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抬来了皇帝的宝座。它是用一整块哈加尔石英石雕刻而成的大椅子——半透明的蓝绿色夹杂着黄色火焰的条纹。他们把它放在接见大厅的高台上。皇上登上高台,坐在椅子上。
一个穿着黑色弗雷曼女式宽松长袍的老女人,头罩向下拉盖住前额,离开皇上的侍从队伍,走到皇上宝座后站定。她的一只爪子似的手搭在石英石御椅背上,眼睛从面罩里窥视着台下,就像一幅巫婆的讽刺画——深陷的眼睛,突出的双颊,过长的鼻子,长满斑点的皮肤,突出的筋脉。
男爵一看见她,就不停地颤抖,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
皇上真言师的出现,说明这次会见的重要。男爵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扫视着皇上的侍从,想从他们身上找出一些线索。还有两个吉尔德人的代表: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又矮又胖,两人都有一双平淡的灰眼睛。在侍从中间,站着皇上的一个女儿——伊丽兰公主。
他们说她正在受到最严格的比·吉斯特训练,是一个注定要当圣母的女人。她个子高大,皮肤白皙,漂亮的脸蛋,一双能看透他人的绿色眼睛。
“我亲爱的男爵。”
皇上注意到他,用受到竭力控制的男中音屈尊向他打招呼,同时也表露出对他的冷漠态度。
男爵低低地弯下腰去,向前走到他被要求站的位置,离皇上坐的高台十步远。“我应召来见您,陛下。”
“应召!”那老巫婆咯咯地笑着说。
“好了,圣母。”皇上责备道,但是,他对男爵的狼狈相感到好笑。他说:“首先,你要告诉我,你把你的下属萨菲·哈瓦特藏到哪里去了。”
男爵左右看了看,后悔自己没有带上自己的护卫到这里来。他想:带护卫来不是因为他们对抗击萨多卡人有多大的作用,而是……
“嗯?”皇上说。
“他失踪已经五天了,陛下,”男爵迅速瞥了一眼吉尔德的代表,然后收回目光看着皇上,“他本来应该在走私者的基地着陆,并试图混进疯狂的弗雷曼人的营地。这个摩亚迪……”
“不可能!”
那个女巫爪子似的手拍了拍皇上的肩,身体向前靠,附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皇帝点着头,说:“五天。男爵,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为他的失踪感到焦急?”
“我有些着急,陛下!”
皇帝继续盯着他看,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时圣母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陛下,”男爵说,“无论如何哈瓦特也活不过几个小时。”他向皇上解释了哈瓦特服用的毒药潜伏体内,以及需要解毒药的情况。
“你真聪明,男爵,”皇上说,“你的侄儿拉宾和小菲得·罗斯又到哪里去了?”
“暴风要来了,陛下。我派他们去检查我们的环形防御工事,以免弗雷曼人在风沙的掩护下发起进攻。”
“检查环形防御工事。”皇上说,好像他是在噘起嘴唇说话,“在这个洼地里,风暴不会很大。我在这里有五个军团的萨多卡士兵,弗雷曼兔崽子不敢向我发起攻击。”
“肯定不会,陛下,”男爵说,“但是,小心谨慎所犯的错误是不可以指责的。”
“啊——”皇上说,“指责。那么,难道我不该说阿拉吉斯的这件荒唐事花了我多少时间?我也不该说宇宙联合开发公司的钱被倾倒在这个老鼠洞里?难道我也不该讲由于这件倒楣的事情,我不得不耽误,甚至取消宫廷的活动和国家事务?”
男爵低下头,被皇上的震怒吓坏了。
男爵在这里所处的微妙地位,孤独,只有依赖于大联合委员会和各大家族的宣言,使他感到恐慌。他要杀我?男爵问自己。他不能杀我!不能当着其他大家族的人的面杀我!更不能为阿拉吉斯这种令人不安的动荡局势寻找借口而杀我!
“你把人质带来了吗?”皇上问。
“没有用,陛下,”男爵说,“这些弗雷曼疯子为每一个被俘的人举行葬礼,好像这些人已经死了。”
“是这样的吗?”
男爵等待着,左顾右盼,看着这御用接见大厅的金属墙壁。想到他周围这个危险的扇形金属帐篷代表着无限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力,甚至连男爵本人也对它感到敬畏。他带着侍从,男爵想。还有一些无用的宫廷侍者,他的女人和她们的陪伴——理发师、服装设计师……一切皇宫里面依靠宫廷生活的寄生虫。这里所有的人,他们阿谀奉承,偷偷摸摸地搞阴谋诡计,和皇帝一起过着“简陋而不舒适的生活”……他们在这里看着皇上了结这件事,做一些有关战斗的讽刺短诗,崇拜着伤者。
“也许你从来就没有抓到过恰当的人质。”皇上说。
他知道某件事,男爵想。恐惧像一块石头被他吞进肚子里,直到他几乎忍不住想到要吃东西。那种感觉就像饥饿一样,他几次在他的吊带减重器里平衡着身子,意欲命令他人给他拿来食物。但是,这里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
“你知道这个摩亚迪是谁吗?”皇上问。
“肯定是一个疯子,”男爵说,“一个弗雷曼狂人,宗教冒险家。
他们定期地出现在文明社会的边缘,陛下是知道的。“
皇上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真言师,又回过头来盯着男爵吼道:“你还知道这个摩亚迪的其他情况吗?”
“一个疯子,”男爵说,“所有的弗雷曼人都发了疯。”
“发疯?”
“他的人一边高呼他的名字,一边投入战斗。女人们把她们的婴儿投向我们,自己扑到我们的刀上,以便她们的男人向我们进攻。他们没有……没有……规矩。”
“那样地坏。”皇上喃喃地说。可是他戏谑的语调并没有逃过男爵的眼睛。“告诉我,我亲爱的男爵,你对阿拉吉斯南方极地进行过调查吗?”
男爵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皇上,因皇上突然地改变话题而感到震惊。“但是……嗯,您知道的,陛下,那整个地区是无人居住的,那是风和沙蜥的天下。在那些高地上,甚至连衰微香料也没有。”
“你没有从香料运输机上得过报告,那里出现有成片的绿色?”
“总有一些这样的报告。有些报告是经过了调查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看到过几棵植物,但却损失了不少的扑翼飞机。代价太昂贵了,陛下。那是一个人类不能长期生活的地方。”
“原来如此。”皇上说。他弹了一下手指,他宝座左后边的一道门被打开,从门洞里走出来两个萨多卡人,拖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有四岁左右,穿着一件弗雷曼女式长袍,头罩挂在脑后,露出喉咙边吊着的滤析服连接装置。她显得一点也不害怕。她看人的样子,不知什么原因使男爵感到有点不安。
甚至连那个老比·吉斯特真言师在小女孩经过她身边时,也连连后退,并对她做了一个躲避的姿势。那老巫婆明显地对那小女孩的出现感到大大地吃惊。
皇上咳嗽了一声,准备讲话,但是那小女孩却先开了口。她细声细语,但却口齿清楚。“原来他在这里,”她说,向前走到高台边,“他似乎不太像,是吗?一个吓坏了的又老又胖的家伙,身体太虚弱,如果没有减重器,他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令人完全想不到的话,让男爵目瞪口呆。尽管他十分愤怒,但却无言以对。她难道是一个诛儒?他问自己。
“我亲爱的男爵,”皇上说,“认识一下摩亚迪的妹妹。”
“摩亚迪的妹……”男爵把注意力转移到皇上身上,“我不明白。”
“我,有的时候也会犯小心谨慎的错误,”皇上说,“已有人向我报告,你说的那个无人居住的极地地区,显示出人类活动的证据。”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男爵抗辩道,“沙蜥……那儿只有沙,明显地……”
“这些人好像能够避开沙蜥。”皇上说。
那小女孩在御座旁边的高台上坐下来,双脚吊在台边上,踢着腿,显然对她四周的环境表示赞赏。
男爵盯着那踢动的双脚,脚的运动带动黑色的长袍和纤维织物下面拖鞋上的皱褶。
“不幸的是,”皇上说,“我只派了五架军用运输机运送少量的部队去抓俘虏回来审问。我们只有一架飞机返回,带回来三个俘虏。我要你记住,男爵,我的萨多卡人几乎全部被由妇女、儿童和老人组成的战斗部队所消灭。这里的这个孩子指挥着一个战斗小队。”
“你应该知道,陛下,”男爵说,“他们是怎样的一些人!”
“我是自己让你们抓住的,”那小女孩说,“我不想见我的哥哥,因为我不得不告诉他他的儿子被杀死了。”
“我们只有很少的人逃脱,”皇上说,“逃脱!你听见了吗?”
“要不是那些火焰,我们也把他们杀了。”
“我的萨多卡人在他们的运输机上使用了太乙喷气器作为火焰喷射器,”皇上说,“绝望的一着和惟一能做的事,是让他们带着三个俘虏离开。你要记住,我亲爱的男爵:萨多卡人是在混战中强行从妇女、儿童和老人中撤走的。”
“我们应该派大部队进剿,”男爵气愤地说,“我们必须消灭那些最后残存的……”
“住口!”皇上怒喝道,他在宝座上向前移动了一下,“不要再贬低我的能力。你站在这里,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
“陛下。”老真言师说。
他挥手要她安静。“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发现的那些人类活动,也不知道这些优秀人物的战斗能力!”皇上从御座上抬起半个身子,“你把我当成什么,男爵?”
男爵向后退了两步,想:是拉宾。他给我来了这一手,拉宾已……
“还有这个捏造的与雷多公爵的争端,”皇上愉快满意地说,坐回到御座上,“你把这件事处理得更漂亮!”
“陛下,”男爵恳求道,“您……”
“住口!”
老比·吉斯特一只手放到皇上的肩上,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着话。
那个小女孩坐在高台上,停止了踢腿,说:“再让他感到害怕,萨达姆。我不应该喜欢这样,但是,我发现我压抑不住我的高兴。”
“安静,孩子。”皇上说。他身子前倾,一只手放在孩子的头上,眼睛盯着男爵。“可能吗,男爵?你可能像我的真言师讲的那样头脑简单吗?难道你没有认出这个小女孩是你的同盟者,雷多公爵的女儿?”
“我父亲从来就不是他的同盟者,”小女孩说,“我父亲死了。这个老哈可宁野兽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
男爵麻木地盯着小女孩,粗哑着嗓子说:“你是谁?”
“我叫阿丽娅,是雷多公爵和杰西卡夫人的女儿,保罗·摩亚迪公爵的妹妹。”小女孩说着,从高台上跳下来,落到御用接见大厅的地板上。“我哥哥发誓要将你的人头挂在他的战旗上。我认为他一定会做到。”
“别说了,孩子。”皇上说。他坐回到御座上,手支着下颌,看着男爵。
“我并不会听从皇上的命令,”阿丽娅说,转身看着高台上的老圣母,“她知道为什么。”
皇上抬起头,看着他的真言师。“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老女人说,“她的母亲应该受到比历史上任何惩罚都还要重