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米斯的朋友们将要到来。”斯第尔格说。
人们跟着杰西卡走到一道帘子遮住的洞口,一只球形发光灯在洞内顶上亮着,它那黄色的光线照见流动的人影。杰西卡听见衣袍刷刷地响。
契尼走开一步,好像被光线拉着走一样。
杰西卡弯腰靠近保罗的耳朵,用家族密语说:“效法他们,他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是一次简单的仪式,为了抚慰詹米斯的灵魂。”
这不只是那样,保罗想。他感到,在他的意识中有一种扭曲的感觉,好像他在努力抓住某个运动着的东西,并使它固定不动。
契尼滑回到杰西卡身边,抓住她的手。“这边来,塞亚迪娜,我们必须分开坐。”
保罗看着她们离开,走入黑暗之中,留下他一个人,他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那些把帘子放下来的人,来到他身边。
“这里来,友索。”
他让人领着,被推入一个在斯第尔格周围围成的圈。斯第尔格站在发光灯下面,旁边的岩石上放着一个弯曲成角形的包裹,上面盖着一件长袍。
斯第尔格打了个手势,全队人都蹲下,他们的衣袍因蹲下的动作而嘶嘶作响。保罗与他们一起蹲下,看着斯第尔格,注视着头上的发光灯如何使他的眼睛变成凹窝,使他脖子上的绿色纱巾发亮。
保罗把注意力转向斯第尔格脚边用长袍盖着的包裹上,认出了从织物中突出来的九弦琴琴把。
“月亮升起时,灵魂就要离开躯体的水,”斯第尔格说,“人们那样说。今晚,当我们看见月亮升起时,谁将被召唤?”
“詹米斯。”全队人齐声回答。
斯第尔格用一只脚站立,转了一个圈,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我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说,“当豪克的飞机在岩洞边向我们俯冲时,是詹米斯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
他朝身边那堆东西弯下腰去,揭起长袍。“作为詹米斯的朋友,我拿走这件长袍——领袖的力量。”他把长袍搭在肩上,直起身来。
此时,保罗才看见露出来的那堆东西:一件发出银白色光芒的滤析服,一个砸扁了的盛水器,一条纱巾,纱巾中间放着一本书,一个没有刀身的啸刃刀的刀把,一个折叠起来的背包,一个定位罗盘,一个传送信息的装置,一只鼓槌,一堆拳头大小的金属钩子,一个包在一块布里的、看起来像岩石一样、有各种颜色的东西,一束捆起来的羽毛,九弦琴放在叠起来的背包旁边。
原来詹米斯也弹九弦琴,保罗想。这个乐器使他想起哥尼·哈莱克,所有的那些都失去了。保罗使用他过去——将来的记忆,知道有可能再见到哈莱克。但是再见的机会很小,前景暗淡,它们使他感到迷茫。不肯定的因素给他创造过奇迹,那是否意味着某件我将做……也许会做的事。它能毁掉哥尼……或者使他重生,或者……
保罗吞咽了一下,摇摇头。
斯第尔格再次俯身到那堆东西上。
“这些给詹米斯的女人和侍卫。”他说,把那块小岩石和那本书放进他长袍的褶子里。
“领袖做得对。”众人齐声说。
“詹米斯的咖啡器具,”斯第尔格说,他拿起那个扁平的绿色金属圆盘,“我们回到营地,在举行适当的仪式时,再把它给友索。”
“领袖做得对。”众人齐声说。
最后,他拿起啸刃刀的刀把,站起来。“用作陪葬品。”
“用作陪葬品。”众人齐声说。
保罗对面的圆圈中的杰西卡点点头,看出了这种仪式古老的来源。她想:它是无知和知识、野蛮和文明的结合。在端庄肃穆中开始,我们以此来对待我们的死者。她看着保罗,问自己:他是否明白它的意义?他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是詹米斯的朋友,”斯第尔格说,“我们不会像一群哭灵的人那样,为我们的死者哭泣。”
保罗左边一个长着灰色胡须的人站起来。“我曾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走过去,走到那一堆遗物旁边,拿起传送信息的装置。“当我们的水在双鸟营地一点一点地下落时,詹米斯与我们共享。”那人回到他在圆圈中的位置上。
我应不应该说我是詹米斯的朋友?保罗问自己,他们期望我从那堆东西中拿走某样东西?他看到人们的脸转向他,又转开,他们确实希望他那样做。
保罗对面的另一个人站起来,走到背包旁,拿起定位罗盘。“我曾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说,“当巡逻队在光明岩追上我们时,我受了伤,詹米斯把他们引开,受伤的人才获救。”他回到圈子里他的位置上。
人们的脸又一次转向保罗,他看到他们期待的表情。他低下头。一只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你愿意给我们带来毁灭吗?”
我怎么能说我曾是他的朋友?保罗问自己。
又有一个人从保罗对面的圆圈中站起来,头罩盖着她的脸,保罗立即认出,她是他的母亲。她从那堆东西里拿起一块手巾,说:“我曾是他的朋友,当他身上的幽灵看到需要真理时,它退走了,救了我儿子的命。”她回到她的位置上。
保罗回想起他母亲在决斗后,走到他面前时,声音中带着讥笑对他说过的话:“成为一个杀人者的感觉如何?”
他又一次看到人们的脸朝着他,感到人们的愤怒和恐惧。一件过去的事从保罗的头脑中闪过,在一次祭奠死者的仪式上,他母亲曾经给他输入过金属液能量。他知道他不得不那样做。
保罗慢慢地站起来。当他走向圆圈中央时,他感到自身在缩小,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要在这里寻找。他弯腰到遗物堆上,拿起九弦琴。当他碰到遗物堆上的某个物件时,一根弦发出了轻柔的声音。
“我曾经是詹米斯的朋友。”保罗小声说。
他感到眼泪在眼中转动,努力提高声音。“詹米斯教导我……
当你杀人……你会因此而受罚。我希望我更了解詹米斯。“
他茫然地摸索着回到他在圆圈中的位置上,坐在岩石地面上。
有人轻声说:“他流泪了。”
圆圈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友索为死者流眼泪了!”
他感到手指触到他湿润的脸颊,听到敬畏的低语声。
听见这些声音,杰西卡感到了经验的深度,意识到一定要有多么大的控制力才能不流眼泪。她集中心思于那些话上:“他为死者流泪了。”眼泪是给予黑暗世界的礼物。毫无疑问,眼泪是神圣的。
在这个星球上,只有巨大价值的水,才强有力地撞击着他的心,而不是出售水的人,不是当地人干燥的皮肤,也不是滤析服,或水的戒律。在这里有一种比其他一切更贵重的东西——生活本身,以及与象征和仪式交织在一起的一切。
水。
“我摸到他的脸颊,”有人小声说,“我摸到了礼物。”
起初,触摸他脸颊的手指使保罗害怕,他紧紧抓住冷冰冰的九弦琴的琴把手,感到琴弦啮咬着他的手掌。后来,他看见抚摸的手后面的脸——眼睛大睁,面露惊喜。
不久,那些手收回,葬礼重新开始。但是此时,在保罗的周围,出现了令人难以捉摸的空间,他有点犹豫不定,因为全队人都用一种表示敬畏的隔离来尊崇他。
葬礼仪式在低声的颂歌中结束。
满月在召唤——
你会看到夏修露德;
红色的夜,灰色的天空,你狠心地离去。
我们祈求圆圆的月亮——
赐与我们更多的运气。
在那坚硬的土地上,我们将会找到追求的东西。
斯第尔格的脚边,只留下一个鼓胀的袋子。他俯下身子,把手掌放在上面。有人走到他身旁,蹲在他肘边。保罗认出头罩隐藏着的契尼的脸。
“詹米斯携带着三十三公升多属于部落的水,”契尼说,“我当着一位亚迪娜的面,奉献出它。埃支里-阿凯里,这就是那水,属于保罗·摩亚迪的水!克维。阿·凯维,不再有多的。纳凯拉斯!纳凯拉斯!可以量,可以数。友凯·恩!我们朋友的心——詹米斯。”
一阵猝然而极度的沉默后,契尼转过身来,凝视着保罗。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燃烧的地方,你是那里的煤;我成为露水的地方,你就是那里的水。”
“比-拉。凯法。”人们齐声说。
“这部分水属于保罗·摩亚迪,”契尼说,“愿他为部落保护它,保存它,不要粗心大意而失去它。愿他在需要的时候,慷慨地使用它。愿他在为部落的利益时,奉献它。”
“比-拉。凯法。”
我应该接受那水,保罗想。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契尼旁边。斯第尔格退后一步,给他让出地方,从他手中接过九弦琴。
“跪下。”契尼说。
保罗跪下。
她指导着保罗把双手伸向水袋,把它们放在富有弹性的水袋上。“部落把这水委托你保管,”她说,“詹米斯离开了它,安心地把它拿去。”她拉着保罗一起站起来。
斯第尔格把九弦琴还给他,一只手掌里放着一小堆金属环。保罗看着它们,它们大小不同,在发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
契尼拿起最大的一个金属环,戴在一根手指上。“三十公升。”
她说。她一个接着一个地拿起金属环,把每一个都给保罗看,数着它们,“两公升,一公升,七个水计数器。”
她把它们戴在手指上,举起来让保罗看。
“你接受它们吗?”斯第尔格问。
保罗紧张地咽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以后,”契尼说,“我会教你如何将它们拴在一条手巾上,这样在你需要安静时,它们不会咔哒咔哒响而使你暴露。”她伸出她的手。
“你愿意为我保存它们吗?”保罗问。
契尼转过头去,吃惊地看着斯第尔格。
他笑了笑,说:“保罗·摩亚迪,友索,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契尼。保存他的水计数器不算违法,直到教会他如何携带它们。”
她点了点头,从长袍里拉出一条布带,把环串在上面,在布条的上下方各打一个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它们塞进长袍里面的袋子里。
我在哪里漏掉了某件事,保罗想。他感觉到他周围出现的幽默,某件玩笑的事。他脑子与预知梦联系起来,水计数器交给一个女人——一种求爱的方式。
“水计量袋。”斯第尔格说。
随着队伍中一阵嘶嘶的衣袍响声,两个人走了出来,举起水袋,斯第尔格取下发光灯,领头往山洞深处走去。
保罗紧紧跟在契尼后面,注视着岩壁上飘动的灯光,黑暗的阴影跳动着。他感到众人在沉默期待的气氛中,情绪高涨。
杰西卡被热情的手拉入队伍后面,被拥挤的人体包围着,压下了一时的恐慌。她已经清楚了这种仪式的片段,辨别出谈话中零星的契科布萨语和荷坦尼-吉布语。她知道从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件中,可能会爆发出疯狂的行动来。
呷——呷——呷,她想,走——走——走。
就像一次失去大人控制的儿童游戏。
斯第尔格在一堵黄色岩壁前停下来,他按了一下一块突出的岩石,岩壁静悄悄地从他前面滑开,露出一条不规则的裂缝。他领头穿过裂缝,从一个蜂窝状的格子栅栏旁走过。在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