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就在那个时候,身后突然有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说:你回来了,真好。我想要回头,但又本能的知道不能回头,只有一直走下去,不然将失去一切。那个声音又叹息,说:你要走了吗?我不记得那个声音是男是女,似乎这并不重要,心里忍不住的难过,眼泪涌了出来。
虽然那时我还不到十岁,但在那一刻,我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几乎忍不住转身。可转身后又能如何呢?师父曾说过去未来都不重要,因为人只活在现在这一刻。
我擦干泪,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了对岸。
刚踏上地面,我一下子就被人抓住,幻象全消,抓住我的人是一名法警,他脸色苍白的吓人,抓住我的手也一直在抖。我记得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你这小孩,你这小孩……
那天晚上,暴露的河沟就被封了顶,疯了的女人却没的阻挠,只是绝望的站在一旁看着。之后很多年,她就一直守在已经封顶的河沟边,任凭风吹雨打,直到死亡带她离去。
我一直在想,如果在那个时候我回头了会怎样,是不是像那个男孩一样失踪?再后来想明白了件事,也许那真的是座奈何桥,如果那一刻回了头,就会迷失在前世的记忆里。或许前世的记忆是美好的,但对于今生,已经有了新的开始的人来说,却是灾难,毁灭性的灾难。
师父的话一往是正确的,人只活在现在,这一刻便是今生。
六十五:浅草衰花君莫踏
小时候人人都是璞玉,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些人脱去石胎显露真容,而大多数人却都默默无闻,终其一生在社会的底层挣扎,痛苦或幸福,平凡的活着。
上面这段话放之四海皆准,谁想借用的话别忘了付我版权费。
今天要讲的故事发生在我少年时,俗话说年少轻狂,如果这个少年再学了点本事,难保不发狂。我当年就是这个样子。有段时间看万物皆如刍狗,即是刍狗,死生随天意,随我意大概也无不可吧。有这种危险的思想,那行事自然也会少几份人味。
记得有一回在山上散步,看到两只蝎子在争斗,这种事很平常,但在我看来十分有趣。看了会,一只蝎子将另一只击败,败的想要逃走,我一脚下去,于是世间就少了一只失败的蝎子。不过胜利的那只我也没打算放过,它急匆匆往石缝里钻,但还是晚了步,被我又是一脚,结果了性命。万物皆是刍狗,踩死两只蝎子并没什么,天理循环,顺应自然罢了。
我恶毒的笑。
但当我抬起头时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两眼泪汪汪的小女孩,很漂亮,让人不敢直视的那种。
小女孩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杀生,又补充说是顺应自然杀生。她就摇头,说今天你顺应了你的自然而杀生,他日难免有人随即他的自然杀你,你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其实仍不过是这万物的一部分,还没跳出来。
小女孩的话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倒像是师父那个老家伙在教训我。
我醒过神时,小女孩已经在远处,就要隐没在草丛中了。匆忙追去,但却再找不到那个小女孩。我猜她大概是另一个门派的传人,不然普通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见识?
虽然小女孩的话让我深思,但并没放在心上。
后来有一个夏夜,师父突然来了。那时候是暑假,住在姥姥家,老家伙在院子外时我就感应到了,借口上厕所,随老家伙去了远处的一片林子。
那晚师父非常严肃,说已经找到我师弟,咱们水镜门后承有人了。那晚来就是让我们师兄弟俩见个面。老家伙说到这时,脸上有诡异的笑,看的我心里发毛。然后传说中的师弟从树林间走出,我一看,居然认识,就是曾教育我应仁爱万物的那个小女孩。
师父很认真的要我叫师弟,可我怎么看都应该是师妹……
师弟很认真的对我行礼,仍是十分好听的声音,叫师兄。可我却感到阵阵毛骨悚然。我看向师父,那老家伙在抬头看月亮。我看师弟,他抿嘴一笑,真是百媚丛生……这怎么可能是师弟?但他确实是男人,只是喜欢穿女装。
师弟道号尘明。
那晚师父很反常,他说何尘能起?何尘能明?脸上似悲似喜,让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师父带师弟走前问我万物皆为刍狗,那我与师父还有师弟算什么?然后不等我回答就说:连万物之上的道也不过是刍狗,不可执着,不可干涉,顺应自然不得不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师父从那天起就很少露面,也不知找了哪座山,带着那个怪不可言的师弟潜心修道去了。而我则一直在想什么是执着,什么是干涉,什么是得什么是失。想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坎坷和接触了许多难以遗忘的人后,在某一天的夜里,突然间就明白了。那时候我已经不再杀生,不再对改变未来充满热情,得即是失,失即是得。
我仍是那块璞玉,尘未起却已定,尘未明却已净。
浅草衰花皆是道,我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话,却已与大道无缘,堕落在红尘俗事中了。
六十六:丐仙
曾去青岛游玩。
青岛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大家想必都知道,古传记小说中提过,动画片也演过,崂山,那个传说中的仙隐之地。
我去崂山的时节是秋天里的一个有雾的日子,记得那天在山路上走了很久,是从上午九点多到下午两点多。我几次问朋友,到没到他想去的地方,朋友一脸迷茫,抬头向四处张望,然后摇头。那天的雾不大,但走在山间的能见度前后也不到五十米。
向前看,是一条半隐在林间的小路,向后看,只有树影摇曳,间或有一两声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路的两旁是半人高的草丛,在雾中像仙草般沾着水气,叶子油绿,让我忍不住掐了一根又一根。
朋友是去算命的,本来这事与我无关,但他一定要我也去看看,当时刚好有时间,就陪朋友去了。
可我没想到会在山间迷路,朋友一直有神童称号的,记忆之强,不敢说看一眼地图就能记住全部内容,但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崂山他是去过很多回的,没理由迷路。
就在我们几个人停住脚步时,前边的树林里走出个乞丐,或者说是个疯子,蓬头垢面,长发披肩,坦胸露背的走来,隔很远就闻到股馊味,等他到了近前,那味道就更没法闻了。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乞丐的两大坨眼屎挂在眼角,牙齿黄里发紫,似乎还有块不知什么东西塞在门牙缝里,胡子不长,但里面像是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在拱来拱去,,再向下看,原来并不是没穿衣服,人家披了条麻装,在背后,所谓遮胸后穿,最新潮流,再再向下看,是条学生的运动裤,几个大洞里露出两条黑腿,可恨的是,他的腿居然比我长,再再再向下看,一双分不清是穿着袜子还是光着的脚丫上,大脚拇指间夹着两片疑似鞋的物体。
这乞丐见我在看他,就扭过头盯着我笑,眼屎间两道精光带射来。
朋友带着我躲向一旁,捏着鼻子紧皱眉头。
就在朋友拉着我要继续向前走时,乞丐突然开口,问我来崂山做什么。我摇摇头,指向朋友说,是他要来算命,我只是陪衬。那乞丐也摇摇头,说前山就有个道观,为什么不去那里算命,这深山老林的,要遇上什么坏人可就不好了。
乞丐这么说时,朋友的眼睛从他头顶直看到脚底,眼睛分明在说:你丫就是一坏人。
我想阻止朋友时,乞丐笑了,说如果要算命的话,他倒可以算一卦,不过是给我算,而不是我的朋友。朋友问为什么,乞丐指着我说,他就可以算,你何必舍近求远?朋友还想说话时,我终于拉住他,对乞丐说命即已定,算之无益。乞丐看着我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回头向山路上走去。
朋友也看出点什么了,问我这乞丐是个高人吧?我盯着乞丐离去的路,说了句:追。几个人立即冲出去,但只是转了个弯,前路上已经空空如野了。
朋友的家族那时遇到了大事,要做一个重大决定,犹豫不决,所以才要到崂山算一卦,但刚才因为乞丐的那身打扮,让他捏关鼻子避开了,如果不是我和乞丐对话,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乞丐可能是个高人。可知道后,却眼睁睁的看着高人走了,那份悔恨,让他捶胸顿足。
就在我们冲进乞丐消失的林子里后,山间的雾忽然间就散了,可回头看时,身后仍有雾气缭绕。
其实我们根本就没走多远,一直在后山的某个路口绕圈。
天色将晚,我们几个知道去后山求卦是不可能了,看来人家根本不想算。离开前,我找个高地向那个路口的方向张望,雾气笼罩着若大一片,其他地方则只是淡淡的雾气。想必那就是传说中的阵法了,可惜后来师父来时忘了提,不然就能知道崂山是否有他的道友了。
因为这件事,后来许多年,一直到现在还是,见到打扮奇异的人士就有上前研究下的欲望。
前些日子在北京和猫去见旗袍,在地坛看到一位‘上帝’,把我们三乐坏了。可惜是个女的,不然一定会上前打个稽首,报道号,共研一下天道与服饰的关系。或可一乐。
六十七:疯癫未必是异人
如果整个社会都疯了,那偶尔出现一个正常人,他必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因为他病了,患的就是一种叫清醒的病。
当然,在古代,这类人被称为异人,隐士,皇帝都会假惺惺的尊敬他们,向他们问道。古人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敬畏,无法解释就当神明的警示,而现代人已经用科学武装了头脑,无法解释也要生硬的解释出个道理,这就是今古的最大区别。
曾有幸去精神病院,去的次数多了,也就与里面的人熟悉了。
有一位大叔,五十多,总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看书,偶尔也仰望蓝天,那神情那架式,活托托一个哲人。我的好奇劲又上来了,就跑去问漂亮彪悍的护士妹妹,护士妹妹歪身子向我怀中倒来,顺便扭头看了眼,再回过头时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过来,吓得我浑身哆嗦。
护士妹妹说那人没病,是自己进来的,他的家人每月交钱,每次来都劝他回家,可人家大叔铁了心要住在这充满美好气息的世外桃园。护士妹妹说到这里时,又做鹌鹑状抛了个媚眼,以证明桃园的美好度。
俺,落荒而逃。
后来与医生聊天,知道了大叔的一些神奇事。
通常来说,一个精神出现问题的人进院后,吃药打针,治疗几个阶段后就会恢复正常,至少从时刻发病变成间歇性发病。而一个正常人进来后,吃药打针,不用一个疗程就会精神异常,几个疗程后,百分之百疯掉。而大叔,神奇的大叔,他已经住院好几年,每天该吃的药吃,该打的针打,毕竟付了钱,不吃实在吃亏。但吃了几年的药,大叔竟然还神智清醒,没有疯。
医生解释,这很不正常,从生理心理角度都无法解释,除非他是神仙。
我知道,大叔不是神仙,只不过是个没法疯掉的人罢了。
大叔喜欢写东西,谁都可以看,不过能看懂的人不多。这是医生说的,我有幸看过几页,好像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大叔的东西在阐述一个理论,世界是处在一个巨大的平面上,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而看不到世界的真相,除非有一天人类能闭上眼睛,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