状了。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在迷宫一般的天街中迷了路,当我第三次穿过第一银行大厦二楼门廊的时候,我把公事包放在快餐店前的地上,想仔细辨一辨方向。正在这时我看见了狄姆士·诺兰。
他没看见我。他正坐在快餐店靠窗的位置上,一面狠吞虎咽一面哭泣。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向嘴里填了一个汉堡,一块酸乳酪,一个煎鸡蛋,一块巧克力蛋糕,几张法国馅饼,一份沙拉,一块烤乳酪,一块三明治。这些东西把他的两腮塞得鼓鼓的,他的双眼盯视着远处,眼泪顺着眼角涌下。
(四)
晚一些的时候,我懒懒地将自己扔到旅馆的床上,想读一本科幻杂志。窗外夜色加浓了,这时有人敲门。
是那个在听审时看我的女人,枯瘦的脸上一双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长长的,瘦骨嶙峋的双手颤抖地捏着她那只带到法庭上去的黑色维尼龙小包。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我能进来吗?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我让开路,关上门,我的嘴就在她的颈后。
“当然,”我笨拙地说道,“进来吧。”
她对我作了个可以说是笑容的表情,脱掉外套扔在床上,然后僵直地走到窗前向外看着。外面雪正从灰色的空中铺天而下,洒向灰色的圣保罗市。
我清了清喉咙,她颤了一下,迅速转过身来,给了我另一个毫无表情的微笑,将一绺半灰的头发从眼前拨开。
“我饿了,”她说道,“能为我叫份晚餐吗?”
她是面带饥色,我拙手拙脚地摸出菜单,电话,叫了一份双人晚餐。当我做完这一切再抬头时,她正倚在墙上,把那黑色维尼龙包紧紧抱在瘦削的胸前。
“我能告诉你关于纳木勒家族的情况。”她说,“我知道你急于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关于他们你知道什么?”我生硬地问道,同时切记做律师的规矩:不要讨论当事人的秘密。
“一切。包括他们怎样计划驱逐出所有其他农民,最后统治整个国家。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非常清楚。”
“你不是真的相信诺兰在法庭上所编的荒诞故事吧?”
“那是事实。”
“是吗?当时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大笑出来。”最伟大的电子天才和最先进的电脑都不会给你讲述保险规则会导致谷物萎菌症这样的故事。”
“电脑只会计算数字,而纳木勒人思考的是事情。”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接,她已抢先把电话握在手中。
“喂?”她以清懒的飘渺的声音低语道:“抱歉,他现在很忙,你过会儿再打过来好吗?”然后“噢”了一声,将电话递给我。
是阿尔夫,从佛罗里达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但他只是说:“我刚听说我们的买主要出价了,你今天要把文件起草好。克里斯坦森运输公司。”他在给我读地址。“你把文件弄好后我会打电话通知纳木勒家的人跟你约个时间。”
当我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女人继续说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们知道谷物萎菌症是纳木勒家族用来挑战新规则的法宝,狄姆发现了这一点。”
“是吗?”
“是的,要知道他本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提醒了我。我忽然意识到我看诺兰觉得面熟的原因了:那窄窄的额头,紧靠的鱼限,突出的说话时上下疾动的喉节,惟一不同的是他身材肥胖。
“他们把他送入大学进行试验。他们家族的年轻人不上学——他们贿赂了一些州教育官员特批了一种家庭教育大纲,狄姆是他们家族年轻人中学得最好的。但到了大学后他才发现他们家族的行为有多么罪恶,于是开始反抗。从那时起他一直在与他们作战。
她在谈起狄姆时声音中带着一种明显的骄傲,于是我问道:“他在大学中认识你的吗?”
她耸了耸肩。
“我想你们的立场,观点是一致的。”我说,“那你们怎么——”
“狄姆预计到你们会对纳木勤家族感兴趣。”她插嘴道,“而我也清楚这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人声音低沉地说:“入房服务。”
那女人突然要用卫生间。
我打开门,一个面容友善的男孩正站在门外。他身穿粉红、金黄两色佩有肩章的制服,推着一辆冒着热气的双轮小车走了进来,把一张小桌摆在窗边。他一面掀盘上的盖子一面问我昨天看没看篮球赛,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来,脸红了。我回头一看,是那女人从卫生间出来了,她身上只有一块浴巾,一块小浴巾。
“亲爱的,晚饭——噢,对不起。”她说道,以一副获胜者的姿态对着那个小服务生笑着。当那男孩红着脸离开的时候,我紧绷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你“你要怎么样?”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们同时冲了过去,我抢先一步抓起话筒,但她马上把一阵放荡的笑声传了过去。
“喂,是布莱恩·拉姆杰吗?我是德里克·丹·纳木勒。”声音虚幻,飘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好,纳木勒先生!”我热诚地叫了一声,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庄重,严肃。这女人正蛇般地在我身上蠕动,剧烈地喘息着。她身上的毛巾早就不知哪儿去了。她把嘴巴凑近话筒,娇喘着道:“来,宝贝,我们再来——”
我把手压在她的嘴上,推开她。她咬了我一口。
“拉姆杰,”话筒那边的声音道:“你在吗?”
“是的,先生。”
“老纳木勒准备明晚八点见你,签订购置合约。你在听我讲话,是吗?”
那女人一面继续放荡地笑着,一面使劲力气踢我的肋骨,仿佛要踢出个洞。
“我会准时赶到,谢谢。”
我挂上电话,推开她。她转回身,抚摩着脖子,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一直在掐着她的脖子。她赤裸的身体并不难看——如果你喜欢她那种瘦削的骨架,那种灰暗的肤色的话。她的眼睛在黝暗的肤色下显得更加明亮。
“我要穿衣服了。”她说完跑进浴室,重重地带上门。
接下来的30秒内,我经历了一番情感的波动,这种感觉最后归综为好奇。那女人的黑色维尼龙包就放在床上,我拉开了拉锁。
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带着一个附签,上面写着“若遗失,拾到者请与杰西卡·安·雷顿女士联系。地址:明尼苏达州,米内包里士,艾姆大街301号,邮编52217”。字迹小巧工整。诺兰在法庭上用的讲稿出自另一个人的笔体,字迹潦草而且勾勾抹抹的。包里惟一的东西是一张大地图,我把它在床上摊开。
这是一种流域图,用圆珠笔画的。上面有上百个方块、圆、三角,或方菱形的记号,这些记号间用线,箭头或一些其他代号连接起来。这些标记旁边都有简短的说明,其中有一个这样写着“彼得蒙特351;速度:345迈;海拔18500英尺,重力加速度0.5,矢径87/108/??”及其他一些很难理解的东西。另一处写道:“水蒸汽凝法度82%,力(垂直方向)=”结尾处是一种类似相对论公式的一串数字符号。在这幅图的正中间,许多线条和箭头的指向处,是一大的红五星,看起来那么神秘。
浴室的门开了,接着是一阵尖利的叫声,然后那女人就已立在图表和我之间,她一只手推我,另一只手急急地把图卷起来。把图和诺兰的本子重新放回包里后,她把头发甩到脑后,直盯盯地瞪着我的脸。她剧烈地呼吸着,眼中有震惊,又有愤恨。
“再见,拉姆杰先生。”她吐出了这几个字转身跑了出去。
(五)
我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那份双人晚餐摆在窗旁的桌子上一动没动,我想理清思路,弄明白杰西卡·安·雷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最后,我发现要弄明白这一切需要同事们的帮助。我要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