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稳稳地举着打火机。喷淋器喷头被打火机冒出来的烟给熏黑了。
没有动静。
打火机的火焰熔化了喷淋器喷头的软金属拉环。银色斑点滴落在我脚下的地面上。仍旧没有动静。那些灭火喷淋器没有启动。
“噢,妈的。”我咒骂了一声。
朱丽亚留心地看着我。“不错的尝试。很有新意,杰克。奇思妙想。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工厂有一个安全系统。我们看见你到灭火喷淋器贮水罐那里去时,里基关闭了系统。安全阀门关闭了,喷淋器也关闭了。”她耸了耸肩。“我想你倒霉了,杰克。”
我关闭了打火机。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非常糟糕。我觉得我闻到房间里有一种不明显的气味,一种略微带甜、使人恶心的气味。但是,我无法确定。
“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朱丽亚说,“不过,做事要适可而止。”
她转向他们,把头一摆。三个人朝我走来。
我说:“喂,伙计们,来吧……”
他们没有反应。他们的脸上冷漠无情。他们抓住我,我开始挣扎。
“嘿,别动……”我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嘿!”
里基说:“不要给我们再添麻烦了,杰克。”
我诅咒一声“去你妈的,里基!”,然后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们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我希望病毒会钻进里基的嘴巴里面去。我希望我可以拖延时间,我们可以决一死战。要是能找到拖延时间的办法就好了。但是,他们把我摔倒后便扑到我的身上,开始卡我的脖子。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压在了我的脖子上。
博比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想咬他。他用手紧紧地捂着,两眼盯着我。
里基对着我冷笑,似乎不认识我,完全麻木不仁。
他们都是陌生人,要用最有效的方式迅速干掉我。我用拳头猛击他们,里基用膝盖顶住我的胳膊,把它压在地上,博比抓住我的另一只手。这时,我已经不能动弹了。我试图踢腿,但是朱丽亚正坐在我的腿上。她在帮助他们。
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渐渐模糊起来,呈现出一种烟雾般灰色。
这时,传来一声爆炸,就像是在爆玉米花,或者是玻璃杯被打碎了,然后是朱丽亚的尖叫:“怎么回事?”
三个人松开了我,站了起来。他们走开了。我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我没有考虑爬起来。
“怎么回事?”
章鱼爪子式的管道开始爆裂,就在我的头上。棕色液体咝咝地喷了出来。接着,其他的管道一根接着一根地爆裂。咝咝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室内的空气变成了深棕色,雾气翻滚而下。
朱丽亚尖声问:“怎么回事?”
“装配线出了问题,”里基说,“温度过高。管道爆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爆裂?”
我坐起来,嘴里还在咳嗽,然后站起来。我说:“没有安全系统了,记得吗?你们关闭了它。现在它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病毒。”
“不会持续太久的,”朱丽亚说,“我们在两分钟内就可以恢复安全系统。”
里基已经站在了控制台旁边,两手狂乱地敲击着键盘。
“奇思妙想,朱丽亚。”我说。我点燃了打火机,把它奏到灭火喷淋器喷头下面。
朱丽亚大声喊叫:“停下!里基,停下!”
里基停了下来。
我说:“你关闭会完蛋,不关闭也会完蛋。”
朱丽亚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我恨死你了!”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灰色暗影,慢慢地变为一种单一颜色,里基也是如此,身了的颜色开始退去。那是空气中的病毒在起作用,已经对他们身上的集群产生了影响。
高处的章鱼爪子嘎嘎地冒了一阵火花,接着是一道电弧。
里基看见后大叫一声:“没有办法,朱丽亚!我们只有冒险了!”他敲击键盘,恢复了安全系统。
警报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红色报警信号,显示甲烷和其他气体浓度超标。主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安全系统启动。
灭火喷淋器喷出了呈锥形的棕色液体。
他们接触到液体时尖声叫喊。他们扭动着身体,开始萎缩,在我眼前变得枯萎。朱丽亚的面部缩小了。她瞪眼看我的目光里只有仇恨。但是,她已经开始分解了。她跪倒在地,接着又仰身倒下。其他人在地上翻滚,痛苦地尖叫着。
“来吧,杰克。”有人在拉我的袖子。原来是梅。“来吧,”她说,“这个房间充满甲烷气体。你得离开。”
我迟疑了一下,目光仍旧在朱丽亚身上。后来我们转身跑了出去。
第7天 上午9点11分
在我们穿过停机坪时,直升机飞行员推开了机舱门。我们跳了进去。
梅说:“起飞!”
那名飞行员说:“我得要你们系上安全带后飞机才能——”
“让这鬼东西起飞!”我高声说。
“对不起,这是规定,没有安全带会很危险——”
黑色烟雾开始从我们刚才逃离的配电房门洞里冒出来。滚滚浓烟蹿入沙漠的蓝色天空。
飞行员看见后说:“抓紧!”
我们升空,然后朝北方飞去,远远避开地下的那幢建筑。这时,房顶上所有废气排放口都冒出了浓烟。一股黑色烟雾直冲云霄。
梅说:“大火还会烧掉那些纳米微粒和细菌。不用担心。”
飞行员问:“我们往哪里飞?”
“回去。”
他转向西方。几分钟之后,我们已经把那幢建筑远近抛在了身后。它消失在地平线下。
梅把身休靠在坐椅背上,两只眼睛闭着。
我对她说:“我本以为它会爆炸。但是他们重新开启了安全系统。所以,我猜它不会爆炸。”
她没有说活。
我说:“我们干吗要急匆匆地逃离那里?你今天早上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够找到你。”
她回答说:“我在外面,在库房里。”
“干什么呢?”
“多找一些铝热剂。”
“找到了吗?”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黄色亮光在沙漠中遥远的地平线上闪过,接着便消失了。你可能会相信它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但是,随着冲击波的到来,直升飞机摇摆着,震动着。
飞行员说:“天哪,那是什么?”
“工业事故。”我说,“非常不幸。”
他伸手抓起无线通话机话筒:“我最好报告。”
“对,”我说,“你最好那样做。”
我们向西飞行,在飞向加利福尼亚州的过程中,我看见了森林的绿色边际,看见了内华达山脉的起伏山麓和丘陵。
第7天 晚上11点57分
时间已经很晚了。
几乎是午夜了。整个房子里一片寂静。我不确定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孩子们全都病得非常历害,我给他们服用了病毒之后全都呕吐起来。我可以听到儿子和女儿在不同浴室里呕吐的声音。几分钟以前,我进去看了一下他们,了解具体的病情。他们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我害怕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有关朱丽亚的事情。他们没有问。他们病得太厉害,现在不会问我。
我最担心的是小女儿,因为我也不得不让她服用病毒。那是她惟一的希望。埃伦现在和她在一起,但是埃伦也在呕吐。小女儿还没有开始觉得恶心。我不知道这是福音还是凶兆。幼小的孩子对病毒的反应不同。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至少现在还没有。我疲惫极了。我觉得自己整夜都在不停地打瞌睡。这时,我坐在这里,看着房后的窗户,等候梅的消息。她刚才跳出了后院栅栏,这时可能正在斜坡上的灌木丛中爬着;那道斜坡从安装着喷琳器的后院延伸下去。
她认为在斜坡下面的什么地方冒出了时隐时现的绿光。我叫她不要独自一人下去,但是我太累了,无法和她同行。如果她等到明天,军方的人会带着火焰喷射器到来,把这里的一切全都烧光。
军方对这一事件反应愚钝,但是我家里有朱丽亚的电脑,我在她的硬盘留下了电子邮件的踪迹。
我取下了那个硬盘,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复制了硬盘,把原件存放在城里的一个保险箱里了。我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军方。我担心的是拉里·亨德勒和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其他人。他们知道他们会面对多项骇人听闻的诉讼。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在本周将会宣告破产,但是他们仍然要承担刑事诉讼责任——尤其是拉里本人。如果他被关进监狱,我是不会哭泣的。
梅和我设法弄清了过去几天里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女儿身上的疹子是由伽马装配工——那种利用元件碎片组装成品分子的微型机器——引起的。朱丽亚从实验室回家时,伽马装配工沾附在她的衣服上。朱丽亚担心那种可能性;这就是她一到家就立刻淋浴的原因。实验室里拥有良好的清除污染的方法,但是朱丽亚在实验室以外和集群产生了互动。她知道存在着危险。
不管怎样说,那天晚上她意外地让伽玛装配工溜进了婴儿房。按照设计要求,伽马装配工会破坏微型硅碎片,但是在遇到像皮肤这样具有柔韧性的物质时只是刺激它。那种感觉令人痛苦,并且引起某种没有见过——或者甚至没有被怀疑过——的微型创伤。难怪阿曼达会发烧。她没有出现感染,而是在皮肤上有一层正在不停噬咬的微粒。核磁共振成像仪立刻就治愈了她的病——在第一次脉冲出现时,她身上的装配工全都被吸走了。(显然,沙漠中的那个家伙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不知何故接触了一批装配工。他野营的地方距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沙漠设施只有一英里远。)
朱丽亚知道阿曼达遇到的麻烦,但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反而叫来那帮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清洁人员;我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半夜到了我家。只有埃里克一个人看见了他们,现在我知道他看见的是什么了。因为同一帮人几个小时以前来清扫了我的房子。同一帮人那天晚上我在公路上的面包车里也见过。
领头的那个人身穿一件银色的防磁防化服,他看上去确实像鬼一样。他的银色面罩使他显得没有面部。他首先进入现场进行检查。接着,四个穿着连裤工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进行吸尘和清洁。我告诉埃里克他做了梦,但是他并没有做。那帮人在阿曼达的床下留置了一个传感件,那是有意的,其目的是为了检测万一漏掉的伽马装配工残余。它不是平压装置,只是被组装成了平压装置的样子。
当我最终了解所有这些真相时,我对朱丽亚隐瞒实情的做法感到非常气愤,对她让我担心的做法感到非常气愤。不过,她已经死了。现在生她的气已经没有意义了。
埃里克的MP3播放器是被伽马装配工破坏的,沙漠里的那些汽车也是以同样方式被破坏的。那台核磁共振成像仪的情况也是如此。因为某种原因,伽马装配工破坏记忆芯片,却没有动中央处理器。我还没有听到对其原因的任何解释。
那天晚上,在朱丽亚的敞篷车里确实有一个集群。它是她从沙漠中带回来的。我不知道她是否是有意那样做的。那个集群能够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