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什么样的东西?”
“到过废气物品倾倒处、工厂,或者接触过化学物品……”
“没有,没有。”
“你能够想到任何可能引起这种反应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等一等,她昨天接受了免疫注射。”
“什么疫苗?”
“我不知道,就是她这个年龄段接种的疫苗……”
“你不知道是什么疫苗?”他问。他的记录本已经打开,笔尖在页面上停下。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疫苗,她每次到那里去都挨一针。你是倒霉的医生——”
“算了吧,福尔曼先生,”他用安慰的口吻说,“我知道这给你的压力很大。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位儿科医师的名字,我给他打电话,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点了点头,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找浑身是汗。我把那位儿科医师的名字拼出来,他写在记录本上。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努力使自己冷静地进行思考。
在整个过程中,我的孩子不停地号啕大哭。
过了半小时之后,她开始出现惊厥。
当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会诊医师正在俯身检查她的身体时,惊厥突然出现。她幼小的身体开始抽搐和痉挛。她开始恶心,好像快要呕吐了。她的双腿阵发性抽搐。她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息,直翻白眼
我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也记不清做了什么,但是,一名身材壮如足球运动员的大块头男性护工冲了进来,把我推向小隔间的一侧,然后拖住我的双臂。我从他的巨大肩头向后看,发现六个人围在我女儿身边,一名身穿印有巴特·辛普森图案的T恤衫的护士正把针头刺入女儿的前额。我开始叫喊,拼命挣扎。那名男性护工叫着:“透皮接麦书页,透皮接麦持页,透皮接麦书页。”一直重复了好几遍。我最后才发现,他说的是“头皮静脉输液”。他解释说,只是准备实施静脉输液,孩子已经脱水了。那就是她出现惊蹶的原因。我听到他们谈到了电解质镁、钾。
感谢上帝,惊蹶在几秒钟后总算停止了。但是,她仍在号啕大哭。
我给朱丽亚打电活。她没有睡着。“她怎么样?”
“还是那样。”
“还在哭吗?那是她的哭声吗?”
“是的。”她可以听到我身后阿曼达的哭声
“哎哟,上帝。”她呻吟了一声,“他忙说是什么病?”
“他们还不知道。”
“噢,可怜的孩子。”
“这里大约有15位医生在会诊。”
“我能做点什么?”
“我看不能。”
“好吧。随时告诉我情况。”
“奸吧。”
“我没有臃觉。”
“好吧。”
离拂晓还有几个小时,那一群参加会诊的医生宣布,她得的病可能是肠梗阻或者脑肿瘤——他们无法确定,决定进行核磁共振成像检查。当她被推进核磁其振成像室时,天空开始渐渐发白。一架巨大的白色机器位于房间中央。护士告诉我,如果我能帮助她进行准备工作,对小孩的情绪可以起到稳定的作用。她把孩子头皮上的针头拔出来,因为在进行棱核磁共振成像时孩子身上是不能有任何金属的。鲜血沿着阿曼达的脸庞往下淌,流进了她的眼睛。护士把它擦干净。
现在,阿曼达被固定在白色板子上,慢慢送入了机器。我的女儿盯着那台核磁共振仪,两眼充满恐惧的神色,仍然在号啕大哭。
护士告诉我,我可以在隔壁房间里和那位技师在一起。我走进那间用玻璃分隔开来的房间,可以观察到核磁共振仪工作的情况。
技师是一个外国人,黑人。“她几岁了。是女孩吧?”
“对,是女孩。9个月。”
“双肺不错。”
“是的。”
“开始了。”他开始摆弄那些旋钮和调节控制器,几乎没有看我的女儿。
阿曼达的身体全部都在机器之内。她抽泣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显得细弱无力。技师扳动开开关,机器上的泵开始工作发出了大量噪音。但是,我仍然可以听到女儿号啕大哭的声音。
这时,她突然停止了哭声。
她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糟糕!”我叫道,转眼看了技师和护士一眼。他两人的脸上呈现出震惊的神色。我们都有同样的感觉,出现了某种可怕的情况。我的心里开始咚咚地猛烈跳动。技师急忙关了电源,我们冲进检查间。
我的女儿躺在那里,仍然被捆绑着,呼吸急促,但是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像被射花了眼。她的皮肤的粉红色已经来显减退,局部出现了正常颜色。疹子在我们的眼前渐渐褪去。
“要是出了问题,我就倒霉了。”技师说。
回到急诊室后,他们不让阿曼达回家。那些外科大夫们仍然认为,她要么患有肿瘤,要么是有急性肠道毛病,因此要她留院观察。但是,她身上的湿疹继续稳定地消退。过了一个小时,粉红色慢慢减弱,然后完全消失了。
没有人能够解释眼前出现的情况,那帮医生们显得局促不安。在她前额的另外一侧重新插上了静脉输液管。但是,阿曼达躺在我的怀里,十分饥饿地在狂饮一瓶婴儿奶。她盯着我,两眼露出她在进食时常有的那种有催眠作用的神色。她看上去真的平安无事了。她在我的怀中进入了梦乡。
我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然后开始提出:我得回家去照料其他孩子,我得送他们去上学。
过了片剥,那些医生们宣布现代医学又一次取得了胜利,把我和女儿打发回家。
阿曼达一路上安稳睡觉,直到我把她从座位上抱起时才醒了过来。夜空渐渐转为灰色,我抱着她走上门前的车道,然后进了家门。
第3天 早上6点07分
房子型寂静无声。孩子们西在睡觉。我发现朱丽亚站在餐厅里,望着窗外的后院。后院里的喷淋器开着,哧哧作响。朱丽亚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两眼盯着窗户,身体一动不动。
我说:“我们回来了。”
她转过身体:“她没事儿吧?”
我把抱在手里的小孩递给她:“看来是吧。”
“感谢上帝,”她说,“我很担心,杰克。”但是,她没有走过来,没有接触阿曼达。“我很担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冷冰冰的。那声音实际上并不着急,她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就像是在叙述她不理解的另一种文化的仪式。她嘬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
“我一夜都没合眼,”她说,“我很担心,感觉糟透了。感谢上帝。”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然后转向一边。她露出了内疚的神色。
“想抱一抱她吗?”
“我,嗯……”朱丽亚摇了摇头,点头示意端在手里的咖啡杯。“现在不吧,”她说,“我得去看一看那些喷淋器。它们给我的玫瑰灌了太多水。”她说罢走向后院。
我目送她走进后院,看见她两眼望着那些喷淋器。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故作姿态地检查安装在墙上的记时器盒子。她打开盖子,然后查看了盒子内部。我不懂她的意爱。为我家干活的花匠上周刚刚调过喷淋器的记时器。或许,他们没有调试好。
阿曼达在我的怀里呼哧呼哧地呼吸。我抱着她走进婴儿房,给她换了尿布,然后放到床上。
我走向厨房,看见朱丽亚正在用手机打电话。这是她的另一个新习惯。她并不经常使用家里的座机,而是使用她自已的手机。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不用座机,她解释说,用手机方便一些,因为她打许多长途电话,手机的话费是由公司支付的。
我放慢脚步,在地毯上行走。我听到她说:“对,情况不妙,我当然会的,但是,我们现在就得小心……”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我,说话的语气立刻变了。“好吧,嗯……听我说,卡罗尔,我认为,我们只要给法兰克福打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发传真确认,把他的反馈告诉我,好吧?”她说罢吧嗒一声关上手机。我进了厨房。
“杰克,我不愿意在孩子起床之前离开,但是……”
“你必须走吗?”
“我看是吧。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情。”
我看了一眼手表。6点15分。“好吧,”
她说:“那么,请你,嗯……孩子……”
“没问题,我会把一切弄好的。”
“谢谢。我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
于是,她离开了家。
我疲惫不堪,洼思维也混乱了。小女儿仍在睡觉,运气不错,她睡觉的时间多了几个小时。家里请的杂工玛丽亚6点30分来了,摆放好早餐用的餐具。孩子们用了早餐,我开车送他们上学。找尽垦使自己头脑保持清醒。我小停地扣哈欠。
埃里克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上。他也在打哈欠。
“今天没有睡醒吧?”
他点了点头。“那些人让我一夜都没有睡着。”他说。
“什么人?”
“昨天晚上到家里去的人。”
“什么人?”我问。
“来吸尘的人,”他说,“他们把家里吸了一个遍。他们把鬼魂都给吸出来了。”
尼科尔在后座上窃笑:“鬼魂……”
我说:“我觉得你是在做梦吧,儿子。”
埃里克最近爱做千奇百睦的噩梦,常常在半夜惊醒。我敢肯定,那是因为尼科尔让他一起观看恐怖电影,知道那些电影会使他恐慌不安。尼科尔这个年龄段的人喜欢观看以蒙面杀手为主角的恐怖电影——那些系手谋害发生性行为之后的青少年。那是一种固定套路:你有了性行为便会丧命。但是,那些电影对埃里克来说不适宜。就她让埃里克看恐怖电影的事情,我已经和尼科尔谈过多次了。
“不,爸爸,那不是做梦”埃里克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那些人的确在家里。来了许多人。”
“哦——噢。嗯,那鬼魂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鬼魂,全身银色,闪闪发光,不过他没有脸。”
“哦——噢。”
这时,我们到了学校。尼科尔说,她课后要参加戏剧彩排,我下午接她的时间应该是4点45分,而不是3点45分;埃里克说,如果要他去注射疫苗,他就不去儿科医师那里接受检查了。我重复了所有父母都用的经久不变的咒文:“我们看看再说吧。”
两个孩子拽着双肩包下了汽车。
他们两个人的背包重量大概都有20磅。我对此一直不习惯。我在他们那个年纪时,孩子们不背那么大的书包。我们那时根本就没有双肩包。如今,好像每个孩子都有双肩包。你会看到小不点的二年级学生驮着它,弯腰驼背地…出入校门,就像在高山地区从事搬运工作的夏尔巴人。有的孩子把书包放在手推车上,就像在机场上拉着行李包。我不理解这种现象。这个世界正在数字化;一切都在朝着重量轻、体积小的方向发展。然而,学龄儿童的负担却空前沉重。
在两个月之前的一次家长会上,我提出了有关的问题,那位校长说:“你说得对,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们都对此表示关注。”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我对此也弄不明白。如果他们都表示关注,为什么却无动于衷?当然,那是人的本性。没有人走去防患于未然。我们只有在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