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阵烟升起来了,烟雾所带来的恶臭使他不得不闭上嘴,腐臭的蒸汽在他们头顶盘绕而上,冲向了新的一天。接着,这第三次不明地底深处的可怖蒸发,就如同爆发时一样突然地结束了,地下的嗡嗡颤抖声消失了,沉寂再一次降临到这个散发着臭气的昏暗地方,但是只一会儿——
“你听到了”何罗说,“脚步声!有许多人朝这边来了。”
“在北边坑道!”埃尔丁说,“而且越来越近了,盖吉和他的同伙要来把咱们押到地狱或者梦谷的黑暗中心,给克突尔胡的噩梦机器充当燃料!”
“埃尔丁,我,”何罗竭力找着合适的词,“我只想说——我的意思是……”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漫游者的声音粗哑,“好吧——我宽恕你。”
“我想说的是……什么?”何罗的嗓音中难以掩饰住惊讶,“请原谅,为什么?”
“为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坏事,你对于我的所有不良居心,以及你对我所有的谩骂,我全部都宽恕你。”
何罗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他被激怒了:“你真他妈的混蛋——只会恐吓,酒囊饭袋,黑心肚肠,又老又怪……”
“包括那一句,”埃尔丁平静地说,“并没有那么老,如果你不介意我指出来的话。”在何罗暴怒之前,他接着说:“现在你明白我们可能要向什么样的神明祷告了吗?如果如此易怒,看起来我们剩下的唯—……”
“长角的怪物,嗯,还有什么,”在尸布二号上祖拉地区的祖拉对莫利恩和德·玛里尼说,“他们的一艘黑船发现了何罗和埃尔丁正徒步沿着祖拉地区的西部边界向山中深处走去,可升起了海盗旗的飞船,从空中冲下来掠走了他俩。这无疑正是这一对探索者所需要的——与海盗们相处,找出真相,或者故意搞点破坏——但是一旦他们登上飞船,就能发现自己所面临的东西了。莱恩类!他们矮胖的身躯使他们露出了破绽:遮住他们爪趾的宽大鞋子,宽大的嘴巴,以及被三角帽所遮盖住的长角。但是已无法逃离了——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都尝试过挣脱逃离,但无一成功。黑船已经上升到高空,并向盖吉的火山飞去,啊哈!那些长角的怪物继续和他们玩着游戏,装作热情地欢迎何罗和埃尔丁上飞船,(当然他们也的确是,不过不是以海盗的身份,)那俩探索者的一举一动都装得像海盗似的——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个罪恶的伪装,一旦到达他们的目的地,这一切就会立刻停止……”
“命运安排我那天晚上刚好在尸布号上,并且发现了他们在飞行,我进舱与他们打招呼,在飞船黑色的甲板上发现了那两个了不起的小丑。我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当然我确信莱恩类也早已知道他们是谁了,然后我命令他们把那俩人交给我,是的,因为我和他们俩有账要算广”但是那些像人的畜牲不听我的。他们必定已经知道他们的新‘成员’正是盖吉想要见的人,并且毫无疑问盖吉自有安排。就那样,他们说我最好早点走,别妨碍他们——否则就不客气!我的船上只有船员,没有一个能帮助我的战士;莱恩类握着所有的牌,我只能让他们走。“
“盖吉藏身的火山究竟在哪儿?”德·玛里尼很想尽快离开,担心他已经晚了。
“就在……那儿!”祖拉说,“看见了吗?”
正是拂晓时分。太阳已升上了三分之一,整个梦谷金灿灿的——除了幽深的祖拉地区,这儿永远是昏暗的,就像被潮湿而且长满青苔的倾颓墓碑所笼盖着。但是祖拉所指的遥远北方,在灰色的海面上,淡紫红色的烟雾遮蔽的山峰依稀可辨;甚至现在也能看到其中的一座山峰上升起一阵阵黑色的烟雾,遮住了梦谷上空的星辰;同时,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苍白的月亮突然被一朵几乎看不见的怪云所定住而变暗,那朵云伸出类似触须似的东西,缠绕着,扭曲地飘过天空,向同一座山峰飞过去。
德·玛里尼已经明白过来了,睁大眼睛;他抓住莫利恩的手,匆匆跑向时钟飞船,进入那艘奇异的飞船里后,他立刻喊祖拉:“祝你好运,祖拉,让他们下地狱吧!”
“也祝你好运,探索者,”她点头回答,“如果你还赶得及的话,见到那对混蛋时替我向他们问候。”
德·玛里尼坐在他那奇特的交通工具里。他简单地指了指那座遥远的火山,说了声“到那儿去”。在像时钟飞船这样的机器里,一切都是完美有效的——只要能看见目标,就几乎能立刻到达那儿。当第三次黑色的烟从那座山的古老通道中升起时,他到达了那儿,盘旋着停在了火山上方,而下面的烟雾一阵阵冲上来,围住了时钟飞船,继而飘向空中。
现在他明白这座死火山的腹地究竟藏着什么了。
“上次我来到梦谷时,”他对莫利恩说,“我猜泰特斯·克娄陷入和何罗及埃尔丁同样的处境。他和蒂安妮娅在被喂入那些伟大老大神用来制造人类最可怕噩梦的恐怖引擎之前,要受到尼阿索特普的刑罚。这座火山,以前必定是一座活火山,而现在成了这类引擎的废气排放通道。这些罪恶的黑烟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一点。上次它还是在地下的一个深坑中——一个怪异的地下洞穴,几乎没有任何梦幻者到过那儿;这次它到这儿的地面上来了。烟雾被伪装成这座长期休眠火山偶尔释放的余烬。”
“还有我们刚才看见的奇怪月食?”莫利恩兴奋起来了。
“难道阿塔尔也通知了尼阿索特普那个伟大信使?”
德·玛里尼点了点头。“大老神通晓传心术,他们打算再次人侵人类的梦幻,为发起征服伊利西亚的暴动做准备。何罗和埃尔丁是特殊的重要梦幻者,克突尔胡会通过尼阿索特普,从他们身上尽可能地了解有关东西,然后把他们绞成肉浆,送入那些噩梦机器里。看!”
通过时钟飞船中具有放大功能的扫描器往外看,只见山西面的斜坡突然被一个蠕动着的阴暗雾状物盖住了,而那个雾状体伸出触角,缠绕着,把自己拖进朝西的那条早已熄灭、几乎被熔岩阻塞的坑道。“这是尼阿索特普的千种异形中的一种。”德·玛里尼焦躁地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接着,这个探索者立刻毫不迟疑地将时钟飞船向烟囱通道底部垂直地降落下去,只见下面越来越黑暗,剥蚀的熔岩墙壁飞速地向上掠去,黎明的晨光在高高的顶上越退越远,只剩下一线窄窄的白光。
“你们还在等什么?”埃尔丁朝着一整列长着宽嘴脸的人面兽咆哮道。后者正斜眼瞥着何罗。“快来,劈呀!或者最好让我从十字架上下来,给我柄剑,我劈给你们看——只是不要绳子,哈哈!莱恩高原的卑劣子孙们——你们的父亲们在月光下的污泥中繁衍生育,你们的母亲们同所有的四足兽交媾!你们没出生前就已经够脏的了。你们死的时候——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如果世上还有什么正义公理的话——甚至祖拉也不愿欢迎你们这类畜牲去查尼尔花园,我见过更英俊的黑夜兽!”
“英俊得多。”何罗赞同说。他似乎相对平静些,但对埃尔丁情绪激昂的讥骂也不无得意,“它们根本没长脸。”
他们的话对那些人面兽毫无作用,但是面对他们站在坑的另一边的盖吉却粗鲁地走了过来,站在边缘的莱恩类急忙让过一边。何罗和埃尔丁曾经在那艘黑船刚把他们带到这儿时见过盖吉,那时他没有愚弄他们,现在他们也不打算这么干。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丝绸长袍——因为在这火山上的深处他再也没有必要伪装自己——看起来他简直毫无人形,就像埃尔丁曾说过的:“只有疯子才能梦到那种形状的怪物!”
在长袍颤动着的褶折的半遮半掩下,盖吉实际上是个长着鳞片的白色异物:貌似癫蛤螟,然而却不失强壮,在一定限度内随心所欲地伸缩他的软骨身体;没有长眼睛,但他的视力显而易见却很好,一声迟钝的响鼻打过后,一对球状体上长出了两条发颤的粉红色触角,用来估计形势;现在这个东西的头冠又缩回去了,出现了两个宽宽的眼洞。粉红的触角的功能可能类似于眼睛,但是肯定不能发声。盖吉的一个爪子里握着一根嘀嘀响的毒笛,这是他用于交流的工具。在他演奏或“说话”时由一个有角兽作翻译,那个翻译长着比其他有角兽更肿大的角,地位也更高。
“探索者们,”他开始翻译了,其他弟兄们则围在四周,眼光中不无嫉妒之色,‘你们,梦幻者何罗和漫游者埃尔丁,盖吉希望你们明白,你们是这儿特别的贵宾。尼阿索特普亲自来看望你们,甚至这个色姆——盖吉的伟大信使也被请来伺候你们,怎么样,你们难道不感动吗?“
“我要向尼阿索特普呕吐,”埃尔丁喊道,“如果他闻起来或看起来有盖吉一半的恶心,我要向他吐两次!甚至何罗也会向他吐的,尽管他不像我这样容易犯恶心。”
“简而言之,”何罗补充道,“我们无所谓。”
露着爪趾的那个翻译把他们的话通报给盖吉。盖吉的形体立刻开始快速地收缩、膨胀和颤动,这被探索者们理解成为他怒火中烧的表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恢复常态,突然——“无所谓?”一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所有的头都转向了朝西的那条岩熔通道,从那儿涌进来一个难看的雾状体,舔起来味道也许像酸牛奶一样,但整体内部跳动着生命的脉搏。这个嗓音——是个年轻的嗓音,语调轻快而甜美,如此柔和,以至于几乎能催人入眠——从那团像是有知觉的雾状体中发出。当莱恩类退回到东边和北边的坑道时,那团雾慢慢地变厚了——或者是到了一个固定的点上被吸到了一起,变成了——尼阿索特普的形体!
尼阿索特普高高瘦瘦的,被一层金灿灿的衣服包着,戴着发光的冠冕,随着雾越积越多,尼阿索特普的形体也越来越清晰,他是(或者看起来是)一个男人,有一张宛如古代克姆王国年轻法老一样的骄傲脸——但是他的眼睛是属于那些黑夜之神的,充满了倦意,冷漠无情和辛辣幽默。
“探索者们,”他向前走了一两步,使得盖吉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些,“你们无所谓……”他脸上浮现出可怕的笑容,“但你们不久就会改变态度的,相信我。”
埃尔丁一时语塞。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头部恰与中央洞穴的地板齐平,想说些什么,但话语仿佛在他嗓子眼里噎住了一样。从这位邪恶的新来者到来的方式看,他必定比盖吉和他的角兽们更为可怕。埃尔丁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何罗先前未曾大喊大叫,他的精神相对还比较清醒,此刻挺身而出了。
“不管你是谁或什么。尼阿索特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感兴趣,但把我们挂在这儿你什么也得不到。把我们从十字架上放下来,或许咱们还能谈谈——”
“安静!”法老嘘道,他如漆的眉毛由于发怒而扬起来了,盖吉和他的海盗们退得更远;尼阿索特普走到了坑边,目光如炬,瞪着两个孤立无援的梦幻者:“你竟敢同我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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