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想冲破5.5比4.5这堵墙,开始采用乱来的方法向对方挑战。比如冷不防打对手个措手不及,有时耍点暗招……虽然在射击和跳跃上没能成功,但在滚翻、击剑和拳击中,他感到这堵墙有点动摇了。
有一天,摔跤正摔到难解难分的时候,他故意违反规则,朝对方耳后狠狠地猛击一拳。刹那间,青年体内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四肢顿时松软了。他吃惊地站起身,发现青年已经躺在他脚下,四肢在不断地抽搐着。
“你……”他恐惧不安地蹲在青年身旁问,“你怎么啦?”
“好啦好啦,”他爸爸在一旁说,“下去穿上衣服,回你自己的房间!”
“可是他……”
“没你的事,你快点离开这里!”他爸爸厉声叫道:“快给我离开体育室!”
他仍然面色苍白地站在青年身旁,浑身上下抖动着。他偷偷瞅了一眼那青年,发现青年的表情和以往一样,丝毫看不到痛苦的神色,眼睛也没闭上,仍然带着微笑躺在垫子上,手脚不停地抽搐着,一点点地移动。他感到脚下传来一股轻微的电击,慌忙地跳出摔跤场。当他走进体育室的浴室时,回头一看,发现有个黑影从入口处缓缓向摔跤场靠近。
“别回头!”他爸爸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坐在床上,抱着双肩,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我对朋友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这种念头折磨着他。
“惩罚我吧!”他对爸爸说,“我犯规了,是故意的。”
“不……”他爸爸说,“你干得很好,我估计你迟早会这么做的。如果你不这样做,一直不犯规,你就永远也无法战胜对手。”
“朋友怎么样了?”他问,“不要紧吗?”
“不必担心。”他爸爸说。
转天,他又去体育室了,可再没见到青年的影子。他懒懒地戴上拳击套,独自进行无对手的空拳攻防练习。一会儿,他呆愣愣地望着昨天朋友躺倒的那张垫子,全身不由得哆嗦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悔恨心情责备着他。
他想:我把朋友……我把朋友……
究竟把朋友怎样了?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把朋友弄得不正常了。他为了排遣寂寞和悔恨的情绪,抓住绳索练起下肢屈体来。然后又把体育室里的各种器械练习了一遍,直到他筋皮力竭。
从此以后,他的那个青年朋友就再也没露面。
三
新的课程又开始了。
二楼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去二楼。这座楼楼层越低楼道越窄,楼道的墙壁上纵横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管道和电线。有几个房间门上画有红色危险标记,还有的房间从门里传出一种象是蜜蜂叫的嗡嗡声。
当他来到二楼那间指定的房间时,发现这里摆满了各种各样他从未见过的机器。
“你必须记住这些机器的构造和操作方法。”他爸爸说。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和这些机器混在一起,分解、修理、检测以及使用模拟器进行操作练习。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他问。
“在硬东西上打洞,用高温溶化、精炼、提纯……”爸爸回答。
“那怎么打洞、溶化、提纯呢?”他追问。
“别多嘴!用脑记住就是了。”他爸爸说,“很快你就会懂的!”
一种奇特服装的穿法,他也学会了,从脑袋上套进去,然后再系上一双非常重的鞋子。他按照爸爸的命令,穿上这种服装,再戴上一顶奇特的帽子,在另一间房子里开始了操作练习。原来,人穿上了这种服装,可以在房子的天花板上行走。
大体掌握了机器的操作方法之后,他又被关闭在一个箱形的机器中。他坐在椅子上,系好安全带,按照爸爸的指令,操纵那些开关和控制杆。箱体开始振动,突然间他眼前变得通亮,古怪的东西映照在眼前,并开始以很快的速度移动。有个蓝色物体从上方飞来,又向两侧流去。凸凹不平的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物体……
“这是什么?”他惊异地喊,“我从来没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这也是机器吗?难道形状这么不规则的东西也叫……”
“别说话!照我的指令去做。”他爸爸吼道,“你很快就会懂的!”
扳动一下右手的控制杆,屏幕上的东西忽地一下向左方转去,再拉动一下左手的控制杆,又向反方向转过来。他很快就掌握了这台机器的操作方法。
这次以后,他再也没有课程了。他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二楼楼道又被卷帘式铁门封起来。
好几天,他闲得烦躁不安。他每天无事可做,只是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去体育室活动身体。
“我该如何是好?”已经完全长成一个青年的他问爸爸,“我今后该做些什么呢?”
“等待!”爸爸的回答是冷冰冰的,“再等待!”
“等什么?!”他烦躁不安地问,“等多久?!”
“800天左右,”他爸爸说,“由于你出乎我的意料提前完成了课程,所以余下了很多时间。你要耐心等待,这是命令。”
“800天?!”他烦躁地一脚踢开桌子,他想:让我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干等八百天?办不到!
他的情绪越来越坏。有时夜里睡不着,他就拼命地砸墙和家具,直到手流血为止;有时他感到头痛,抱着头大喊大叫;有时在楼道里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有时趴在地上象个小孩似地抽泣不止。
“镇静点!”他爸爸吼叫道,“镇静!”
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蓦然环视了一下四周,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一个可怕的疑问。从他生下来直到今天,20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环视四周。
他死死地盯着椅子和桌子,然后轻轻敲了几下。
与过去相比,他长大多了。这是无疑的。他周围的东西也应跟他一样长大——他这么想——可是……他又一次环视四周。
房间本身没有变大。这间在他孩提时代显得很大、很空旷的房间,现在好象变窄了,天花板也好象低多了,左右的墙壁好象也靠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长大了。
他想起了他的奶妈离开以后出现的第一位朋友。一提起那位朋友,他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央求爸爸,让自己穿的衣服和朋友一样。没过多久,他的衣服发紧了。这就是说,他的日常生活用品不会长大。
朋友不长大,房间也……他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趴下去仔细观察床腿儿。他记得小时候曾在床腿上刻了个十字花,他一条腿儿一条腿儿地去检查。
床腿儿上没有找到十字花。
他从地上蹦起来,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床本身并没有长大,那么说,是有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床换了,椅子和桌子大概也都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椅子背。他想起了从游戏室消失的“朋友”。“朋友”在某些地方跟这些椅子、桌子、房间等等有相似之处。“朋友”没有长大,桌椅、房间也都没有长大,只有他一个人……
突然,一种恐怖气氛包围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长大,而且越来越大,将要顶到天花板……
“爸爸!”他背靠在墙上低声说,“我……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只有我自己长大?”
没有听到爸爸的回答。
“妈妈……”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呼唤这个奶妈教给他的称呼,“奶妈……你们大家都到哪里去啦?”
他紧紧地倚在墙上,睁大眼睛抽泣着,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之后,他想了许多。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在这里?妈妈、奶妈和“朋友”究竟都到哪里去了?趁他不注意换掉床、桌椅的是谁?每天早晨在他还没睡醒之前把一天的饭菜放在桌上的又是谁?
还有,爸爸究竟在哪?
他在“家”中到处搜寻。四楼和二楼被封上了。五楼是体育室和图书馆,还有摆满高级教育训练机器的自习室。三楼是他的房间、娱乐室,还有一个已经上了锁的保育室,但从窗户可以望见里面。
就这么几间房子吗?他疑惑不解地扫视了一下有些弯度的楼道。楼道尽头不象是墙壁,倒象是卷帘门。电梯的指示器是从1到12,可是无论他怎么按电钮,电梯都只到五楼。六楼以上有什么?1下面的M·P标记是什么意思?楼道尽头的那边是什么?妈妈、奶妈,还有“朋友”,会不会就在六楼上面或一楼下面的某个房间里呢?
他很焦急,用手敲敲墙,又用整个身体去碰撞电梯操纵按钮。可是,墙壁纹丝不动,操纵按钮也只是一个劲地忽亮忽灭。他又来到体育室,没头没脑地打了一阵沙袋。他一边打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哭泣起来。他胳膊累了,额头上的汗水流到了眼里。最后他又用头撞沙袋子,弄得满头是血。他气喘吁吁,伏在地板上哭泣着。这时,不知是谁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用力睁开发疼的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从来没见过的白晰、慈祥的面孔。
“妈妈?”他情不自禁地问,“奶妈?”
白晰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
“我是来安慰你的……”那个长发女人拽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微笑着说,“快,回你的房间去吧。”
他回到房间,站在角落里问:“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微微一笑说,“是来安慰你的。”
“你,很快会离开这里吧?”
“不,我一直留下来。这是你爸爸的命令。”
四
他手里拿着一根古怪的金属棒,走进了电梯。
电梯在二楼停下来。他用金属棒拨开了电梯天花板的盖子,纵身一跳,爬进了天花板里。里面传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不多会儿,他拽出一根从电梯里拆下来的长长的电线,从里面爬了出来。他又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器械,把电线接到那上面,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朝二楼楼道的卷帘奔去。他把那个小器械牢牢地安在卷帘门上,扳动开关。紧接着,轰的一声冒起火花,卷帘门被割开了。
“哎!”传来爸爸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爸爸,我想知道……”他昂着头说,“我想知道这个‘家’里的一切一切。”
“那个器械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他爸爸狼狈地说,“你别不是……”
“噢,对的!爸爸,这是我女友身体上的一部分。”他怪声怪气地笑,“是爸爸教会了我使用机器。还有,我已经想过了,过去爸爸叫来的‘朋友’和我不一样,他没有长大。床也没有长大。所以,‘朋友’和床一样。床是工具,工具和机器同属一类,所以‘朋友’也是一样的。而‘女友’和‘朋友’几乎没什么不同,她和‘朋友’一样,也不会出汗,所以我推理她也是机器。我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女友’已经被我分解了,爸爸!”
“你怎么能这样子?!”他爸爸喊叫起来。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把这个家的一切一切都弄明白!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眼带凶光,望着被割断的卷帘门,“‘女友’体内有各种各样的机器。多亏爸爸教会我使用这些机器,我从中选出了那些可使用的机器,我还学会了从电梯中引出电源。”
“快给我住手!”他爸爸喊道,“这是命令。快点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